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出新专辑了。对什一来说这是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迫不及待地买了他们的新专辑,只是在两个版本里,她选择了末日版。当然最让她激动的不只是这些,还有五月天要开演唱会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世界里。可是生活总会在人们欢喜的时刻给予他们一定的疼痛,仿佛是在告诉他们,别得意忘形,什一称之为“镇乐”,专门治疗太过快乐的人。
    除夕这天,什一蜷缩在自己房间里的椅子上全神贯注看《苏轼词选集》。突然门外传来摔门的声音,什一被吓得心里一惊,她放下手里的书拉开门走了出去,只见母亲在厨房里忙着,父亲却不见踪影。她赶忙跑到厕所的窗户边探出脑袋向楼下望去,目光焦急地四下寻找,只见父亲从楼道间走出来,按了一下手中的车钥匙,什一突然明白父亲要离开,她慌忙追了下去,但是父亲已经驱车驶出小区,什一看着父亲远去的车子,那样决绝与冷漠。她孤单地伫立在那里许久,然后缓缓抬着步子上了楼。
    她刚进家却发现母亲啜泣着在厨房里忙着年夜饭。从何时起,这个家里从四个人变成三个人,再从三个人变成两个人。什一强忍着眼泪,她走进厨房站在母亲身边,什么也没说什么没问,只是帮母亲的忙。母亲擦着眼泪,沉默不语。直到吃饭的时候,父亲也没有回来。什一和母亲两个人吃的年夜饭。这一年母亲做的菜,几乎没动,这一年的春晚,没人观看,电视机孤独的待在客厅里,黑着屏,母亲也早早上床休息了。
    什一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和一罐可乐,她像往年一样走到阳台上,她打开所有的窗户,任凭冷风往自己身体里灌,拍打着她的脸。刺骨的寒冷让人难以忍受,她感觉连寒风也在嘲笑她。她打开一罐啤酒高高举起对着黑夜哽咽地说道,“老哥,新年快乐,你二十一岁了……”她噙着眼泪一口气喝完那罐啤酒,突如其来地恶心让她干呕起来,她蹲在地上吐了几分钟,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倒是把眼泪给恶心出来了。什一重新站了起来,她打开第二瓶啤酒,喝了一口,仰脸看着天空。“老哥,我很想你。”她心想。什一喝完第二罐啤酒后她捧着那罐可乐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有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看到万家灯火的大楼逐渐沉没在黑暗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住户尚还点着照明灯。
    吹了太久的寒风,什一的鼻子脸颊被冻得红彤彤的,什一关上阳台上的窗户,她将那罐可乐重新放回冰箱,又从里面拿出两提啤酒走进自己的房间。她在那个安放着自己珍惜的物品收纳箱里找出什尔的日记本。什一拉开座椅坐在书桌前,戴上耳机听着歌,耳机里阿信在唱“命运偷走如果,只留下结果,时间偷走初衷,只留下了苦衷……”她翻开什尔的日记本,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了起来。
    “2009年,她最爱的哥哥,他永远地离开了她;2010年,很多人走散了,她以为家不会散;2011年她和母亲两个人过得春节,父亲不知去了哪里;2012年,世界会末日吗……”什一边写边哭,眼泪模糊了双眼,最后掉落在日记本上,晕花了那些字,她感觉心痛到无法呼吸,于是她将那一罐罐啤酒灌进自己的胃里,可酒精也没办法阻止这歇斯底里的心痛,眼泪如泉,爬满脸颊。“未来的未来,从没想过……从前的从前,从没变过……至少回忆会永久,像不变星空陪着我;最后只剩下星空像不变回忆,陪着我……”那一刻,她觉得只有耳机里的歌最懂她。
    也许是怕母亲听见她的哭声,也许是怕自己的哭声惊扰了安静的黑夜,她躲到被窝里张大嘴巴狼狈不堪地失声痛哭,撕心裂肺的疼让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她祈求空气是否可以可怜她一下,不要断供她的氧气。什一这个蠢货,她忘记了被窝里哪有那么多空气。
    受伤的人们总是将自己的伤口藏在阴暗处,他们觉得这样会显得体面一点。殊不知,那样做伤口只会溃烂得更厉害,疼痛反而会加倍。每一场苦难里能救赎自己的人向来都是自己,而真正的放下就是放过自己。带着伤口去拥抱阳光,拥有美好,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体面。
    过往的记忆与现在的记忆重叠在大脑里,迅速流转着,从前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心痛,眼泪打湿了枕头,什一感觉头疼得厉害像要炸裂一般,“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那无声的责问,充满了孤立无助和绝望至极。她哭着,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又睡去,反反复复。
