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张识文逃也似的离去,杨诚不由哑然失笑。说起来张识文也是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己也敢在争辩时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不过一遇上刁蛮成性的左飞鸿却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只要一见此女,必然会逃之夭夭,唯恐被她逮住。
    “诚哥!”一身水绿劲装的左飞羽从马上跃下,一边走向杨诚处身之处,一边俏生生的叫道。腰佩金丝短剑,背挎淡紫雕弓,箭囊的二十支羽箭尾端均带着色彩不同的丝线,这正是最近在荆交二州声名日盛的飞凤营之特有装扮。与左飞羽的节俭朴素不同,左飞鸿却是极爱打扮之人,虽然不会过份的奢侈,不过对自己的随身物品极为挑剔。不仅如此,连她倾注心血的飞凤营也是人人得其益,虽然装备不算最精良,不过却绝对是最美观的。
    杨诚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抱着让左飞鸿有事可忙,不来烦自己的心态任其组建了飞凤营,不过现在他的烦恼却并没有减少半分。这一次荆州之战虽然飞凤营并没有任何战功,不过她们那种让人耳目一新的形象却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潮,在荆州可能会有人不知道交州几营的官兵是怎么样的,不过一提起飞凤营,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要命的是,随着飞凤营不断在各地出现,惹得不少女子心生向往。因为长年动乱的缘故,各地的男丁普遍减少,而这些逐渐占到多数的女人们也开始不甘寂寞起来。若不是杨诚严加告诫,左飞鸿恐怕就要把飞凤营扩大十倍有余了。
    对于女人出来做事,杨诚倒也不怎么反对。毕竟在交州时左飞羽便出面替他做了不少事情,而且为了减少左飞羽的负担,交州也设有一定数量的女官,只是没有列入正式官员的名单,尽归左飞羽所管辖而已。交州原本就属于蛮荒之地,理教的束缚自然要比中原地区要宽松得多,再加上杨诚和左飞羽在百姓心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是以这些倒并没有引起什么异义,反而渐渐让人习惯了。是以当荆交二州的交流再无限制之际,所有的这一切给荆州百姓带来的冲击都是不可言喻的。
    不过一支纯由女子组成的军队出现在战场之上,这在有史以来尚是首次,虽然并没有加入战斗,不过在荆州已经引起不少人的反对。特别是那些饱学的儒者和地方大族,对于自己族中女子的蠢蠢欲动极是惶恐不安,若是杨诚躲在如此偏僻的关桥溪,只怕每天都免不了要应付一波又一波的请命之人。荆州到底不比交州,杨诚的威望虽胜,但相比与交州那种绝对信任的程度却也有所不及。一些未受大益的宗族,甚至还持着观望的态度,生怕自己遭到部份被抄没的大族之祸,表面的稳定下仍有不少不安的暗流,这也是张识文在各地驻扎重兵的缘故。
    “咦,倒是很少见左大统领微服出访哦。”杨诚打趣说道,向她身后看去。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杨诚盼望中的左飞羽,而是一位身着一袭青衫的妙龄少女。只见她腰横一支青竹长笛,腰间一根紫色的丝带系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布囊,直垂至大腿之侧,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协调,却可以让右手极为方便的探入,再加上她那别有一番异族特色的头花,让杨诚立即猜出她的身份。
    “小青拜见大人。”比起左飞鸿的大大咧咧,葛青却显得斯文多了,因为天气渐渐转凉的原因,换上长装的她倒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味道。
    “诚哥取笑我!”左飞鸿扯着杨诚的衣袖,不依不饶的撒娇道,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小青惊讶的眼光。也难怪小青如此讶异,左飞鸿在其他人面前,根本不可能有如此之态,即使是面对左擒虎也不至于此。
    杨诚暗自扯了扯衣袖,却哪里能让左飞鸿松手,当下略有些尴尬的向葛青说道:“小青也来了,儋佴那边现在还好吧?”自杨诚上次离开崖州之后,儋佴的各村寨与外界的往来渐渐频繁起来。依杨诚和张识文的本意,本想在那里设置一郡,不过最后还是尊重当地各寨的决定,只是挂了一个名头,并不派驻官员进入。儋佴郡不设郡守,一切均由各寨商议决定,葛家寨的实力虽然在那次变故之中损失惨重,不过因为葛青请来杨诚的这层关系,再加上葛家的声誉本就极好,是以小青竟被推举为头领。这一着倒令杨诚着实没想到,不过也庆幸自己只挂了一个郡的头衔在那里,否则小青就要成为大陈第一个女郡守了。虽然这在交州还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要真报上朝廷,杨诚恐怕也颇有些为难。
    小青点了点头,低头说道:“托大人的福,儋佴山如此日渐繁荣,百姓人人丰衣足食,每个人都对大人感激不尽呢。”有了交州做为强大的支援,儋佴山早已摆脱贫穷,甚至还因为蕴藏着大量的珍禽猛兽、奇花异草及交州急需的优质巨木,使得无数商旅专程而至。儋佴的富庶在交州虽然不是名例前矛,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这些当然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感激之余,甚至有不少村寨专门建了神箭将军庙,日日供奉,感念杨诚之恩。
