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洋行的中国厨师老黄抱怨吃饭的人突然增加了三十多个,而做饭的却还是自己一个人。
    肖飞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意识到,老黄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正是一条重要的情报。根据老黄的话,大体上可以确定,川岛的确是带着他的人,跑到沂水县城来了。
    老黄说,昨天夜里,突然来了三十口人。时间吻合,人数吻合。
    当他们在洋行门口等着老黄卸菜的当口,又看到身穿和服的川岛芳子在院子里匆匆走过,川岛入住县城洋行的判断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肖飞的心情有几分激动。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黑龙会的下落,接下来就是把这个消息通知郎小队,制定出一个周密的作战方案,消灭黑龙会。
    老黄反复跑了好几次,一车菜终于卸完。对着侯耀庭弯弯腰,抱歉地笑笑,转身进了洋行大门。
    侯耀庭眼巴巴地等着鬼子付钱,他靠买菜挣的几个小钱来养活老伴和两个孙子,鬼子不给钱,那他几天时间就白忙乎了。
    但那鬼子根本不理这事,根本就没有要付钱的意思。转身就要进洋行。
    “太君!”侯耀庭一见机会就要消失,急走一步,弯弯腰,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那鬼子转过身来:“嗯?你的……”
    肖飞一见,也走上前,马上做出一脸媚笑,伸出大拇指:“太君大大的好,大大的威武。”
    鬼子显然对这马屁很受用,脸上露出笑容:“老头,你的会说话。”
    猴子点头哈腰,说:“太君知道,种菜的辛苦,大大的辛苦,太君良心大大的。”
    鬼子微笑:“哟西!”从口袋掏出几张票子,抽两张给了肖飞,转身进了洋行。
    侯耀庭接过肖飞递过来的票子一看,嘀咕道:“这才给了不到一半钱!”低声骂道:“狗日的,叫你吃了拉不出来。”
    猴子拍拍侯耀庭的肩膀,说:“大哥,知足吧,这就不错了。回吧回吧,争也争不来的。遇上鬼子本身就是倒霉的事。”
    连忙收拾东西,推起车子:“走啊,大哥!”
    侯耀庭还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肖飞回到买菜的地方。
    菜卖完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徐盛挑起空了的担子,白玲手里拿着两杆秤,侯耀庭把菜筐子放到车上。
    忽然,侯耀庭神色大变,连忙把已经抓到手的碎菜叶放回筐里,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因为他在筐底的菜叶地下看到了两块白亮亮的银元!
    肖飞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还在一边帮着收拾。侯耀庭贴近肖飞,压低了声音对肖飞说:“老弟,这……这出事了……”
    肖飞装糊涂:“大哥,出什么事了?这样神神秘秘。”
    侯耀庭有些惊慌,像第一次做贼的样子,紧张地说:“银元……”
    肖飞继续装傻:“什么银元?”
    侯耀庭指着菜筐说:“这……”
    肖飞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什么呀?菜被鬼子讹去了还能咋样?”
    侯耀庭说:“不是……这菜筐子底下……有两块大洋。”
    肖飞直起腰来,看着侯耀庭说:“大哥,那是你的筐子吗?”
    侯耀庭茫然说:“当然是我的呀。”
    肖飞淡淡地说:“那大洋在你的筐子里,那钱就是你的。”
    侯耀庭魂不守舍地说:“可是……可是……我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我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多钱,我害怕……”
    肖飞看看侯耀庭,叹口气说:“大哥,那怎么办?把它扔在路上,还是随便给一个过路的人?大哥我说你脑子怎么不会转弯呀。走走,回家了。”推着车子就走。
    侯耀庭紧追两步:“不是,我说,那不是我的钱。”
    肖飞有些不耐烦了,说:“大哥你怎么回事呀?那钱现在是你的了。”
    侯耀庭眨巴着眼睛分析道:“会不会是鬼子给你钱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我的筐里呢?”
    肖飞也装作思考状,说:“嗳!有这可能。恐怕就是这样。鬼子掏钱的时候,不小心把两块大洋掉到你筐子里面了。”
    侯耀庭口气坚决地说:“不行,我不能贪这外财。我得给鬼子送回去。”
    肖飞生气了,“砰”地放下车子:“我说大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那鬼子要说是你偷的,你咋办?”
    侯耀庭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是呀,鬼子要是反咬一口说那钱是他偷的,他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搞不好就会把小命丢掉。而且鬼子根本就不讲理,他们也绝不会相信中国人会有拾金不昧的精神。千万不能给鬼子送回去,这会惹出更大麻烦。
    可是平白无故地飞来一笔横财,却让他那老实善良的心灵承受不住。他傻愣在当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们虽然小声说话,但白玲和徐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白玲看看徐盛,徐盛抿着嘴笑,他们知道,肖飞在那鬼子身上做了手脚。
    白玲低低笑道:“徐大哥,飞哥施展妙手,你看到了吗?”
    徐盛莫名其妙说:“我反问一句,你看到了吗?”
    白玲摇摇头:“我没看到才问你呀?”
    徐盛说:“这不得了,你都没看到,我上哪去看到呀?这毛猴太厉害了。”
    白玲朝侯耀庭努努嘴:“你看——”
    徐盛看看侯耀庭那傻愣模样,摇摇头:“唉,这大哥老实到傻了!”
