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啸‘嗯’了一声免礼,转身便看见元婉蓁趴在凳子上,一张脸高肿布满了指印,他目光犀利地扫在玫贵妃身上,问道:“玫瑜!你这是在做什么?!”
    玫贵妃撅起嘴巴,一脸委屈地说道:“陛下,是她见了臣妾不仅不愿揖礼,还无视臣妾,如此目无尊卑,臣妾掌管后宫,理当要训诫···”
    “只是训诫,为何用刑?!”苻啸沉了脸色看她一眼,玫贵妃娇柔地挽上他的胳膊,嘟嘴道:“要是后宫不宁,陛下也会烦心不是吗?”
    苻啸并未回应,转身扶起元婉蓁,看她的脸肿的厉害,立即命令道:“传御医!”
    玫贵妃看得一颗心不由缓缓下沉,“陛下···臣妾···”
    “行了!”苻啸倒抽一口冷气,道:“朕的伤,并不是婉妃故意为之,你不必怪罪在她身上!”
    说完,苻啸又看向众妃道:“婉妃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日后都不要来扰了她的清静!”
    玫贵妃无比惊恐,颤抖道:“陛下,婉妃才入宫侍寝的啊,怎会···怀有身孕···”
    众妃惊觉着立起身子,心中均都有质疑,但却不敢说出口来,茭筑夫人看了眼元婉蓁,皱起眉目接了玫贵妃的话,道:“是啊,这婉妃明是前几日才随使臣入宫,这么快就有了身孕,陛下,这孩子怕是来路不明···”
    “够了!”苻啸打断她的话,厌恶地瞪她一眼:“婉妃两月前在猎场受伤被朕救下,直到伤势好转才随使臣入宫,孩子就是那时有的,不然朕也不会执意留下婉妃!”
    他边说边撕开元婉蓁左脚的底裤,露出伤口,他立起身疲倦挥手:“你们不必再疑心!都退了吧!”
    看见伤口,玫贵妃怔怔一愣,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不过很快就勾起了笑容,“如此,便是大喜事了,臣妾恭喜陛下。”
    众妃互相对望一眼,同时笑道:“臣妾等恭喜陛下。”
    “都起来吧。”苻啸脸上并没有喜色,只淡淡一声,这时,玫贵妃忙起身走到元婉蓁跟前,拿着锦帕假意拭了拭眼角,道:“既然陛下的伤不是妹妹有意所为,那便不能全怪罪到妹妹身上去。”她握起元婉蓁的手,歉意道:“适才姐姐也是为陛下龙体担忧,一时心急才会如此,姐姐这就给妹妹陪个不是,还望妹妹不要怪了姐姐才好。”
    元婉蓁别开脸厌恶地甩开她的手,“玫贵妃不必虚情假意,我看够了,也不吃这一套。”
    苻啸一挑眉,她倒是坦然直白。
    玫贵妃心里一惊,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着她:“妹妹何出此言啦?!”
    她越过玫贵妃的目光看向苻啸,轻声道:“我累了。”
    苻啸回了神,看着她唇角不禁就弯了起来,旋即凌空将她抱起,回眸对众妃道:“你们退了吧,日后少来熏梦宫,婉妃需要静养。”
    从未见苻啸如此在乎一个女人,玫贵妃吃惊之余,眼中不由漫上失望与浓烈的嫉恨,那股恨意直逼到喉头,酸涩难忍···
    陛下都未曾这样抱过我!
    一时间,玫贵妃心里压抑的恨意,变为怒火,变为一股恶毒的光芒,这个女人,她凭什么!!!
    一一一
    前燕,军营。
    秦苍炎再次召集众将商议战事,几人围在桌案前,慕容策的目光紧紧盯着地图,秦苍炎叹了口气,道:“如今梁郡已岌岌可危,不出半月就会被攻破。”
    慕容轩皱起眉目,道:“若我们再迟迟不动,怕是更难抵御恒昼了。”
    “不急。”慕容策看着地图淡声开口,慕容轩焦急一眼,道:“梁郡失守,就直逼石门了!”
    “如何部署,我已经想好了。”慕容策毫不畏惧,转身看向众人,随即眸子转到慕容之身上,“副都督听令!”
