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清晨,一声惨叫从船舱中传来,随即便一阵呕吐之声。
    杨诚、左擒虎、洪方三人坐在船头,一边用着早餐一边相视而笑。时小顺托着一个木盘,将盘中的燕窝粥放到三人面前,看了看杨诚的脸色,面露喜色的说道:“大人果然与众不同,这么快就适应了。”
    三天前的中午,他们一行从南海郡乘上叶锋的商船,一路南行。杨诚和羿族四卫均是头一遭出海航行,五人还没来得及海上美丽的日出,便遇到了一个尴尬难题:晕船。虽然叶锋的船上备有防止晕船的草药,不过五人仍然晕得狼狈不堪,直到现在,欧凌哲还没有完全适应,刚才那阵呕吐之声便是他传出来的。
    “这东西……能吃吗?”左擒虎皱眉看着时小顺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碗,神情疑惑。
    时小顺重重的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怎么不能吃?”旋即看向杨诚,关切的说道:“大人,您尝尝?这几年您在船上没吃什么东西,这燕窝正好可以补补身子。”
    那天从酒楼离开后,时小顺在州府外徘徊许久,却没敢真的去找杨诚理论。后来又在安平城瞎逛了一天,也没把手里的珍珠卖掉,只好打道回府。哪料到却在半路遇上杨诚的马车,杨诚见他一人在夜里独行,便好心的让他搭车。正好杨诚也是去南海,时小顺便得以与众人结伴同行。虽然得以与杨诚同行,但时小顺在小石头面对那副胆子却早已消失无踪,自己的珍珠卖不掉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叶锋的船虽然停在南海郡,不过除了几个操船的水手,其他人都充入商队里去了。小青所安排来接应的人又迟迟没有出现,杨诚急着快点了结此事,便在当地招募几名向导。时小顺得闻此事,便与他爹时实自告奋勇的前来报名。时家父子本就是当地有名的采珠能手,也常常出海捕鱼,再加上又正好认识,杨诚便欣然应允。招募到足够的人手后,杨诚再不愿呆在南海等待,径直出海而来。
    “又有什么好东西吃啊?”杨诚三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吃之际,童冲和岑勇从舱里出来,前者饶有兴趣的问道。羿族四卫自幼便一直接受着严格的训练,与外界的接触极少,这一次随杨诚一路南来,实在可是说是大开眼界。而这两天时小顺不断弄来的海产,虽然他们并不怎么吃得惯,但也是新奇不已。稍稍适应之后,更是海吃了不少,大饱了一番口福。
    “每个人都有,特别是你,该好好补补了。”时小顺看着被欧凌战扶着出来的欧凌哲,一边说着,一边向舱内的厨房走去。
    四人均是一脸疑惑,不知道时小顺又搞出什么新鲜玩意儿。这两天他们肚子里已经塞了十余种形状各异的海鱼、海菜,口福倒是饱了,不过四人均有不同程度的拉肚子,虽然明知是自己贪吃所致,不过四人对时小顺也是“警惕”不已。四人相处二十几年,几乎从未几过争执。不过这个纪录昨天总算打破了,船上的厕所本就只够两个人用,结果四个人在那里呆了数个时辰,只差没有大打出手了。
    “燕窝。”杨诚指着碗里的东西,无奈的说道。比起欧凌哲他们四人,杨诚还算好一点。毕竟在安平也可以吃到新鲜的海味,家里偶尔也买些用来招待客人,是以他的反应并没有四人那么激烈。只不过时小顺的花样实在太多,虽然才不到三天,已经让他见识了不少从未见过的东西。若不是他刻意节制,恐怕也少不了像四人这样了。
    童冲略一皱眉,疑惑的问道:“是不是就是昨天他从悬崖上取回来的那些鸟窝?”
    杨诚点了点头,肯定了童冲的猜测。昨天中午,他们遇上了一个荒岛,众人便如在沙漠遇上绿洲一般,欣喜不已。杨诚他们在海滩闲逛之余,时小顺却攀上临海一处高达数十丈的悬崖,取回几个被他叫做燕窝的东西。虽然时小顺把那些燕窝当做宝,不过众人却有些不以为然。横看竖看,那也只不过是鸟窝而已。就连见多识广的洪方,也没听过鸟窝可以吃的。
    “不是吧!”童冲一脸夸张的叫道。饶是他这段时间对时小顺如鱼一般的水性及丰富新奇的海洋知识十分佩服,也不由有些怀疑:鸟窝能吃吗?
