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白衣婆婆讲说了自己苦苦寻找二师哥梁亮四十年而毫无音讯,说到伤心处,几度哽咽。本来是性情急躁的一个老人,此时却黯然伤神。
    白衣婆婆的经历,让白玲大受震动。既为婆婆忠贞感动,也为婆婆的苦难伤心。
    她暗暗祈求上天,千万不要让自己重蹈白衣婆婆的覆辙,千万不要让自己再受白衣婆婆的苦。
    当她知道现在狼女傅箫箫正在飞哥身边,既为有人给猴子哥疗伤而欣慰,也为有人代替自己而伤心。同时也为猴子的伤病担忧。
    肖飞的信息她已经大体了解。肖飞虽然历经磨难,但现在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虽然内伤还没有痊愈,但是有狼女箫箫在照顾他,白衣婆婆说,狼女箫箫的武功高不可测,有她的帮助,肖飞身体康复就是迟早的事。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这让白玲那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平安重要。只要飞哥没事就好。
    但自己的情况,肖飞一点不知。肖飞那焦急无奈的心情是可以想见的。飞哥,你想知道白玲的情况,为什么不回行署,为什么不回军区?
    想起肖飞因为寻找自己,导致真气紊乱,差点丢掉性命,白玲心里一阵阵疼痛。
    白衣婆婆和白玲年龄相差整整半个世纪,却因为相同的情感经历,而生出共同的语言,二人如闺房密友,互诉衷肠。有说不完的话。
    中午,范江派人来带领二人去食堂吃了中饭。饭后继续聊。晚饭也是这样。从白天,一直聊到深夜。
    二人在军区各处转悠,也没人询问,没人阻拦。白玲本来就是军区名人,大多战士都认识她。而白衣婆婆硬闯军区,军区三大领导还陪着吃饭,一天之内,白衣婆婆就成了军区的明星。那些当兵的免不了躲在一边指指点点。
    夜已深沉,残月东升。月光不太明亮,幽幽地照着。东南风习习吹来,湿润清新凉爽。
    分手的时刻到了,白衣婆婆握着白玲的手,说:“小妹妹,我看见猴子,告诉他你没事,叫他赶快来找你。你看见你师父,叫他回庙里等我,我会隔一阵子,就到他庙上看看。”
    白玲不舍地说:“知道了小姐姐,你要多多保重。”
    白衣婆婆走了,她走得不稳,颤颤巍巍,像要跌倒的样子。她的铁拐杖敲打着地面,发出“吭吭”的声音。她一身白衣在月色中飘动,如一片白云。渐渐和月色融为一体,不见了。
    竹青站在月光下,看着白衣婆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忽然感到内心无比的空虚,她对白衣婆婆诉说自己对猴子的思念,对肖飞的担忧,还有自己内心的慌乱,倾诉让她受到很大的安慰,身心也感到轻松了许多。
    现在白衣婆婆走了,自己的心事无人可以诉说了,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孤独和寂寞。
    她不想在军区呆下去。范江大哥派她出去执行任务,虽然布置了几项任务,但其实就是叫她出去寻找肖飞。
    黑龙会虽然没有彻底消灭,但已经被打瘫,没有黑龙会的助威,八路军对付一般的鬼子,相对会容易一些,郎小队也不需要那样昼夜不停地奔波。
    形势的相对稳定,抗日的斗争便会加快推进。
    正因为这样范江大哥才会分给她一个没有限期的任务。
    白玲知道,范江叫他出来寻找肖飞,除了领导上的确是牵挂肖飞外,还出于范江对肖飞白玲二人感情的理解和同情。白玲对范江充满感激。她回头朝村上望去军区机关灯火通明,在那某一间屋里,范江大哥也许正在灯下忙碌着。“谢谢你,范大哥,你真是好人。”
    竹青背上背囊,避开岗哨,默默离开了军区。
    月色无边,天地苍凉。飞哥?你在哪里?
    该朝那个方向走?该到哪个地方去?
    飞哥会不会回方庙?这是唯一能想到肖飞可去的地方。但是他回方庙干什么呢?老爷被鬼子杀害了,肖家四兄弟天各一方,肖家的产业只有代理人在帮助打理。白玲的父亲和弟弟也被鬼子杀死了。哪里已经没有一个亲人。
    无论对肖飞而言,还是对白玲而言,方庙那里其实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家了。现在哪里是家呢?
