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顾不上休息,连夜出了沂水县城,赶回西北行署汇报情况不提。
    且说侯耀庭菜园里的小屋里,只剩下肖飞和白玲。默默地坐了一会,肖飞说:“妹妹,你休息吧,我上街转转。顺便想一想把锁柱安排进大和洋行的事。”
    白玲跳起来抱着肖飞的胳膊说:“我也跟你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二人独处时,白玲就撒一点小娇。艰苦险恶的战斗生活中,也就这么一点小小慰藉。
    肖飞拍拍白玲的手背,说:“你这小丫头,真会缠人,下次出去偷瓜吃,只和志远去,不带着你。”
    白玲知道肖飞说的是之前在老家的趣事,随口应道:“你不带着我,我告诉老爷,说你逃学了。”
    肖飞告饶说:“千万别,我和你一起去还不行吗?”
    二人本想用曾经的纯真来逗趣玩,没想到触动了那些埋在心灵深处的久远的记忆,那些天真烂漫的往事,仿佛如昨。而令人伤感的是,那些美好的时光已经如东流的河水,再也回不来了。
    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了。
    白玲再也无法去告飞哥的状了,因为方老爷不在了,他和方家三十多口人一起,被鬼子杀害了。白玲的父亲白老实和弟弟白小二也被鬼子杀死了。两个年轻人,实际上已经无家可归。
    肖飞转过身,轻轻抱住白玲,他发现白玲在微微颤抖。这个十八岁的女孩,虽然有着绝世的武功和神妙的枪法,但她还有一颗稚嫩的心。这颗心需要有一个依靠,有一个依托。需要有一个可以诉苦,可以撒娇,可以任性一下,可以躲在他怀中哭泣的人。
    两个年轻人相依为命,一点都不夸张。
    肖飞低头吻去竹青脸上的泪水,声音艰涩地说:“妹妹,猴子又让你伤心了。”
    白玲把头埋在肖飞怀中,充满忧伤地说:“哥,你别扔下我。没你我真的害怕。”
    肖飞抬手抚摸着白玲的秀发,那发际飘出让人心醉的幽香,肖飞深深吸一口气,动情地说:“你也别扔下我,没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相拥许久,二人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肖飞放开白玲,拉起她一只手,说:“妹妹,我们上街吧,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呢。”
    白玲撒娇说:“哥,你带着我去玩。”
    二人出了菜园小屋,轻轻带上门。沿着菜园中的小路,出离菜园,来到街上。
    肖飞的计划是,把锁柱安插到大和洋行去帮厨,利用鬼子来吃饭闲谈的机会,偷听鬼子们的闲谈,从这些无意的闲谈中,获取请报。
    锁柱懂一点半生不熟的日语,虽然不能全部听懂他们的谈话内容,但多少能够听懂一些。鬼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十来岁的小孩,竟然是一个能够听懂他们谈话的小特工。
    这个计划虽然大胆,但是可行的。
    但问题,用什么方法把小锁柱安插进去,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刚才,肖飞和白玲讨论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方法。
    这个镇子虽然是县城,因有了火车站才兴起这个镇子,建镇的历史太短,比起项湖口那样的古镇大不了多少,唯一一条热闹一点的街道,也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家店铺还亮着灯。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不时有鬼子的巡逻队,背着枪在街上“咵咵”走过。
    每走过一个店铺,白玲都要向里面张望。肖飞知道女孩都有爱逛街的习惯,便说:“进去看看?”
    白玲摇摇头:“算了,没什么好买的。”
    白玲和其他女孩一样爱美,但这种食无定时,居无定所的战斗生活,剥夺了她爱美的权力。有时,比如现在,她还要易容为一个傻乎乎的男子汉,那些漂亮的衣服,可爱的小玩意,他统统都不需要。
    转了一圈,感到索然无趣。反倒要不时掩身,来躲避巡逻的鬼子和屋顶上飞过的黑衣人。
    传来一声沉重而悠长的汽笛声,一列火车进站了。小站上那不高的钟楼,正敲响十点。
    白玲没有了闲逛的兴趣,说:“哥,我们回去吧。”
    猴子叹息着说:“回去吧,今晚白出来了。”他的心里一直没有放下他的计划。
    二人往回走,经过白天卖菜的地方。猴子忽然说:“妹妹,你看那人!”
    只见一个人低着头,缓慢向前移动,白玲说:“我们认识他,那不是白天来买菜的那个姓黄的厨师吗?”
    猴子心思转得快,兴奋地低声说:“对,他叫老黄。他可是在洋行做饭的呀。”
    白玲也意识到这可能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说:“那可是重要的地方!”
