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杨诚简单讲述完在逐日神殿的经历,章盛却是不颇不以为然。虽然公孙书离开他已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在他眼里,公孙书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听杨诚所说,逐日神殿也不过是人建造的,又有什么人能高明过他的师傅呢。
    “照这样说来,公孙无忌岂不是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左飞羽微微担心的说道。公孙无忌等了这么久,才终于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当然不会轻易放手。一个人一旦陷入疯狂,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出呢?况且按章盛所说,公孙无忌在奇门异术上的造诣极深,交州虽然人才济济,但在这方面却根本连一个懂行的人也没有,更不用说与之抗衡了。
    章盛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就要看他能不能破解逐日神殿的机关了。若是能破解,那倒是万事大吉,否则便肯定会来夺取用来开启神殿的逐日神弓。”看着两女担忧的神情,章盛笑着说道:“你们倒不用太担心,逐日弓并非一般凡品,除了杨诚,再无人可以真正驾驭。这一点,他应该也知道,所以就算他真的要来夺箭,也会连人带箭一起的。杀了杨诚,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为逐日弓寻主。虽然他精通驻颜养生之术,想必也比我多活不了多久,每一步他定会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不会出手的。”
    两女稍稍宽心,左飞羽问道:“公孙无忌不是有个同伙叫毒魔嘛,那人又是什么来头?”
    章盛闻言微微点头,显是对左飞羽的细心赞许不已。“毒魔名叫葛轩,和儋佴山的葛家原属一脉,传闻是因争族主失利,转而与葛氏为敌。此人一向极为残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不过这人一向行事低调,极少露面,四十多年前曾做了几件震惊天下的恶事,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失踪,消声匿迹,直至近两年才偶尔听到他的传闻。虽然他善于控制人的心志,不过只要意志坚定,不给他可趁之机,倒也无需担忧。说到用毒,葛家那小妮子也不一定会输给他,余家那小子也在他之上,随便找来一个便足可以让他不敢妄动了。”
    “这样就好。”左飞鸿欢喜的说道:“改天我就请小青来安平,到底我们还是有点交情嘛。”
    “你们只要稍稍留心就行了,也不用太紧张。杨诚一向弓不离身,只要看到他出现,一箭将他射杀便可。凭毒魔所做的坏事已是死有余辜,你们倒不用手下留情。不过对付公孙无忌,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多加留心而已。斗转星移我只不过看师傅摆过两次而已,但他却有师傅亲手所书的一本完整的手卷,凭他的天赋,在这方面与我已有云泥之别。不过你们记住,奇门之阵并非无所不能,否则兵法战技又有何用。”章盛略显凝重的说道。
    众人闻言微微点头,刚才只有他们四人受困,后面的一百护卫骑兵却并未受到影响。若是毫无限制,那行军打仗便用不着兵马了。“若是不小心被困,那又该怎么办呢?”张识文皱眉问道。刚才的经历虽然只是有惊无险,但对他来说却再不愿有第二次,更何况公孙无忌可不会像章盛这样对他们客气了。
    章盛微微思索,沉声说道:“奇门之阵会因被困阵内之人的强弱,而消耗操阵之人的精力,所以被困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就像刚才,若是我不派影子护卫引你们出来,也顶多再可以维持半个时辰。精力耗近,一切幻象便会立即烟销云散。当然,一来我已是这副模样,精力大如前;二来也因我在这方面的造诣不足,若是换作公孙无忌,恐怕维持三五日也不问题。一旦被困,必须保持冷静,若没有方法脱困,还不如静坐以待,拼耗精力,这方面,杨诚应该比公孙无忌要强些。”
    看着众人失望的表情,章盛又笑道:“其实若单是杨诚受困,那倒好办。”
    “哦?为什么?”左飞鸿好奇的问道,四人均关注的望着章盛,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逐日神弓乃天下至宝,任何幻象对它均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若只是杨诚一人,只要随箭而出,相信便可以脱困。若是再加上你们,却是难说了。”章盛看着杨诚,颇有深意的说道。
    杨诚闻言默然,章盛所指自然是他刚才在阵中的那个犹豫。若是真有危险,莫要说是自己至爱至信之人,就算是属下的士兵,他也不会轻易抛弃。若要他抛弃身边的人而自己求存,一时间杨诚还无法办到。
    “对于公孙无忌,你们也无需太过畏惧。那次寿宴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我,我的死讯传出之前,他是不会轻易露面的。这一两个月,应该可以让你们从容准备了。”章盛淡然说道,虽然说的是自己的生死,表情却极为平静。
    “大将军……”众人脸上却均有些悲色,虽然像章盛这样高寿而逝的人已极为罕见,但从内心里,他们却不免感到悲哀。章盛不仅是整个大陈的支柱,同时更是交州的依靠。一旦章盛过世,交州想要有现在这样的宽松局面,恐怕已是很难。
    章盛摆了摆手,似乎有些累了,语气疲惫的说道:“不用这个样子,我这老不死的已经有这么多人看不下去了,若是真的长命百岁,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咒骂上天了。”顿了顿,章盛继续说道:“我想和杨诚单独呆一会,你们都下去吧。”
    见章盛这样,张识文三人也不便多言,略一施礼后,便起身而去。连影子护卫也一闪而逝,顿无踪影。
    “给我弄点水来喝吧。”众人离去后,章盛微微伸了伸腰,指着一旁的陶罐,懒洋洋的说道。
    杨诚起身走了过去,拿起碗便舀水。罐里只有浅浅的小半罐水,陶碗与罐壁相碰,发出沙沙的声音。
    “倒回去,重舀。”杨诚舀了半碗水,刚要递上,章盛却看也不看的说道。
    如此再三,杨诚不由微微发愣。章盛这是要喝水还是要刁难他?舀来舀去,总不合他的意。每次舀的,都是罐里的水,难道还有什么不同吗?
