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五月天演唱会,什一兴奋得像一只百灵鸟。在她看来,那些她看了好多年的图片中的人物,这一次她要亲眼见到了。那些在耳机里萦绕多年的声音,这一次她要亲临现场听一听了。她用铅笔在床铺边的那堵墙上写下一行小小的字:“第一站叫天真,第二站叫青春,下一站的名字,我来确认啦!”那句话的旁边还画了一个笑脸。
    什一躺在床上开心得手舞足蹈,她开始幻想演唱会上的点点滴滴,她想着要带些什么,要买些什么,要准备些什么。“到时候吃喝住全部靠成谶,毕竟他回来的时候我尽地主之谊了,这次去他那儿,轮到他尽地主之谊……”她快活地任由思绪飘远。
    “什一,你电话!”许陌阳喊道,但是什一没听见,她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许陌阳走到她床边,敲了敲什一的床,“你电话响了。”许陌阳再次提醒道。
    什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朱漫洛打来的。好心情总是忍不住在言语间流露出来,她兴奋地接了电话,她想马上跟朱漫洛分享一下自己的好心情。
    “漫洛呀,近来可好呀!”什一装模作样地笑着问道。
    “为师刚出关,今儿个找你来聊聊人生。”朱漫洛有板有眼配合着回。
    “你在闭关?你闭关你的骆淮清怎么办?他也允许?”什一调侃道。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什一觉得有些奇怪,她喊了朱漫洛两声,可朱漫洛一直没有回应。突然,什一听到朱漫洛的声音变了,她吓了一跳。一直以来,朱漫洛都是一个语出惊人处事从容的女生,她很理性也很少为一些事情烦扰,而且目标清晰向来不会犹豫,她不像乐星辰那样没心没肺,也不像什一那样顽固倔强。发现朱漫洛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什一顿时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后面那个问题,什一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我们分手了。”朱漫洛转着眼珠子她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然而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分手了?!”什一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在看电视剧的许陌阳吓了一跳,她抬头看了一眼什一,她看见什一脸色大变,也就没在说她,自己继续看着电视剧。“到底怎么回事?”什一爬下床走到无人的楼道间问道。
    朱漫洛没有回答什一的问题,她只是一直在电话那头哭着,什一第一次听到朱漫洛哭得如此伤心,这样的情况往往无法继续对话。什一只能沉默不语安静地听着朱漫洛哭。窗外,微风轻起,阳光也跟着晃动,小草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像一条荆棘之路,什一望着窗外,目无焦点,眼前一片模糊。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朱漫洛擦了擦眼泪对什一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玩儿啊?”听到这句话,什一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原本打算继续问她怎么回事,但是朱漫洛这么一说,她似乎明白朱漫洛是故意岔开话题。她半开着玩笑说道:“你包吃包喝包住,我现在就来!”朱漫洛爽快地答应了,她让什一赶紧过去,趁她还有时间,到了下半年进入大四大家都要忙考研也就没时间一起玩了。朱漫洛对什一说,现在去她那儿正是一起挥霍青春的好时机。
    什一和朱漫洛通完电话后,她望着日历发呆,失落感油然而生,其实她想告诉朱漫洛,她准备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而演唱会那天跟她们约定的时间冲突了。可最后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她要是道出事实,朱漫洛一定会让她去看演唱会。什一太了解朱漫洛了,朱漫洛会给她打电话证明她真的受伤了。什一站在那儿难过了半天,最后她决定放弃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去西铭市与朱漫洛一起挥霍青春。
