“辛子阑,你想做什么?”司空堇宥沉声开口,冷冷地发问。
    见被人挡了去路,且那人还是司空堇宥,辛子阑便停住了步子,却嚷嚷着,“让开让开,我们要去寺庙!”
    “去寺庙做甚?”司空堇宥又问。
    “少爷,辛子阑想去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他!”黎夕妤立即接过话头,张口便道。
    辛子阑随之重重点头,“没错!司空堇宥,我可还没活够呢,我可不想就这般被知府摘了脑袋!”
    听了这话,但见司空堇宥挑眉,“既是如此,那我自然也要去拜拜佛祖了!”
    “既然你也想去,那还等什么?快些走吧!”辛子阑着急不已,“我听说这京乡城的寺庙可是在山上,我们光是爬山也要耗去不少功夫!”
    司空堇宥继续挑眉,却一把自辛子阑手中夺过了黎夕妤的手臂,带着她向席间走去,“慌什么?既然要爬山,不填饱肚子怎么成?”
    辛子阑听后,双眸微转,于心下思量了片刻,认为司空堇宥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却转而向掌柜方向走去。
    黎夕妤坐在司空堇宥对面,轻声问,“少爷,你不是不信神佛?”
    司空堇宥睨了她一眼,反问,“不信神佛,便去不得寺庙了?”
    “去得,去得,自然去得!”黎夕妤连忙回,却悻悻地撇了撇嘴。
    半晌后,辛子阑回归,坐在二人身侧,伸手一拍胸脯,一脸的洋洋得意,“都打听好了,城东有座云来寺,建在半山腰,平日里百姓们诵经祈福,皆要攀爬三千六百九十一级石阶,身子骨弱些的,兴许会吃不消。”
    黎夕妤闻言,不由咽了咽口水,却也知晓时至此刻她已没有反悔的余地,便只能硬着头皮,轻轻点了点头。
    实则对于神佛,她心中没什么感触,反倒是寺庙,令她有几分心悸。
    吃过早膳后,三人便踏上了去往城东云来寺的路途。
    司空堇宥与黎夕妤本打算骑马前去,可辛子阑却说走着去才更显诚意,于是二人便唯有跟着辛子阑,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一路走去了城东。
    今日上山朝拜的百姓们不少,有的面露欣喜,有的面容愁苦,然多半都是姑娘家或妇人。类似于司空堇宥与辛子阑这般出众的年轻男子,却是少之又少。
    故此,这一路上,直至到得山脚下,周遭皆是打量的目光。
    司空堇宥似是不喜被旁人如此灼热地盯着,一张脸沉了又沉,眼底蕴藏着浓浓的寒意。
    至于辛子阑,他倒是十分受用,始终面带笑意,容光焕发。十足的招蜂引蝶的神态!
    而黎夕妤,她的脸色虽不至于像司空堇宥那般阴沉,却也好不到哪去。
    只因周遭的姑娘们,在喜滋滋地欣赏美男时,瞧见了她这号人物后,双眼中便纷纷射出了一道道的利刃,恨不能以眼神杀死她!
    好在眼前便是山道,约有六尺宽,一层层的石阶蜿蜒而上,虽不算陡峭,却因着足够高,故而一眼望去,颇有几分惊险之感。
    山道上已有不少行人,却皆是上山者,竟未曾瞧见下山之人。
    黎夕妤不免有些疑惑,便出声问道,“为何不曾见到下山之人?”
    听见她的问话,辛子阑立即凑了来,“小妤啊,我先前听掌柜说了,为了避免人群太多而发生意外,故此这上山与下山,各有一条道路。”
    黎夕妤听后淡淡点头,见司空堇宥已抬脚踏上石阶,便也跟随在他身后,开始了攀山之途。
    辛子阑本是在她身侧走着,前方却突有一女子惊叫了一声,而后便直直摔落,跌坐在石阶上。
    只见那女子面目凄楚,回首望着辛子阑,眼底尽是波光,柔声道,“这位公子,你行行好,带我上去吧……家中老母生了病,小女子今日是特意来为她祈福的……”
    辛子阑眨了眨眼,似是有些疑惑,便问,“这位姑娘,既是来祈福的,你又为何不肯自己走上去?”