    章盛看了一眼发窘的杨诚,淡淡的说道:“不要发出声音,那样我没心情喝。”
    杨诚点了点头,心里对章盛有这个奇怪的讲究疑惑不已。想虽然这样想,不过手却没闲着,小心翼翼的将陶碗伸进大不了多少的罐口,将碗沿沿着罐壁轻轻下划。看着水慢慢涌入碗里,杨诚心里也是哭笑不得,这样舀水,不仅费力,而且根本舀不了多少。好不容易舀起小半碗,在离开罐口时,为了不碰到,又洒落不小。看着自己费尽力气才舀出的那盖过碗底没多少的水,杨诚略一迟疑,伸手递了过去。
    “人老了,拿不动了,再麻烦你喂我吧。”章盛淡淡的说道,眼睛微闭,嘴唇半张。
    对于章盛这个要求,杨诚倒没有什么,当即将碗送到章盛嘴边,手腕微斜,碗里的水便顺势流入章盛口中。
    “咳咳咳!”水还没喝完,章盛却似乎被呛了一般:“干什么,不要急,呛着我了。”
    杨诚虽然奇怪那点水也会呛到章盛,不过倾斜的速度却应声减慢了。不多的一点点水,章盛竟然喝了好一会,才喝尽。
    “呼!”章盛长长的吐了口气,待杨诚给他擦尽嘴边的水渍后,才畅然说道:“喝水就得这么喝,明白吗?”
    “啊?”杨诚一怔,一时没明白章盛的话的意思。要是人人像他这样喝水,那岂不是麻烦之极,一杯茶只怕也得喝上半柱香。
    “你知道刘虎是怎么做的吗?”章盛却没管杨诚的疑惑,微笑着说道。
    杨诚摇了摇头,一脸好奇的望着章盛,没想到刘虎也让章盛考验了一次,心里也想知道刘虎是否像他这样。
    章盛笑了笑,展颜说道:“那小子,直接将罐倒过来,水便全部进碗里了。”
    “看来我不及他了。”杨诚低头说道。刘虎一向鬼点子比他多,而且这确实也是既不碰撞,又能一次倒得最多水的办法。两相比较,他老老实实的从罐里舀水,便显得老实笨拙多了。
    看着杨诚的样子,章盛感慨的说道:“刘虎的水虽然多点,但要说喝得最痛快,还是你给我舀的水。”
    “哦?”杨诚闻言惊奇的望向章盛,不知道他为何有些一说。
    章盛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入远方。“这天下便如同罐中之水,但想要喝水的人却很多,而且每个人都想得到最多的那份。但若是一个人便将水喝光了,那其他人喝什么呢?一个人若是全部占去,这天下便如倒置的水罐,再无物可言。”
    杨诚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水罐便是天下的百姓了。水罐盛载着水,所以碗与水罐的每一次相碰,便会对水罐造成伤害。所以您让我不要弄出半点声音。”
    章盛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悟性不错。舀水的碗不知道有多少,为了争抢进入罐子的机会,谁还会在意有没有碰伤罐子呢?虽然大家都知道,罐子破了,便再没有水,但却又多少人会付诸与行动呢?这罐子已经碰撞了不知道多少年,虽然中间不断修修补补,总算没有破,但却已不堪负重了。”
    “末将明白。”杨诚恭敬的应道,对章盛的一片苦心已然明悟。
    “我这一生都在努力去挡那些想要伸进罐子的碗,却没有能好好的去保护这水罐,更不用说加以修补。说起来,真是愧对皇上的知遇之恩。”章盛惭愧的说道。
    “大将军何需自责,若没有您,这天下将更为不堪。”杨诚好言劝慰,一脸崇敬之色。章盛辅佐大陈四代帝王,表面上在四十年前起便再无多大的作为。但实际上,却正是他的存在,让朝廷的统治稳固如山,没有出现任何大的动荡。表面的无为,却是极有苦心的大作为。
    章盛摇了摇头,叹然说道:“其实早在十年前,我就在寻找接替之人。我这支碗已经不行了,只是仗着碰碎过不少其他碗的战绩,才让其他人不敢轻易出手,其实底子里,却是不堪一击。我观察过不少人,有的太硬,有的太软,有的太大,有的太小,终究没有合适的人选。左挑右挑,看来现在该是有结果的时候了。”
    “末将恐怕……”杨诚恭敬的说道。章盛的意思他哪里不明白,但这个任务实在太重大,虽然他的目标便是让天下的百姓尽享太平与安乐,但却对自己能否挑起这副重担,没有绝对的信心。
    “你也不用谦虚。其实我原本也不看好你,你这人对功名利禄看得太淡,为人又太过忠厚仁慈。要想挡住其他的碗,有时便难免不择手段,而这些正是你所欠缺的。你能参加我的寿宴,最初不过是因为你有逐日弓而已,师傅曾说过,逐日弓是天下异宝,所拥有的人必会有一番大的作为。现在看来,倒也确非虚言。”章盛欣然说道。
