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树木多,鸟兽虫蛇自然也就多。
    苏轻鸢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唧唧的虫声,心中越来越烦躁,倒好像身下铺的不是毯子而是带刺的仙人掌一样。
    陆离早已睡稳了,苏轻鸢不忍心打扰他。
    她很清楚,照自己目前的这个状态,能再坚持三天就是极限了。若不能尽快从这种状态下调整过来,恐怕不等见到儿子,她自己就先倒下了。
    所以,这个时候陆离作为主心骨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一支队伍之中,一定要有人负责该吃吃该睡睡,没心没肺稳定军心的。
    苏轻鸢的脑海中不住地飘过一些奇怪的念头:一会儿坚信明天就能找到神殿,一会儿又觉得找到儿子的希望实在渺茫;一会儿疑惑这段时日的经历会不会是一场梦,一会儿又觉得这样荒唐的事情实在没有坚持的必要……
    乱七八糟,浑浑噩噩,额头上似乎又烫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帐篷外面的虫声已经停了。
    苏轻鸢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寒毛倒竖,“呼”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侧耳再听,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轻鸢坐不住了,悄悄地掀开帐篷一角,打算钻出去。
    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吵醒你了?”苏轻鸢皱眉。
    陆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已经连着几天没睡好了,我哪里睡得着?”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马上回来。”苏轻鸢试图推开他的手。
    陆离坐起来,摇了摇头:“不要出去。外面不对劲。”
    苏轻鸢皱眉:“你也觉得不对劲?”
    陆离点头:“虫子忽然安静下来,往往意味着它们察觉到有危险了。”
    “咱们怎么办?”苏轻鸢吓坏了。
    陆离攥着她的手,低声道:“静观其变。”
    苏轻鸢不敢多言,却听到自己的心脏“嘭、嘭、嘭”跳得厉害。
    虫蚁很多的地方,一般不会有太霸道的毒蛇猛兽出没,这也是侍卫们选在此处扎营的原因之一。
    所以此刻,虫蚁们意识到的危险,究竟是什么呢?
    二人屏息凝气,静静地等了很久。
    外面却仍然没有什么动静。拱卫在外的金甲卫将士们也没有发出声响,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发现异常。
    陆离忍得不耐烦,终于掀开帐篷,牵着苏轻鸢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才发现,十余名金甲将士正守在这座帐篷的外面,警惕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看见陆离二人出来,顾凌霄一愣。
    陆离皱眉问他:“你们发现了什么?为何不出声提醒?”
    顾凌霄迟疑着:“先前只是觉得不对劲,却想不通问题出在哪儿。刚刚听到远处有动静,只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多心了……”
    说话间,远处果然有“沙沙”的声音传了过来。
    似乎越来越近了。
    苏轻鸢寒毛倒竖:“这种地方,不会闹鬼吧?”
    陆离攥住她的手,沉声道:“要真是闹鬼倒好办了。”
    苏轻鸢不解。
    陆离侧耳细听了许久,终于咬牙道:“恐怕,是蛇。”
    苏轻鸢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她一向自诩胆大,一两条蛇通常是吓不到她的。
    可是,很多蛇呢?
    “沙!沙!沙!……”声音越来越近。
    陆离忙道:“快把火点起来!”
    不用他吩咐,金甲将士早已跑去点火了。
    傍晚扎营的时候,他们很有先见之明地拾了许多干柴,堆放在帐篷外面不远的地方。
    这会儿把干柴摆好,点起来,帐篷外面就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圈,对山里的狼虫虎豹还是有点儿震慑作用的。
    火苗刚刚烧起来不久,先前那声音已经来到了近前。
    苏轻鸢只看到暗中一些微微发亮的东西在向这边缓缓移动,陆离便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是什么?”苏轻鸢急问。
    陆离沉声道:“你不用管。”
    苏轻鸢用力推开他的手,急道:“你不让我看,我才更害怕呢!”
    陆离没办法,只得放手让她去看。
    果然是蛇。
    火圈外面,成千上万条蛇翘着脑袋、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响声,摇摇晃晃的,像是在跳一支神秘的舞蹈。
    火圈挡住了它们的路,所以它们目标一致,全部朝向火圈的方向。在苏轻鸢这些人看来,那就是在死盯着火圈里的人不放了。
    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蛇的猎物?
    苏轻鸢皱眉,低声道:“这不对劲啊!山里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就不会出现这么多蛇;如果食物足够,这些蛇又不可能这样整齐划一地向着咱们这边来……”
    陆离冷笑:“是有人在搞鬼。看来,这里的主人不太欢迎咱们呢。”
    苏轻鸢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指尖却还是有些发颤。
    顾凌霄退到陆离身旁,低声道:“咱们的柴火恐怕撑不到天亮,要不要……冒险试试赶走它们?”