    慕容之一怔,忍下心气低头道:“是。”
    “明日你领兵一万五自东燕郡绕后抵达谯郡,秦将军则领兵一万五自武阳郡绕后抵达颍川郡,做包夹之势,记住不是进攻而是隐藏驻扎。”慕容策命令,萧凛蹙起眉头,疑惑道:“五殿下为何这样部署?!”
    “恒昼为何在谯郡驻扎迟迟不肯动身,就是在等待袁辽攻破梁郡,一旦梁郡失守,恒昼便会领本部前往与袁辽汇合。”慕容策点了点地图,看着慕容之淡漠道:“这时,副都督便越至恒昼之后,隐秘跟随其到石门,再恒昼起兵前往枋头,离开梁郡后,副都督再领兵于石门紧逼,阻扰袁辽开凿。”
    说完,他又看向秦苍炎道:“秦将军只要在颍川郡,待秦国援兵抵达后,便与其前往石门和副都督汇合进攻袁辽,然后自石门一路北上到枋头,与我一同包夹恒昼,从现在开始我军要尽量避免与恒昼大军正面冲突,只需坚守枋头,其余沿途各郡,只留少数守军,让恒昼一路高歌猛进,只待秦将军破袁辽后迅速驰援。”
    “好一个高歌猛进!让恒昼首尾不相顾!待我打破袁辽之后定当火速包夹恒昼后方。”秦苍炎朗声一笑,夸赞道:“五殿下果然英明。”
    周汶赞同的‘嗯’一声,问慕容策道:“那咱们该如何?”
    慕容策手指向枋头,道:“我们领兵五万坚守枋头,只守不攻牵制于他,等待支援。”
    “五万?如何抵御恒昼二十万精兵?!”慕容轩惊诧,不解地问道:“温然手中三万精兵加上我手中七万精兵,这难道都不动吗?!”
    “不动!”慕容策冷声回应,秦苍炎也急道:“五殿下这可不能失策啊!万一···”
    慕容策打断他道:“没有万一,夺回石门,断了恒昼的粮草,到时林威手中十万精兵会与我汇合,我们只需与他牵制拖延,等待你们包夹,恒昼必败。”
    周汶摇了摇头,紧张道:“只是,这十万精兵留着到底有何用啊?!”
    慕容策坚定地看向他,继而眼中染上算计的精光:“如今情势有变,秦皇此次出兵救援,没有那么简单。可以想到,我军在抵御恒昼后已是精力疲惫,若秦皇趁机用这十五万援兵反攻,我们必是无力反击,所以我们不仅要留下这十万养精蓄锐,还得给他秦皇演一出障眼戏。”
    秦苍炎眯起眸子,思绪着来回踱着步子:“我明白了,只是这障眼戏该如何演呢?”
    慕容策抿了抿唇,道:“河南郡旁的荆河是秦皇援兵前往颍川郡的必经之路,离枋头仅一河之隔,我们在上游,他们会自下游到达颍川,到时就由周汶将军带领这五万精兵驻扎在荆河附近的深林中,到了夜里,每人手中各举起两柱火把,一路前行至枋头。”
    周汶点了点头:“五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让十万变二十万,秦皇也就不会发现我们留下的这十万精兵?!”
    慕容策点头,唇角勾起阴冷的笑意:“他这十五万援兵在经过恒昼之后也费了不少精力,一旦反攻,我们就以这养精蓄锐的十万精兵与其抗衡,打他个出其不意,他自会乱了阵脚撤兵。”
    话落,慕容策退后两步,站在慕容之身旁,轻声道:“这十万精兵也是换回蓁儿的唯一筹码。”
    慕容之猛地扭头看向他,心下不由一阵琢磨,小声道:“你想逼迫秦皇?!”
    “他既然指定蓁儿和亲,你认为他会心甘情愿的将蓁儿换回来?!”
    慕容策看着桌案前仍然商议部署的众将,声色压得更低了道:“我们只是利用他秦皇那十五万精兵逼退恒昼,当然,恒昼断粮也会撤兵,秦皇虽不会有多少损失,但毕竟耗了些精力,已无法应付我这蓄锐已久的十万精兵,他反不反攻我不知道,但我还是会拿这十万精兵包夹他,逼他交出蓁儿,你觉得他会拿十五万精兵开玩笑吗?!”
    “你所说当真?!”慕容之怀疑地看向他,慕容策冷哼一声:“那就看你···有没有能力阻止袁辽开凿,能不能挽救大燕,换回蓁儿,成败都在你手中。”
    慕容之沉默了片刻,咬一咬牙道:“好,我信你!”