    杨诚惭愧的应道:“大将军过奖了,末将实在微不足道。”
    章盛笑了笑,颇有些欣慰的说道:“我来交州也有大半个月了,虽然没跑遍,不过也差不多了。我人虽然老了,但却没有老糊涂。交州能在你治下变得如此繁荣安定,这又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扬州和幽州我也不用去了,天下再没有交州这般大治,去之何益。”
    “大将军来了这久,末将居然不知,实在罪过。”杨诚施礼说道,心中也不免有些惊讶。章盛为了考查他,竟然亲自遍走交州,而且他对此竟一无所之。
    章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别人说你只堪作一领兵的勇将,此话却是谬矣。理政需要多大的才能吗?我看未必然,若不是真心为百姓谋利益,再大的才能,也只能为祸而已。反之,若是毫无私心的为民请命,我看只要略通情理,便可为百姓带来真正的大利益。若是再有志同道合的能人相助,就算要留名青史,也是轻而易举之下。而这一切,你都已俱备,若是能让你有机会大展拳脚,不知是何等模样。我虽然看不到,却已然想像得到。”
    杨诚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末将倒真是没什么才能,全靠之前的叶浩天和现在的张识文、黄南杰等人倾力相助。若要论功,他们当居首位。”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矣。常言道乱世出英雄,难道真的是乱世的时候人才特别多吗?非也,那是因为乱世的机会,远比太平时节的机会多而已。你或许不是什么旷世奇材,却可以成为识马的伯乐,居功岂会比所谓的千里马低吗?治天下,无非两个字而已,一者为仁,二者为人!有一者便可天下大治,若是二者齐备,实是万民之福。”章盛感慨的说道。
    杨诚轰然跪倒,信誓旦旦的说道:“末将定会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起来吧。”章盛抬手示意,接着说道:“治天下也不是那么简单,我这碗已碰得支离破碎,希望你不要像我这般。以后你少不了要和那些染指天下的打交道,切忌不可做得太绝,万事总需留有余地。平衡二字,才是天地之间的大道。”
    “平衡。”杨诚沉吟回味着。章盛位高权重,数十年来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并没有与世家大族之间有过激烈的冲突,这或许便是他所谓的平衡吧。
    “这方面,我倒不为你担心,而且你也一直在做着。”章盛淡淡的说道。
    “我?”杨诚略有些疑惑。
    “不论是四年前的平乱之战,还是西域的战后处理,以及崖州两郡的事,都可称得上平衡之举。天生万物,虽然有争,但却无需将其灭绝。就像这罐里的水,若是争得太厉害,只会落得个同归于尽的结局而已。有时也不妨让他们舀一点,甚至自己舀给他们。”章盛语有深意的说道。
    杨诚点了点头,微微明白章盛的意思。“末将虽然有心,不过现在却……”杨诚迟疑的说道,以交州现在的实力,这只碗未免也太过脆弱了,恐怕还没伸到罐口,便被击得粉碎。
    章盛笑了笑,显然已明白杨诚的担心:“交州的军力也确实有些薄弱,也不一定有足够的时间让你们去成长。不过你却并不是孤身一人,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又何愁没有人会帮助你呢?”
    “可是这次荆州……”杨诚微有些着急的说道,南乘风和叶家都在积极准备,不日便会开入荆州,而他的诏令却刚刚传到这里。若是连荆州的实力都得不到,那他想要有更大的发展,便极为困难了。
    看着杨诚着急的样子,章盛乐呵呵的说道:“我这次来交州岂会两手空空?我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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