    听了这话,那女子一手抚上心口,另一手则放在脚踝处,愈发地楚楚可怜了,只听她道,“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素来便患有心疾,方才又不慎跌落,眼下崴了脚,已无力气站起……”
    瞧着这姑娘惺惺作态的模样,黎夕妤蹙了蹙眉,见司空堇宥已越走越远,立即抬脚,要追上去。
    可就在这时,却见辛子阑两步走近那女子,而后伸手探了去。
    黎夕妤撇撇嘴,暗自腹诽:这个辛子阑,还真是热心肠啊。
    那女子见辛子阑伸了手,立即便露出了欣喜的笑,随即也伸了手,递向辛子阑。
    就在黎夕妤以为辛子阑会一把将这姑娘拉起时,却见他的手掌避开了姑娘的手掌,竟将十指搭放在了她的腕间。
    片刻后,辛子阑收回手,双手抱胸,眉头微蹙,竟有些不悦,“我说这位姑娘,我方才为你诊脉,只见你心脉畅通,心跳蓬勃有力,全然不似患了心疾。至于你这脚踝,也没什么问题,站起便可!”
    辛子阑的一番话,毫不留情地道破了这女子的实情,倒是半点颜面也不给她留。
    几乎是在顷刻间,那女子的面色红得近乎能滴出血来,目光窘迫极了,却下意识环视周遭,见周围已有不少人围观,不由得又羞又恼。
    黎夕妤见状,觉得好笑极了,却拍了拍辛子阑的肩头,“辛子阑,你此行不是为了烧香拜佛?还不快些追上少爷!”
    说罢,二人齐齐迈出步子,并肩向上走去。
    好在司空堇宥走得并不快,他们很快便追了上去。
    而因有了先前那女子的前车之鉴,周遭的姑娘们便大大收敛了心思,此程毕竟是上山之路,总不能为了偷看美男,便不要性命了!
    行了约莫近半路程时,黎夕妤渐感疲累,胸口不免有些憋闷,却尚能坚持。
    察觉到她的异样,辛子阑当即便替她诊脉,而后又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给她喂下。
    “小妤,你只是有些疲累,伤势不打紧,无须担忧。”辛子阑说道。
    黎夕妤淡淡点头,却见司空堇宥竟不知何时停下了步子,正回首望着她,目光幽深,掺杂着淡淡的寒意。
    她有些错愕,以为他这是在等她,便要抬脚向他走去。
    却突然,他的目光陡然一变,似是瞧见了什么,其内充斥着几分惊讶与愤怒。
    黎夕妤心头一惊,正要回眸,却突觉腰间一紧,她竟被人狠狠一拉,而后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她察觉到自己正在向下坠落,双脚离开了石板,耳畔有风声拂过。
    她瞧见辛子阑下意识伸手要抓她,最终指尖却擦过她的衣襟,抓了个空。
    她还瞧见一名女子站在她方才所站之地,正是先前企图以装病来博取辛子阑同情的那位女子。
    而那女子目光狠毒,正冷冷地瞪着她。
    身后是山道峭壁,黎夕妤却瞧见辛子阑已动身冲了来。
    而在辛子阑的身侧,有一人明显快过他,近乎是飞奔而来。
    望着那熟悉的面容,瞧着那一袭青衫,黎夕妤心头一震,只觉周遭竟在一时间静了,她的眼中、耳中、心中,此刻便唯有那道身影。
    渐渐地,他越靠越近,指尖向她探来,最终抓上她的手指,揽过她的腰肢,终止了她的下沉。
    她察觉到双脚落了地,踩在厚实的石板上。
    “可有受伤?”他的声音很轻,传入耳中,却令她的一颗心颤了又颤。
    他的手臂仍旧扣在她的腰间,她的周身便全是他的气息。
    “小妤,你怎么样?”辛子阑在这时冲了来,竟一把将司空堇宥推开了,而后拉过黎夕妤的手臂便细细打量着。
    黎夕妤立即摇了摇头,“辛子阑,我没事,莫要担心。”
    司空堇宥被辛子阑推开后,倒并未发怒,却转而回首,冷冷地望着不远处的女子。
    黎夕妤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那女子的面色十分难看,眼底尽是恨意。
    黎夕妤十分不解,抬脚向女子走去,辛子阑则殷勤地搀扶着她,生怕她再出意外。
    “这位姑娘,你我二人素昧平生,你为何要害我?”到得那女子身前时,黎夕妤如此问道。
    但见那女子双眉一竖,恶狠狠地开了口,“倘若不是你,我方才便不会出那么大的丑!如今我颜面尽失,将来还如何做人?”