    肖飞一挥手:“我们跟上他。”
    都十点了,老黄才下班,可见他的活有多重。老黄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着,全没想到后面有人跟踪。他走出热闹一点的街道,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肖飞看一下周围的地形,悄声说:“我们到他前面去。”说罢和白玲纵身上了民房,“飕飕”飞掠而过,在老黄前面不远处落下来,迎着老黄走过去。
    “嗨,我说那不是老黄师傅吗?”肖飞主动打招呼。
    老黄正低头走路,忽听有人叫他,抬起头来一看,面前站着两个陌生人疑惑道:“二位是叫我吗?”
    肖飞学着自来熟的样子,说:“是啊,黄师傅不认识我们了?”
    老黄带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眼散,记不住人,请问你们是——?”
    白玲也打着哈哈说:“黄师傅贵人多忘事,我们白天还做过生意呢。这就记不得我们了?”
    黄师傅连忙解释:“哪里哪里,我真的是眼散,二位别见怪,你一说我就能记起来。我们真的见过?”
    肖飞走到近前,说:“看看我,还记得吗?白天,我帮我哥卖菜,你不是买了我们一车菜吗?我一直把菜送到你那边的大门口呢。”
    “噢噢!想起来了。你瞧我这记性。”老黄直拍自己脑门,表示道歉,“晚上出来干嘛?”
    肖飞看看僻静的街道,说:“我们明天还要帮我哥干活,就没回去,晚上没有事出来转转。”
    老黄压低声音说:“转什么转呀,碰上鬼子,说不定有多麻烦。回去睡觉吧。对老侯说,我以后尽量少买他的菜。叫他别恨我。”老黄难过地掏出手绢擦擦眼。
    肖飞很熟悉地拍拍老黄的肩膀说:“黄师傅说哪里话,我哥他没恨你。大家都是穷兄弟,都不容易。都是鬼子买菜不给钱,这不是抢吗?”
    老黄紧张地说:“小声点,隔壁有耳。回见回见!”老黄显然不想说这敏感话题,匆匆走了。
    肖飞心里一愣,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到了眼面前的机会不能就这样失去。
    “黄师傅,请等一下!”猴子冲着老黄的背影,连忙喊了一声。
    老黄转过身来:“兄弟还有事?”
    肖飞指着地上说:“这是不是你丢掉的?”说着弯腰捡起一个小布包,递给老黄。
    老黄连忙摸摸口袋,不由叫一声:“天呐,还真是我丢掉的,这是这个月刚领的工钱,还指望这钱给我娘抓药呢。”
    肖飞附和着叹息:“唉!黄师傅也真不容易!”
    老黄觉得莫名其妙:“我装在口袋好好的,怎么就丢掉了呢?”
    肖飞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想起来了,可能是你刚刚掏手绢带出来的。”
    刚才老黄的确是掏出手绢来擦眼睛,至于是不是把钱包带出来,他就不清楚了。老黄感激地说说:“谢谢你啊兄弟,这年头好人不多了,我老黄幸运今晚就遇上了两个好人。谢谢啦”
    老黄千恩万谢的样子。肖飞说:“黄师傅,你这话说的,我就冲你跟我哥的交情,也不能黑你这几个钱啊。”
    老黄内心十分感动,说:“那是,那是。好人,好人!”
    白玲心里清楚,这是她的飞哥又一次施展妙手,趁老黄不备,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钱包。丢在地上,做一回假好人。
    但肖飞是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个动作的,她却一点也没发现。
    肖飞很大气地做出施恩不图报的样子,挥挥手说:“黄师傅,回家歇着吧,回见。”
    说着作势要走,这回老黄觉的过意不去了:“要不来我家坐会,喝杯水?”
    肖飞站住了,犹豫着说:“那不是耽误你休息了吗?”
    老黄开头只是客气一句,话撵话说到这节口上,便不得不真的邀请了:“没事,兄弟,喝杯水用不了多久的。”
    肖飞停一下,似乎在掂量是不是接受邀请,说:“你家远吗?”
    老黄向前面一指,说:“不远,就那边第二个门。”
    原来已经到老黄家门口了。
    肖飞对白玲说:“黄师傅真心邀请,这都在家门口了,不进去坐一下,就见外了。说好了,就做一小会儿。”
    白玲心里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暗想,飞哥呀,你可真行,素不相识的老黄都让你缠上了。安插锁柱的事这下有戏了。
    这天晚上,肖飞在老黄家聊到半夜,才和白玲回到菜园小屋。那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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