    “这就好。”杨诚满意的说道:“这一次需得麻烦你了。”虽然公孙无忌和毒魔一直没有出现,不过在交州内部应对二人的准备却已紧锣密鼓的开展起来,是以一接到羿族圣地的异常情况,左飞鸿便立即将小青请来,加以防范。荆交二州虽然人才济济,不过在这一方面却鲜有人涉及,是以做为葛家唯一传人的葛青,自然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不二人选。
    “大人对我们如此大恩,这自然是我们份内之事。听到是为大人办事,十村八寨几乎人人响应,由各寨长老亲自挑选的一百名战士随后就到,定会誓死保护大人周全。”小青恭敬的说道,言语之中透出强大的自信。儋佴山几乎人人会使毒,这一次各寨精英尽出,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却足以让小青引以为傲了。再加上她与毒魔还有着世仇,上次在巴郡也险此被他生擒,新仇旧恨让她早已磨拳擦掌了。
    杨诚点了点头,转而看着噘着嘴的左飞鸿,笑着说道:“又怎么了?对了,你姐姐怎么没来呢?”本来他打算待他和张识文去长安后,让左飞羽坐镇荆州,一来诸将现在大权在握,有左飞羽在也可以加以约束,不至于生出骄横之心;二来左飞羽在荆州之役时在安抚流民上出力甚多,在百姓心目中地位也不比他逊色多少,有她在,对于荆州的稳定也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当然,这其中也有杨诚自己的意思,这段时间两人忙于各自的事务,总是聚少离多,若是他去长安后,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安定下来了。
    “哼!”左飞鸿不满的哼道,“老是小看我,不高兴了,不告诉你了!”
    “这……”杨诚不由哑然,左飞鸿一耍起小性子来,便会和自己对着干,若是平常,他倒可以不加理会,要不了多久,左飞鸿自然没事。不过左飞羽不来,定然有要紧之事,当下也令他着急不已:“我哪里小看你了嘛,你姐姐到底怎么了?快说。”
    “不说,你自己问她去。”左飞鸿昂着头强着,看着杨诚在一旁干着急,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夫人有喜了。”小青在旁恭贺道,显是不忍见杨诚受困。
    “什么!”杨诚一愣,似乎没听清楚一般。
    “你要做爸爸了,大白痴!”左飞鸿在杨诚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大声说道。
    “真……真的?”惊喜之下,杨诚毫无知觉的承受了左飞鸿这一记爆粟。
    小青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千真万确。”
    杨诚看了看小青,又望向左飞鸿,确认二人没有骗自己之后,握紧拳头,双臂一振,兴奋的说道:“太好了!”迎面的死亡或许不能让他退缩半步,不过面对这突来的新生命,杨诚却有些手足无措了。“识文,传令加菜,今晚好好庆贺一下。”
    看着一脸欣喜的冲着小屋大吼的杨诚,二女不由莞尔,显然都没想到杨诚会是如此反应。张识文从一扇小窗探出头来,不明所以的问道:“做什么?”虽然杨诚现在手握大权,不过生活却过得极为节俭,自己加菜的次数还不及他犒赏士兵的次数,是以一听到杨诚叫加菜,张识文当然感到奇怪了。
    杨诚纵身跃过小溪,大步向小楼走去,边走边如孩子般兴奋的喊道:“哈哈,你要做叔叔了!”
    “啊!”欣喜之下,杨诚已然忘了左飞鸿仍然还拉着自己的衣袖,左飞鸿显然也没想到杨诚会突然有此一跃,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被杨诚带得摔入溪中,幸好葛青见机伸手将她拉住。“真是个大白痴!喂,你差点让人家掉到水里了!”左飞鸿皱着眉头,一脸不满的喊道。
    “真的?”张识文也是一脸欣喜,当即转身没入窗后。“我这就去通知老刘!”声音传来之际人早已消失无踪。杨诚匆匆回头向左飞鸿做了个歉意的表情,脚下却没有半点停顿,如风般向小楼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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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飞鸿抱着手倚在门外,皱眉看着不时从自己眼前晃过的张识文。听到左飞羽有孕的消息,杨诚自是高兴得手舞足蹈,而张识文似乎比杨诚还要兴奋。吩咐厨房之后,忙里忙外几乎没有停过,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派出四十余骑飞驰而去。杨诚也是没有半刻停下,先是众咨事官纷至杳来道贺,忙着回应,到后来便是不停在屋里来回踱着,不是思虑着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便是担心左飞羽身体是否有恙,完全没有了以往那种临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小楼才终于恢复了宁静,左飞鸿正欲上前说话,张识文已急步冲进,边走还边自语道:“大喜事,真是大喜事!”听得左飞鸿直皱眉头,看他们这样子,自己倒好像有些冷眼旁观了,当下一把拉住张识文,奇怪的问道:“你跟着瞎高兴个什么啊?”自从认识张识文后,她倒还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兴奋,杨诚倒还说得去,他一个外人反而如此表现,让左飞鸿如何不疑惑不已。
    “哈哈。”张识文会心的笑道,倒也没有以往一见她就逃的样子:“这岂止是大人之喜,更是荆交二州之大喜,你说我又如何不高兴呢?”