    “额……这位姑娘,”黎夕妤蹙了蹙眉,道,“先前那事,似乎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吧!”
    “怎会没有关系?”女子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便是因为有你在这位公子身边,他才不会留意其他的姑娘!”
    听了这话,黎夕妤更加愕然。一时间,她竟发觉自己已半点也不懂得姑娘家的心思了。
    她遂转眸瞥了眼辛子阑,却见他也瞪大了眼,漂亮的眼眸眨了又眨,同样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时,司空堇宥冷冷开了口,“这位姑娘,倘若你家中当真有病弱的老母,那么即便你虔心拜了佛,也会因着方才的做法,令你那老母病上加病!”
    “你……你,你胡说!”女子立即出声反驳,身子竟颤了颤。
    而这时,周遭已有不少人围观,皆对着那女子指指点点。
    辛子阑也在这时回了神,却立即搀过黎夕妤,向上继续攀爬。在路过那女子身边时,辛子阑甚至出手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开,嚷嚷着,“哪里来的疯女人,赶紧下山去吧!想来佛祖也不会愿意见到你!”
    对于辛子阑这般的言行,黎夕妤倒是见怪不怪了。而她甚至觉得,辛子阑此番没有出手揍这女子,已是法外开恩了。
    司空堇宥最终自女子身侧走过,那一身的冷戾令人心悸不已。
    有了这两段小插曲,接下来的路程竟显得快多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三人便到得半山腰,瞧见了云来寺的身影。
    这是一座颇为壮观的寺庙,古刹青灯,伴随着久远的年代感与神圣感,铺天盖地而来。
    一时间,黎夕妤与辛子阑纷纷挺直了腰杆,正了正神色,面目虔诚且认真,踏入了云来寺的大门。
    好在这并非是座荒庙,寺中往来人众多,所有人都是一副肃穆的神情,半点也不显嘈杂。不时能瞧见身披袈裟的僧人,手持佛珠,默念经文。
    黎夕妤先前对寺庙的忌惮,也渐渐褪去了。
    三人一路向前走,但见第一重殿名为“天王殿”,即便尚未走近,人们也一眼便能瞧见那正对着道路的佛像,弥勒菩萨。
    弥勒菩萨赤裸着胸膛与肚皮,脸上洋溢着浓厚的笑,颇有几分喜感。
    可即便如此,面对神佛,也是无人敢笑出声的。
    三人踏入天王大殿,殿前有两位僧人,手中抓着大把的香,给每一位前来叩拜的人分发三支。
    黎夕妤接过那香,一闻便知这是檀香。
    辛子阑也接了香,二人抬脚便入。
    可司空堇宥却拒绝了那三支香,只是淡漠地跟随在二人身后,踏入了大殿。
    前方尚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正在叩拜,黎夕妤便转眸打量着殿中景象。
    弥勒菩萨面朝北,笑对众生。而东西两侧各有两尊佛像,分别是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这四大天王各守一方,立地水火风之相,护国安民,掌风调雨顺之权。
    黎夕妤瞧着瞧着,便瞧见了身后的司空堇宥,但见其负手而立,面目一派冰寒,丝毫不曾将这殿中的神佛放在眼中。
    黎夕妤不由生出几分敬佩来,即便她对神佛也不全然相信,可此刻站在这殿中,她便忍不住心生敬意。
    而司空堇宥,此人显然已强悍到某种境地,他周身自带气场,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黎夕妤正打量间,前方的百姓已拜完离开,她立即便与辛子阑上前。她以双手的食指、中指夹着香脚,又以大拇指抵着香脚尾端,而后将檀香平举至眉间,一双眼眸静观佛像,心中默念:南无阿弥佗佛,佛祖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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