    经过几月的相处,羿族四卫也渐渐不像之前那样寡言少语。四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不过表现出来的性格却是炯异。欧凌哲冷静睿智,一直是四人之首;欧凌战好胜心强,不过却对欧凌哲言听计从;童冲在四人中最为活泼,不过却是个外粗内细之人,论机智并不下于欧凌哲;岑勇与他被禁锢起来的堂兄岑猛完全相反,性格内向,从不与人争斗,不过临阵对敌,他却是又快又狠,每每能比另外三人快一步完成任务。
    “来来来,一人一碗。”正说间,时小顺已从舱中出来,热情的分配着他精心炖出来的燕窝粥。或许因欧凌哲现在身子弱,给他的一碗格外要大些。
    众人端着碗,却均在犹豫,并没有一人动手。“你这鸟窝,真的能吃吗?”童冲疑惑的问道。
    “是燕窝!”时小顺大声纠正道。这几日和众人混熟后,时小顺也再没有之前那么拘谨,再加上他在海洋方面的了解远胜于几人,有时也会理直气壮的与他们争执。
    “燕窝不就是鸟窝么。”童冲皱眉嘀咕着,却不敢与时小顺争辩。
    时小顺不满的瞪了童冲一眼,傲然说道:“这燕窝可是宝,不过天下除了我时小顺,也没几个知道。”
    “那快说来听听。”童冲乐呵呵的走到时小顺面前说道。每当时小顺出现这样的表情,便会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海洋的典故。对于这些东西,羿族四卫当然极有兴趣。当下再顾不得质疑碗里的东西能不能吃,齐齐围了上去。
    时小顺咳了两声,摆起架式,摇头晃脑的讲了起来。
    要知道在大陈时期,燕窝这种珍贵的东西还不为世人所知,是以众人才会如此疑惑。时小顺知道燕窝的好处,也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他的爹虽然是采珠好手,不过南海的珍珠一向做为贡品,每年均需要上缴宠大的数额。当然,这其中只有极少部份是真正上交朝廷的,其他的便是各层官员所加。正因时小顺的爹是采珠好手,是以官府给他家定的数额也极大。时实一年辛苦下来,有时连上交官府的都不够,虽然每年采到的珍珠价值不菲,但生活却愈见困顿。
    五年前正是征北军对付匈奴最关键之时,朝廷下达的赋税也更重了。时实为了完成定额,起早摸黑的出海,终于病倒。由于家贫,根本无钱请大夫看病,只得躺在家里希望能捱过这一关。哪知道捱了一个月,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厉害了。不过官府哪里管这些,仍是天天来催逼,官差还将他家里的东西洗劫一空,直至没有任何东西可拿、可砸,方才罢休。时实又急又怒之下,差点就一命呜呼。
    时小顺当时才十六岁,听到别人说,若是能找到仙山,采到仙草,连死人都能救活。时小顺一听之下,也不顾真假,当即驾着一条借来的小船出海寻找。一直在海上飘了七天,才在一个荒岛上靠岸。他却以为自己感动上天,找到了仙山。听说仙草都长在万仞悬崖之上,凭着坚强的意志和父子的深情,他徒手攀上悬崖,一直在悬崖上找了四天四夜。渴了就喝些露水;饿了就随手抓些青草、树叶、鸟窝之内的东西胡乱塞到肚子里;困了就栖身在悬崖上的缝隙之中,休息一会后继续搜索。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能找到传说中的仙草,不过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充沛。本来吃那些东西根本不能维持长久,是以他对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极为疑惑。他本就是个聪明人,一想之下便联系到几天来自己所吃下的那些燕窝,到最后一天他就干脆只吃燕窝,结果果然像他预料的那样。因为担心家里的父亲,他便放弃了寻找仙草,而是带了数十个精心挑选的燕窝回去。结果他父亲吃了十天他用燕窝煮出来的粥,便开始渐渐好转,一个月后已能再度下海采珠。
    从此之后,每当村里有人生病、受伤,时小顺便会出海采上几个燕窝,送给他们。还别说,燕窝的效果确实不错,虽然不至于药到病除,但却对身体极为滋补。若不是因燕窝采摘实在太过危险,而且不是每个海岛都有,他都差点放弃采珠的行当,以采燕窝为生了。
    “你把窝采走了,那些鸟岂不是活不下去了?”杨诚喝着碗里的燕窝粥,皱眉问道。时小顺当然不至于骗自己,不过想着碗里装着别人的窝,心里着实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个大人倒不必担心。”时小顺不以为然的说道:“即使我把窝取走了,那些鸟还会再筑一个的。况且现在已经到了十一月,那些鸟都飞走了,要明年才能来呢。”
    “这里面会不会有鸟大便呢?”看着别人都开始动口,童冲却仍有些犹豫不决。
    听到童冲的问题,众人都停住了口,关注的望向时小顺。鸟窝里有鸟大便这个问题他们倒还没想过,现在想起来,倒真有些下不了口了。
    时小顺笑了笑,信誓旦旦的说道:“绝对没有!就算有,我和我爹昨晚清洗了一晚,也不会留下一点点了。”
    众人顿时默然,还是洪方和左擒虎爽快,听到时小顺的保证后,一口便喝了个精光。童冲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最终还是喝了下去。