    什一给成谶打了一通电话,她告诉他,自己去不了首都市陪他看五月天的演唱会了。成谶惊讶又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了朱漫洛有事找她,她得去一趟西铭市。什一没有告诉成谶朱漫洛和骆淮清分手的事情。听到什一不能来的消息成谶特别失望,他们原本有约在先,结果什一却食言了。成谶掩饰着自己不快的情绪,他告诉什一,“没事儿,你尽管去看朱漫洛吧,我自己去看演唱会。”听成谶这么一说,什一的内疚感稍稍减少些。两个人感叹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很多事情总是在冥冥之中乱了最初的频率。
    挂了成谶的电话,什一看着那张已经到手的演唱会门票,她心疼地地摸了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对不起。”她在心里对五月天说着,对自己说着,也对成谶说着。后来什一将她的演唱会门票转让给了别人。
    什一以家里有事向辅导员请了两天假,星期五这天,她起了个早拖着行李箱赶到机场,坐上飞机去了朱漫洛那儿。出机场的时候,她看见朱漫洛站在出口等她,她穿着一条深色碎花裙,套着一件薄款外套,背着单肩包,平底小皮鞋。她没戴眼镜,消瘦的脸颊,披肩长发随意的搭在肩上。“她瘦了好多。”什一心疼地看着朱漫洛心想,转而莫名恼火。
    朱漫洛微笑着走到什一跟前,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拥抱了一下。“走吧。”朱漫洛轻声道。她没有带什一去她的宿舍,而是直接去了一家民宿客栈,什一也没问她为什么不去宿舍,这个时候,朱漫洛做什么她都不会问,只跟着就好。
    收拾好东西后,朱漫洛问什一中午吃什么,什一毫不犹豫也毫不客气地说:“把你们学校最好吃的最有特色的面呈上来。”于是朱漫洛带着她去了学校的餐厅,什一倒是真的不客气,连吃两碗沙茶面,然后又七七八八吃了很多其他东西,酒足饭饱之后她靠坐在椅子上重复着“好饱,好撑!”四个字。
    朱漫洛见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恶狠狠地损道:“古时候皇帝是微服出巡体察民情,你怎么整得跟一贪官似的搜刮民脂民膏啊?!”
    什一白了她一眼以示回应,转而问:“你没课吗?接下来干什么?”
    “没课,接下来带你去文艺隧道。”朱漫洛看着什一说,什一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什一和朱漫洛慢悠悠地走进隧道,很多人正在和第一副涂鸦合影,什一好奇地走近看了看,密密麻麻的留言,使得她不禁撇撇嘴自顾自地感叹起来,“写这些留言很影响美观啊!”朱漫洛站在一旁看着什一没有接话,她心里一阵酸楚,理性使然,她只是在心里难过了一下。没多久两人便走完了整条隧道,转而又溜达回来去了学校的操场。什一站在台阶上,放眼望去,隔着椰子林和马路,那边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咸咸的海风拂过面颊让人十分舒服惬意。
    走了一小会儿两个人坐在操场的台阶上,什一看见操场上有很多穿着情侣装的人正在拍照,还有一群穿着相同衣服的阿姨带着孩子在拍照,她们大声地说笑着,什一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得知对方是回母校参加同学聚会。什一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朱漫洛,试探性地问:“胖子呢?”
    “不知道。”朱漫洛回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朱漫洛抱着胳膊趴在自己的腿上,眼睛看着脚尖,眼泪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掉了下来,什一抱着胳膊趴在腿上默默地看着朱漫洛,时不时给她递去一张纸巾,两个人就这样在操场上坐了一下午,吹了一下午的风。
    晚上什一和朱漫洛背对背地躺在床上,两个人默默无言,房间里一片寂静,黢黑的夜空裹挟着这座城市的四周。朱漫洛翻了个身,她转过来看着什一的后背轻声喊道,“什一,睡了吗?”