    陆离摇头:“不急,它们的主人应该就要出现了。”
    话音刚落,黑暗之中便有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缓缓而来。
    竟然是个女子。
    顾凌霄厉声喝问:“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没有答话。
    苏轻鸢跟着笑了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喂,外面的姐姐是本地人吗?我们远道而来,竟不知神雀后人如此热情好客,知道我们许久没吃到美味,连夜给我们送好吃的来了呢!”
    “好吃的?”那女子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语气阴恻恻的。
    苏轻鸢笑道:“是啊!水蛇粥、蛇肉串、香闷龙凤翅、首乌红心羹、三鲜蛇丝、红烧蛇尾……那都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啊!我惦记了一路了,只是底下弟兄们抓蛇的本领实在差劲,进山十多天才只吃了两顿蛇羹,倒把我的馋虫给勾起来了!姐姐今夜给我们送来这么多食材,我们四五十号人只怕要变着花样吃一个月——这样盛情,我们真是受宠若惊呢!”
    陆离跟过来牵起她的手,摇头苦笑。
    外面那女子沉默许久,仍旧用阴冷的声音说道:“咱们倒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最后是你们吃了它们,还是它们吃掉你们?”
    苏轻鸢笑道:“就算是它们吃掉我们,那也不过是给这山林增添一点儿肥料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活着的时候只管尽情地活着,死了之后就安静地化尘化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那女子终于又哑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我神雀所为何事?”
    陆离发出一声长叹,缓缓开口:“神雀……快二十年没有从陌生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那女子一愣,忙问:“你们……是与神雀有关系的人?”
    苏轻鸢敛了笑容,轻叹:“在外面,我们可也不敢提‘神雀’二字。严格来说,我们不算是与神雀有关系;但除了我们,也不会更有旁人同神雀有关了。”
    “你们是哪里来的?同神雀有何牵连?”那女子的态度显然变得郑重了许多。
    苏轻鸢想了想,谨慎地道:“母族那边,有点儿血缘上的牵扯。我一向听母亲说起神雀,心向往之,所以任性要来看看,实在没想到迎接我们的竟是一位这样热情的姐姐,还有全蛇宴!母亲若是知道我们的境遇,一定很欣慰。”
    那女子厉声喝道:“你若是再惦记我的蛇,我不介意先把你喂给它们做点心!”
    苏轻鸢夸张地惊呼一声,钻进了陆离的怀里。
    陆离轻拍着她的后背,抬头向那女子笑道:“姑娘莫怪,荆妻一向胆小如鼠,看见害怕的东西就口口声声说要吃掉,其实是给她自己壮胆罢了。这群蛇既是姑娘的爱宠,我们自然没有觊觎之理。”
    “哼,”那女子冷笑一声,“你们两人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离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冤枉:“姑娘连我们的面容都未曾看清,隔着蛇群跟我们说几句话便认定我们‘不是好东西’,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那女子再不接话,转身就走。
    可是她的蛇并没有动。
    苏轻鸢看她快要走远了,忍不住跳着脚叫道:“你怎么不把蛇带走?真要留给我们烤来吃了?”
    “你试试看!”那女子高声回敬了一句,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苏轻鸢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蛇,犯了愁。
    陆离笑道:“没事了。留下两人守夜,其余的各自回去睡吧。”
    “睡得着吗?”苏轻鸢向他瞪眼。
    陆离拥着她回到帐中,笑道:“怎么睡不着?此间主人已经出现了,还留下了成千上万的小兵给咱们守夜——咱们若是睡不安稳,岂不辜负了东道主的盛情?”
    苏轻鸢跟着他躺下,却不肯合眼:“你不是真的要睡吧?难道你就不怕睡梦之中成为那些蛇的宵夜?”
    陆离但笑不语。
    苏轻鸢问了几遍,陆离却干脆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苏轻鸢掀开帐篷一角向外看了一会儿,只见火焰不住地跳跃着,时而发出柴草爆裂的轻响,竟有几分安静祥和的意味。几个金甲将士警惕地盯着外面的蛇群,看上去也似乎并不慌张。
    这么说,只有她一个人在提心吊胆?
    苏轻鸢有些忿忿不平,自然也就不肯再操这份心。
    细细想来,那女子的态度转变,是在听到“神雀”二字之后。所以,对方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明日,事情或许会有进展,这是个好消息。
    至于今夜的事,应当是对方的试探和警告吧?
    明天多半会见到神雀旧人,她若顶着两只黑眼圈,一定会被对方笑死的!
    想到此处,苏轻鸢好胜心起,压过了先前的焦虑和不安,竟然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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