    回方庙看看?不去!哪里是伤心之地,去了找不到肖飞,还会引起伤心难过。白玲在乡间的土路上缓缓而行,他不急着赶路,因为他不知道往哪里去。
    田野中,寂寥无人,偶尔一个路人,也是匆匆而过。路边的树丛,芦苇塘,夜光照不进去,黑黜黜的一团,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危险。
    过去的日子,在飞哥身边,不管是多么残酷的战斗,不管是多么危险的经历,哪怕是下一秒钟就死,那心里是踏实的,是充实的。
    现在,她没有家了,也没有飞哥在身边了,她就觉得身子飘在半空,心也飘在半空,就像天空没有根的云,一阵风来,就会被吹散,被吹得无影无踪。
    她一个人行走在空旷的田野上,只有自己那淡淡的影子不离不弃地跟随着。
    但那影子也不忠诚,也不可靠。倘若一片薄云飘来,遮住了月亮,连自己的影子也会背叛自己,悄悄离自己而去。
    没有了飞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白玲的呢?
    白玲啊白玲,活着还有意义吗?为什么要活着?活着就是为了要忍受这离别之苦吗?
    但不能死,因为飞哥还活着。飞哥对白衣婆婆说了,他在寻找白玲,他因为找不到白玲,竟然被内功伤到了自己,差点连命都丢了。
    其实是白玲对不起你啊,飞哥!
    白玲对你还是没有彻底信任,要不然,在翠云阁,白玲喊你一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但白玲没有喊你,错过了那可贵的几秒钟。
    为什么呢?白玲怕你生疑,怕你说,白玲妹妹怎么跑到这脏地方来了?
    飞哥你会生疑吗?不会,都是竹青自己小心眼。肖飞就是看到白玲混在那些烂女子一起,也不会怀疑白玲的清白。
    白玲害了你,飞哥!
    飞哥从来都招女人喜欢,但他只喜欢白玲。他对白玲是万分尊重。他对白玲从骨子里喜欢,从来没有越礼行为。他是真君子。
    飞哥,其实你就是要了白玲,白玲也不会生气。白玲知道你在极力自持,极力坚忍,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可怜的猴子,可怜的飞哥!
    你这会身边有狼女了。听说她很漂亮,而且武功很高。你会喜欢她吗?你会像喜欢白玲一样喜欢狼女箫箫吗?
    你千万不能啊飞哥!那样白玲会受不了的。
    白玲一边走着,心思像脱缰的野马,东一头西一头地乱闯。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出多远,辨不清现在置身何处。
    行走之间,白玲忽然感觉心里生出一阵阵疼痛,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气也喘不出来,身上怎么还有些冒汗呢?
    不行,这样不行。猴子因为心里难过,差点命没有了。竹青不能这样做。竹青应该把一个最完美的自己交给猴子哥。白玲就是死了,也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女孩离开这个世界。
    白玲不能受伤,白玲要坚强地活下去。为飞哥活下去。
    竹青感到心疼在加剧。她害怕起来,她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因心情极度忧伤而导致真气运行失序。习练内功的人,最怕走货入魔。
    这样怎么见飞哥?自己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飞哥会心疼吗?会的,一定会的。自己死了不要紧,不能因此害了飞哥。
    不行,这样不行,得想办法。
    竹青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吸一口气,默念口诀,练起无相心经。
    但是,那真气并不愿意接受竹青的指挥,意念引领不了真气的运行。那控制毒王之毒的那个点,也在蠢蠢欲动,白玲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慌乱,一慌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玲不再注意身体的痛苦,不再注意在体内冲突的真气。她只是默念口诀,放松自己,让自己安静下来。再放松,再安静。直到心里没有任何杂念,没有任何思维,没有任何情感。呼吸也在若有若无之间。
    这样入定静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到那不听指挥的真气慢慢归入到丹田之中。然后稍微用意念引领,那真气才有序运行,一切归于正常。
    度过了一劫!
    白玲深深出了一口气。
    白玲不知道,她刚才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如果不是调理的好,后果不堪设想,轻者重伤,重者亡命。
    现在的情况是,走和不走都是一样的,走,她不知道往哪里去,不走也不知道怎么做。
    白玲干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坐在这旷野荒湖,默默练习无相心经。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走,不知过了多久,竹青感觉有一道柔和的光线刺激自己的眼皮。便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遥远的天边,在天和地相接的地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那愁绪又在心头升起,这一天,我该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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