    侯耀庭并没有得到外财的喜悦,反倒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猴子心里暗暗叹道:“可怜的侯大哥,厚道得让人无话可说。”
    一行四人,顺着大街向前走去。
    忽然,听得前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还在哭声。出什么事了?肖飞一摆头,大家加快脚步赶过去。
    透过围观的人群,只见一个身穿洋服的人在殴打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旁边站着一个打扮亮眼的高挑女子。女子手里提着一个样子精致的小篮子,里面有半下子亮红的樱桃。
    那男的对孩子拳打脚踢,那孩子哭爹叫娘,在地上翻滚。旁边围着一群人,但没有人敢上前劝解。
    肖飞一见,丢下车子,跑过去,张开双臂,就护住那孩子:“我的好孙子,你怎么得罪这位大爷了?”
    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男的拳脚,嘴里叫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人了。”
    那男的一看有个瘦老头来护住小孩,那拳脚就往老头身上招呼。只一脚就把老头踢到了。老头趴在地上,一翻身爬起来,又用身体护住小孩,任凭那男的殴打。
    徐盛一看,放下担子,就要上前动手。白玲一拉徐盛说:“大哥,不管他,那男的要找死了。”
    徐盛一脸的糊涂:“妹子,猴子被打了,看见没有?”
    白玲淡淡地说:“没事,让他打去,伤不了他。”
    徐盛惊讶地看着白玲:“妹子,这可不像你平时的做派呀?告诉我,怎么回事?”
    白玲说:“大哥,我们就看着,千万别上手帮他。我们一动手,事情就不好控制了。”
    徐盛满怀疑虑地抓抓后脑勺:“好吧,好吧,听你的。”
    再看侯耀庭早吓得躲在一边,颤抖不止。
    这时那男的手脚齐上,还是不停地打。肖飞被打得大叫:“又打孩子,又打老头,为什么呀?还有没有天理呀?”
    那男的一看周围不少人看热闹,但没有人劝架。大家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一个孩子,这世道,有权有势的人当街打人也是常态。
    那男的也许是感觉自己理亏吧,一边打还一边叫:“我叫你偷!我叫你偷……这小叫花子,竟敢偷惠子小姐的樱桃吃!”
    原来那个女的是日本人。她冷冷看着这男的对一老一少施暴,一句话不说。
    那男的终于停下来,有点喘息着,换上一脸媚笑,对那个叫惠子日本女人讨好地说:“你要是嫌这樱桃给弄脏了,我再给惠子小姐重新买一份樱桃好不好?”
    那日本女人不知道是觉得这男的做个过分了还是别的原因,一直没有说话。提着篮子转身就走。那男的连忙跟上去。一边讨好地说着什么。
    围观的人,这时也悄悄散去。
    且说那男的叫田东亚,富商之子,留洋日本,回来做了驻沂水日军的翻译官,喜欢上了机要员宫本惠子。这天陪惠子逛街,为惠子买了街上最好的樱桃。却不料一个小叫花子,把那脏手伸进篮子里偷樱桃吃,这个翻译官就把小孩打了,然后把这个小孩的爷爷也打了。
    但惠子小姐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任凭田东亚怎么献殷勤,就是一句话不说,提着篮子一直回去了。田亚东觉得无趣,也百无聊赖地回了住处。
    狗讨好主人,会让主人喜欢,而人像狗那样讨好别人,只会让人恶心!
    田亚东闷闷不乐地回到住处,忽然觉得手脚有些酸麻,自己也有些吃惊,也有些后悔,打一个小孩干嘛费那么大力气呀?好在这感觉不太厉害。心想过一会就会好的。便歪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只觉的胸口发闷,头脑发晕,身上冒汗,浑身都有了酸麻的感觉,还喘不出气。这才觉得不对劲,下床一试,难过得走路都打晃荡了。这下吃惊不小,连忙支撑着来到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拉去医院看医生。
    那戴眼镜的日本大夫医术很高明,亲自给翻译官诊治,但折腾半天却查不出田亚东是什么毛病。只得对症治疗,用了一些缓解症状的药物。
    谁知道,这些药物一用下去。田亚东的病情突然加重,时间不大就昏迷了。
    于是抢救。翻译官也是有身份的人,惊动了驻军高层都来看望,下令医生尽一切努力,抢救这位翻译官。
    然而,医生们采取了所有能够用得上的手段,结果还是抢救无效。日军翻译官田亚东于当天夜里十二点停止呼吸。死因不明。
    日军翻译官田东亚为了讨好一个日本女人,在大街上动手殴打一个流浪的小男孩,最后连他的爷爷也被毒打一顿。而他自己却突然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连鬼子大夫也没能治好,这不是老天爷的报应是什么?
    这事在沂水县城,一时演变为一个因果报应的警世故事,大街小巷广为传讲,最后得到一个警示:“别看你一时得势,千万别欺负小孩子,千万别欺负老头子,不然老天爷会有报应的。”
    但白玲和徐盛却很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白玲知道,肖飞最见不得欺负弱小的事,他出于义愤,对那翻译官施用了无相毒功,使那翻译官中毒身亡。她悄悄问肖飞:“飞哥,你不是违背诺言了吗?”
    不知道肖飞如何回答,请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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