    “夸张。”左飞鸿不以为然的说道。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姐姐有孕,怎么强加到两州百姓也要同喜来了,况且杨诚向来不喜欢扰民,就连他父母的六十大寿也只是几个家里人小聚而已。
    张识文摇了摇头,大步向杨诚走去:“大人,我已布置妥当,两天之内荆交二州人人都会得知这个喜讯。”
    “啊?”杨诚想了十几个名字,都觉得不满意,正在窗边沉吟,听到张识文这样说不由一愣,当即皱眉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欢铺张……”
    张识文对杨诚的表情却是不以为然,笑着说道:“大人此言差矣,此一时彼一时。”
    “什么意思?”杨诚不解的问道。他和张识文都是穷苦出身,也是恪守清贫之人,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张识文断不会如此大造声势的。
    张识文搓了搓手,正色说道:“在下正愁大军倾出,荆交无人看守,现在却完全不用顾及了。大人在此际有后,对于两州的稳定简直胜过十万精兵!”
    “你的意思是?”对于张识文的解释,杨诚显然没有完全明白。
    张识文上前一步,耐心的解释道:“大人可知,现在百姓最担心的并不是战乱,而是不能在大人的管辖之下。试想若是大人此番出战平乱,在百姓心中建功立业自是唾手可得,若是大人因此而升迁,反而是百姓一大祸事。不过大人有后,情形却完全不同,正所谓天子无储则天下将乱。”
    “嗯!”杨诚微微皱眉,对张识文话中的隐意似有些不满。
    “在下只是比喻而已。”张识文适时的补充道:“天下纷乱将至,绝非短时可以平定,况且以当今的形势看,各州已非朝廷所能控制,父死子继已成定势。我当然不是诅咒大人,也不是让大人有不臣之心,只是对于百姓来说,绝对会如此作想。荆交二州烙下杨氏的印迹,只会更加稳固,为大人完成宏愿,奠定坚实的基础。”
    “就当你在理吧,不过也用不着刻意渲染吧。”杨诚略有些释怀的说道,对于张识文这套说辞并不能完全接受。
    张识文笑了笑,自信的说道:“大人尽管放心,识文何时让你失望过?这番举动的作用日后自会慢慢显现。对了,夫人的身孕有多久了?”
    “这……”杨诚呆了呆,刚才自己兴奋过头,倒还真忘了,当下对着左飞鸿问道:“你姐姐是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她的身体应该没事吧?”
    左飞鸿扁了扁嘴,一脸不高兴的说道:“说你是大白痴,现在才想起。大夫说姐姐的身孕已经快有三个月了,你这个做丈夫的居然还蒙在鼓里,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杨诚拍了拍头,愧然道:“那岂不是在这次随我出来时就已经有了?她怎么不说呢,唉,我还让她去做这么多事,真是……”现在想起来,杨诚才记起左飞羽之前确实偶尔有些不适的反应,不过左飞羽的身体向来极好,他也没放在心上,反而还让她单独去处理不少事情。想起来都让他有些后怕,那可是前线之上,若是万一有个闪失,可真让他后悔莫及了。
    “夫人在安平休养,大人应该可以高枕无忧了。”张识文安慰道,交州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不同于以往,再加上杨诚因为军队的需要,而对大夫、郎中极为优待,不少名医国手为求安稳都远迁而来。安平作为交州的政治、经济中心,在人力和物力上都不逊于中原的大都市。“嗯,还有七个月,看来得好好谋划一下,到时来个双喜临门!”张识文沉吟着向外走去,直奔咨事堂方向。
    “我看这样,小青留在这里就好了,你还是立即回安平去,照顾好你姐姐。”杨诚想了想,对着左飞鸿说道。
    左飞鸿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放心好了!伯父伯母不知道紧张姐姐,还怕照顾不了?我嘛,这一次可就跟定你了,谁叫你上次不让我上阵!”
    “这次对付的可不是污合之众,你还是别想了。”杨诚不容商量的说道:“就算留下来,也不能出荆州半步。”毕竟像飞凤营这样的部队,在大陈也是绝无仅有的,虽然她们的素质非同一般,但让女人上阵杀敌,毕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看着杨诚的表情,左飞鸿跺了跺脚,气鼓鼓的离去。刚一出门,却迎面撞上一个壮实的青年,当下气得直骂:“你没长眼睛啊!”
    青年无故被左飞鸿骂了一顿,摸着头向一旁的中年文士问道:“大人,我这是……”
    “哈哈,振翼啊,你难道还不知道她是谁吗?”中年文士看着左飞鸿远去的背影,爽朗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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