    回复(2)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下都是你的
    前秦,熏梦宫。
    四处渐渐静下来,太阳白花花的照着殿里的地面,地砖乌黑锃亮,光可鉴人,犹如一板板凝固的乌墨,雪白日下晒得泛起一层剌眼的白光。
    跪了太久,又挨了打,元婉蓁感觉小腹沉沉地往下坠,口干舌燥,身体又酸又软,仿佛力气随着身体里的水分都渐渐蒸发了。
    苻啸抱着她向殿内走,她微垂着首,长长的睫毛叠下去像一排浓密的羽翼,苻啸低头看着她,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将整个秦宫放在眼里···
    不过,这会,她怎会如此乖顺,这样若人疼爱。
    将她放在床榻上,苻啸忍不住抬起手,将她发鬓边的乱发捋一捋。
    元婉蓁肩膀抽紧:“别乱碰我!”
    “这才是你!”苻啸的嗓音低沉柔和,接过琉璃手中的冰帕子为她敷脸。
    元婉蓁身子一缩:“做什么?”
    “在我面前,收起你逞强的性子。”他捻起她一簇头发,将冰帕子按在她脸上:“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闹得更加严重。”
    元婉蓁别开脸不看他:“那陛下就命令她们不要再来扰我!”
    “你想法设法要我下令,你已经做到了,不是吗?”苻啸紧盯着她的脸,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笑意:“我从未提及过脸上的伤是何人所为,是你,将这件事传出去的!是你,叫琉璃赶在玫瑜前通知我,请我来看这出好戏。”
    “我是陛下新妃,未入宫就与陛下有了子赐,再者,陛下接连五日都留在我宫里,我已然成了众矢之的,不论是玫贵妃还是其他夫人妃嫔,迟早都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吃的,我也少不得要忍下这口气。”
    元婉蓁略微一僵,看向他道:“既然迟早要来,不如‘赶个巧’让陛下将说清道明,我也好清静养胎。”
    “你倒是会为自己打算!”苻啸黑色的瞳孔里流转着华美的光芒,“我此刻的问话,也是在你预料之中吧?”
    “如今与陛下说开了这事,那就请陛下再传一口谕。”元婉蓁疲倦地闭了闭眼,继而又正视他道:“若陛下要怪罪,尽管处置了我就是。”
    “你想让我传什么口谕?”他心里带着好奇问道,元婉蓁低了眉,两片樱唇翘起优美的弧度,“请玫贵妃照拂我腹中胎儿,直到平安诞生,不得有误。”
    她费尽心思要保全自身与这个孩子,如此聪慧机智真是令人心动,同时也让他对慕容策起了嫉妒之心。
    “好,我答应你。”他停顿一下,手指摩挲上她柔软的唇:“那我可以得到什么呢?”
    元婉蓁抿唇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可以治好陛下的梦魇。”
    苻啸面色一僵,顿时浑身不适,眼神不断地闪烁,“你怎么知道的?!”
    “景明帝当年暴虐不仁,以残忍手段杀人无数,后欲杀了陛下,却反被陛下杀死。”她声音轻细,耳上碧玉耳坠冰冷地贴在他耳边:“不仅是景明帝的死,还有易主在陛下手中的前秦大国。当年的种种舆论落在陛下心里,成了始终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好大的胆子!!”苻啸的神情有一种逐渐陷入疯魔的癫狂,使他原本英俊的笑脸呈现出一种行将崩溃的凄厉,元婉蓁一点点面对他,逼视他的脸庞,毫不畏惧:“他在位不到半个年头,就亲手杀死了五百多人,上至后妃,公卿,下至奴仆,这样残暴凶狠的人不配坐拥储君之位,理应处死!”
    苻啸凝视她片刻,心中闷苦难言:“你认为他该死?”
    “当然该死。”元婉蓁小心瞧他神情,又道:“陛下当年袭父爵东海王,授龙骧将军,即便不是前秦皇室血脉,但如今整个前秦都是陛下的。试想,若当年不是陛下杀了景明帝,前秦早已覆灭在景明帝的残虐之中,这秦国子民何以如此安生太平?这都是陛下的功劳!”
    她将手搭在他肩上,微笑道:“陛下又何苦余悸在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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