    成谶靠着床头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拿在手里的前不久才买的五月天新专辑明日版。“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下,或者提前告诉她一声,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会买末日版,打个电话试探下吧,如果她买了末日版,我就把明日版送给她,如果她都买了,我就自己留着,如果她也买了明日版,那我就去重新买……”成谶思忖着,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夜里两点多了,但是清和城到处都是鞭炮声与燃放烟花的声音。
    “她睡了吗?打个电话试试吧!省城应该会更热闹……”成谶独嘀咕道。
    什一昏昏沉沉地又睡醒了,她伸手去摸手机,想看看几点钟,黑夜里她摸到了手机,同时她也看到成谶打来的电话,她的眼泪再次涌进眼眶。黑夜将所有丑陋不堪的事实全部掩盖起来,却将那些藏于人们心底的伤疤层层剥开,那些坚强的人也脆弱得不堪一击。什一哭着接了成谶的电话。
    乍起的鞭炮声并没有干扰到成谶,他清晰地听见什一在电话那头哭,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愕的表情,“怎么了?”他问。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她怎么了,但是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原本欢喜的心情在这一刻全部沉入深谷没有回音。
    什一没有说话,她对着电话一直哭一直哭。他就这样安静地听着她哭,那些哭声却在无形中刺痛他的心,他再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深自责。“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连珍视的东西,珍惜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些伤害像影子一样不离不弃,旁观者却像看客一样……”成谶在内心挣扎着,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丑陋无比,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窥探了什一的秘密,但是他却帮不了什一,一如当初他帮不了母亲。
    后来,电话挂断了,成谶再打过去的时候手机提示关机。他对着手机编辑着短信,他冲动地想告诉什一,他喜欢她,他想和她在一起,即使他现在依然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即使这份感情带着互相舔舐伤口聊以**的目的!
    感同身受的人是无法相拥的,那么就一起痛着吧!撕裂所有的伤口,疼到麻木那一刻为止,年少的他们总会长大,总会老去,一切总有归零的那一刻。那时候,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一切终会尘埃落定。
    第二天什一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根本想不起来昨晚成谶给她打过电话,她只记得自己在浑浑噩噩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起床将房间里的啤酒罐收拾干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直到中午她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什一接上电源打开手机,她收到成谶发来的短信,“新年快乐,奇行种。”她笑了笑。母亲也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她忙着一日三顿,只是父亲再没回来过,她们母女俩像平常一样说说笑笑。
    春节过后,璃都市突然下起大雪,其实早有预兆,除夕那夜的寒风就是先兆。茶几上摆放着果盘,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一边嗑瓜子一边观看回放的春晚节目。什一坐在卧室里看书,看到脖子酸的时候她仰头缓解一下,这才发现窗外下起了大雪。她激动地跑出房间,“老妈下雪了!”说着什一跑到阳台上。母亲看着什一笑了笑,“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母亲说道。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已经白茫茫一片,香樟树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头,家家户户的私家车也套上了白色的车套,斑驳的地面也被积雪掩盖,一切都在雪花的装点下,显得格外简单而圣洁。有人说雪是最脏的东西,但是什一却觉得它和人类相差无几,都是擅于伪装的那一类,却也是世界上最美的期待。她望着窗外的雪景想起高中时她和成谶的恶作剧,想起全班一起打雪仗的情景,不禁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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