    “没呢。”什一轻声回。
    “我啊……是觉得自己和骆淮清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朱漫洛悲伤地说。听到这句话,什一更加茫然和意外。从高中毕业后她从来没听朱漫洛提起她与骆淮清的事情,也没见朱漫洛发过什么牢骚。去年暑假大家一起打麻将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她还夸赞骆淮清越来越像个男生了!越来越有型了!当时朱漫洛还说,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为什么转眼间一切都变了!什一转过身看着朱漫洛,压着内心地疑惑说:“怎么会……”
    什一从她呼出的气息里感受到朱漫洛惨淡地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骆淮清的身边围着数不清的女生,而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吃醋,总是对他发脾气。可是我又好没立场,每次他哄我的时候,我又原谅了他。其实谈不上原谅,因为他跟那些女生本来就没什么。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为难着朱漫洛折磨着骆淮清,我发现我……比想象中更加喜欢他……”朱漫洛哽咽地述说着这一切。
    什一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将电视机旁边的抽纸拿到床头,她抽了几张递给朱漫洛。朱漫洛擤了鼻涕后继续说道,“前不久,我和室友去ktv唱歌,无意间在ktv里撞见骆淮清和他同学,一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一直在旁边起哄,然后一位女生突然坐到骆淮清的大腿上,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像一只落荒而逃的狗一样跑开了,骆淮清看见我时追了过来,他跟我解释,但我根本听不进去,我打他一巴掌夹着尾巴逃走了……”朱漫洛哭着向什一说出整个事情经过。
    什一听完朱漫洛的话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骂道:“我靠!胖子这是想死吗?当初高中三年是怎么追你的?现在觉得自己化蝶成精开始到处拈花惹草了是吧?!明天带我去见他!我他妈非赐他一记飞踹不可!他大爷的!!”一顿火之后,什一发现朱漫洛还在啜泣,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这种人甩了也罢!”
    “可是……”朱漫洛抽了一张纸擦了擦眼泪说,“我喜欢他,我以前没觉得我有多喜欢他,可现在我真的很难过……”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见他把事情说清楚!”
    “算了吧。我原以为上大学后在一起会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其实是我自己错了,就到这里吧。”朱漫洛带着很重的鼻音心伤道。
    “就这样便宜他了?”什一看着朱漫洛问。
    “不,是放过我自己。”说完朱漫洛起身将纸丢进垃圾桶里。
    “放的过吗?”什一在心里想着。这一夜两个女生睡在一起聊了很多心事,朱漫洛把这三年来她和骆淮清遇到的大小事情都向什一娓娓道来。间歇性地闹矛盾,冷战,要么骆淮清回头来哄朱漫洛,两人又和好,要么两人自然而然地妥协。这种烂俗的戏码在两人身上上演了无数次。“难道骆淮清是个多巴胺过剩的禽兽吗?为什么那么招女生待见?”什一愤愤然地想。
    第二天,朱漫洛和什一在城市边的一座岛上浪迹了一天,她发现岛上有很多游客都在盖小印章,朱漫洛问什一要不要玩,什一打趣道,她自己就是章,盖在了这座岛上。两个人漫步于纵横交错的坡道上,说说笑笑,仿佛每一个转角都有惊喜。什一不禁想起社会学老师说的那句话,“研究社会学首先要走出去”。什一环顾四周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她发现岛上的树长得十分奇特,她站在长满胡须的大树下问朱漫洛,“那是什么树?”
    “那是榕树。”朱漫洛回道。
    “那个呢?”什一又指着不远处的树问。
    “那是凤凰树!”朱漫洛苦涩地笑了笑,她想起之前和骆淮清说到凤凰树的事情,“你来早了,要是六月份过来,火红的凤凰花会开满枝头特别好看。”
    什一恍然大悟地应声,“这个城市的榕树和凤凰树真多啊!老态龙钟的榕树像极了老人,就和清和一中的老香樟一样。至于这凤凰树嘛,听你这么一说倒像年轻人一般富有生命力!”朱漫洛被什一的话逗笑了,她感觉什一总能就一件普通的事情联想很多千奇百怪的画面来。
    离开小岛她们又去了铁路公园,走到人生轨迹标牌那儿,什一感慨说,这辈子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留下的轨迹时刻提醒着人们,那是曾经的自己做出的选择。朱漫洛笑什一越来越像一位文艺青年了。朱漫洛心里明白,自己现在和骆淮清分手,留下的轨迹都在往后提醒着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逛完铁路公园,朱漫洛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两个人沿着滨海公路骑行,什一在前面,朱漫洛在后面,两个人奋力猛踩脚踏车,将很多男生甩在身后。骑到大字牌的地方,什一发现沙滩上没人,于是她们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什一望着大字牌的标语倒着向海边走去,呼啸的海浪声不绝于耳,微凉的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什一站在海边,海浪拍打着海岸,海水没过双脚,她朝大海喊道:“麻烦你们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行吗!!”朱漫洛跟在什一后面,她噙着眼泪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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