    还真别说,众人早上喝了时小顺所炖的燕窝粥,第二天精神便好多了,连一直晕船的欧凌哲,也可以不用搀扶在甲板上行走了。接下来这几天里,每一到一个小岛,时小顺便要上岛查看有没有燕窝,若是有,便挑选一些完好的摘下来。到后来羿族四卫也主动帮忙。羿族四卫虽然长在西域,对攀崖并不怎么熟悉。不过四人均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捷身手,没多久便能在悬崖上纵腾自如,将时小顺远远的抛下。每每遇到有燕窝的悬崖,便会被他们五人洗劫一空。幸好崖上的鸟儿已经飞往北方,否则恐怕难免遭受一场巨大的动难。
    就这样停停走走的航行了十日,船终于航行到了龙塘。龙塘是合蒲郡最为偏远的一个小村,整个村子仅有十几户人家,都是以打渔为生。若不是因为这里是去崖州最后一个补给点,杨诚也不知道这个地方。
    船靠岸后,杨诚派欧凌战、童冲和时小顺三人带着十几个水手进村补给,顺便看看小青有没有留下人手在此联系。虽然船上的物资准备充足,但新鲜的蔬菜却无法久存,众人这些天吃了不少生猛海鲜,已经渐渐吃腻,再这样下去,就算天天吃燕窝,恐怕也没有精神。而另一方面,这里本是小青靠船的地方,对于崖州,他们中没有一人熟悉,若是没人指引,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小青所在的山寨。这里既然是小青落脚的地方,想必她在南海没有遇上自己,定会留人在些等候。
    时小顺他们走后,左擒虎与洪方在舱中对弈,杨诚则坐在甲板上看着时实清洗燕窝。有了四卫的帮助,时小顺采集燕窝的速度番了几倍。吃不完的燕窝,时小顺父子便将其清洗晒干,装了满满一箱。左擒虎这段时间的棋艺也有了不小的进步,终于敢向洪方叫阵了。虽然多了个可供“欺负”的人,但洪方却一点也不开心。虽然左擒虎几乎每次皆以败北告终,但却是百折不挠,不断向他挑战。到最后,洪方也渐渐招架不住,每到左擒虎笑脸相向,便头痛不已。胜得次数多了,哪还有半点趣味。
    “小顺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时大叔可有福了。”杨诚坐在时实旁边,一边打着下手,一边笑道。
    “呵呵。”时实转头望了一眼时小顺他们离去的方向,一脸笑意。时实人如其名,是个再老实不过的百姓,与他儿子不同,他几乎鲜有主动说话的时候。虽然同船十天,不过加起来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你们村子里,今年过得如何?”杨诚随口问道。他和时实都不是健谈之人,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好好好,托大人的福,这几年我们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时实点头如啄米。这倒是句实话,杨诚任交州剌史之后,所有贡品的征收均一改前例。以往像珍珠、珊瑚之类的贡品,均是由官府分摊到百姓身上,而且还要层层加码。杨诚上任之后,所有的贡品再不是无偿由百姓负担,而是由官府向这些人收购。虽然所付的价钱要略低于市面上的价格,但对于百姓来说,负担已是大大降低。杨诚本也想以市面的价格向百姓购买,不过交州的财力却难以支撑,遂才作罢。再加上除了朝廷规定的数额,再不会多出半点,百姓贱卖部份后,仍然有很大的剩余。卖出之后,足以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对了,我看那天小顺回来时闷闷不乐,我问他他也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冷了片刻场,杨诚继续问道。
    时实闻言略一犹豫,迟疑的说道:“没……没事。”
    杨诚看了时实一眼,略有疑惑。商会的运作一直由叶锋他们几个负责,杨诚并不知道所出现的这些弊端。由于他的影响力,交州几乎稍有实力的人均加入了商会,而那些想要观望而没有加入的人,便被孤立了起来。商会的产业几乎占去交州财富、土地的九成,没有加入的人的待遇,便可想而知。
    “不对。”杨诚摇头说道:“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时实虽然一直不敢与他对视,但他的心思怎么瞒得过杨诚的眼睛。
    “真……真的没事,我们不想麻烦大人您。”时实结结巴巴的说道,神情紧张。对于现在的生活,他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珍珠卖不掉,还要去劳烦杨诚。
    杨诚叹了口气,若是自己逼问,时实肯定是瞒不下去。不过看他那样子,他哪里忍心却威逼他。正思虑间,欧凌战他们已经从村子那边飞奔而来。杨诚神色一凛,难道发生什么意外?欧凌战他们进村子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如果一切正常绝对不会这么快。
    欧凌战纵身跃上船头,神色凝重的向杨诚禀道:“启禀大人,村子里空无一人,而且连所有的牲畜、渔船、渔网、桌椅、被褥全都不见。所有的房子里面空无一物,地里的庄稼也被收割一空,甚至水井里也被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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