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身为南荣丞相,善于把握人心。
    他一步步把至化帝的思维引入了他需要的一个局里。第一,他说墨家武器图谱乃神兵锐器,“得千字引,可得天下”。第二,他说欲得千字引,必须先得到墨家钜子。第三,他把矛头指向萧乾。
    若萧乾早知墨九的钜子身份——这盘棋就大了。
    往小了说,萧乾知情不报,有负皇恩。
    往大了说,萧乾居心叵测,说不定就有颠覆江山与图谋造反的想法……若不然为何私藏?
    这一个软刀子,谢忱下得稳、准、狠。
    可萧乾在朝堂上与他向来敌对,在皇帝面前针锋相对也是常有的事,至化帝了解这两人之间的内斗,故而他们互相掐架的话落入耳朵,力度难免减上几分。
    萧乾不动声色的瞄谢忱一眼,对他的恶意指责没有动气,只缓缓起身,朝至化帝拱手道:“微臣不知情。”
    末了,他似是想起什么,淡淡道:“当日在招信,谢丞相的公子谢丙生贪图家嫂美色,却为此殒了性命,丞相误听传言,恐怕由此生了误会。”
    如此,一把软刀子又被他递了回去。
    萧乾意指谢忱在公报私仇,拿儿子的死来做文章。
    这样的说法自然也是道理,你来我往间,殿内气压低沉,已是风起云涌,众臣心知肚明,谁也不好帮腔。
    至化帝微笑的眼眸半阖着,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扫来扫去,捋着胡子思量再三,又问萧乾:“那墨家的千字引,萧爱卿可曾听过?”
    萧乾面色淡然,“回陛下,臣听过。”
    至化帝点点头,目光微微一深,“爱卿对千字引一事,有何见解?”
    微微沉吟片刻,萧乾并非全盘否定,只严肃道:“坊间传音常有浮夸之处,微臣对此不曾亲见,不敢妄下断言……但家嫂愚钝贪吃、性懒痴傻,无半分才能,若说她能开启千字引,微臣实难相信。”
    众人没有想到他会对传说中“关爱有加”的大嫂墨氏用了这样鄙陋的八个字形容,皆是一愣。
    至化帝笑道:“墨氏若无才能,那机关鸟,她又如何做来?”
    萧乾唇角隐隐有一丝笑意,并没有因为皇帝的怀疑有半分懊恼,每一个字都说得淡然又镇定,“机关鸟出自墨家左执事墨妄之手,与家嫂并无干系。当日,墨妄欲助家嫂脱离谢丞相公子魔瓜,不得已为之,不曾想,却成了谢丞相攻微臣的把柄……”笑了笑,他又道:“便是家嫂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说,也是无稽之谈。家兄合婚的庚贴上,家嫂的八字,并非四柱纯阴。”
    说到这里,看至化帝眸中沉浮,也不知信了没有,萧乾突地转过头来,把矛头指向谢忱。
    “女子八字乃闺中私隐,丞相身居临安,掌朝堂大事,却对家嫂八字这般在意,实在令人费解。丞相可否解释一二?”
    这话打了谢忱一个重重的耳光。
    一个老头子,没事去查人家嫂嫂的八字,属实猥亵得紧。
    可谢忱就像早知他会否认似的,不以为耻地冷哼一声,对至化帝道:“官家明鉴,老臣一心为社稷大业,断无私心,更不欲与萧使君结怨。至于这墨氏到底是不是墨家钜子,到底有无做机关鸟的本事,其实一试并知。”
    至化帝眉梢微动:“哦,如何试?”
    谢忱唇角浮出一丝冷意,拱手对众人示意道:“还请官家与诸位移步荆棘园。”
    谢贵妃邀了众女眷在荆棘园玩乐,众臣皆知,却却不知谢忱为什么要让他们去荆棘园。
    皇帝年岁大了,也不喜欢这样与女眷的热闹。听罢与众臣一样,将询问的目光落在谢忱身上。
    “嗵”一声,谢忱先重重跪地告了罪,才道,“老臣擅自做主,请贵妃娘娘在荆棘园设了一个局。”
    “何局?”至化帝问。
    “此局乃老臣从畏罪自杀的墨家长老乔占平那里得来的,名叫九九九宫格。”
    “九九九宫格?”众臣又问。
    “九九九宫格,顾名思义,比九宫格复杂了九九八十一倍,是乔占平多年所得,据乔占平的弟子说,这九九九宫格,至今无人得破。”
    至化帝一喜,拍案大笑,“好。”
    众臣各怀心思从金瑞殿前往荆棘园,路上三三两两的议论。谢忱似是胸有成竹,昂首挺胸,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走在至化帝的后面。
    萧乾袖袍飘飘,俊气的脸上云淡风轻之色,并没有受半分影响。
    只小王爷宋骜喜怒都在脸上,左看右看,特地落后几步,招猫逗狗地努嘴瞪着谢忱,“姓谢那老匹夫,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还不入土为安,真是国之不幸。”
    萧乾嘴角扬了扬,不置可否。
    宋骜见他这么淡定,又望一眼谢忱由于背挺得太直以至有些畸形的背影,轻声一哼:“谢贵妃特地邀请小寡妇入宫,小爷昨儿就觉得没那么简单,果然是与这老匹夫有图谋。不过,幸得小爷英明睿智,早有安排。长渊,你就放心吧。”
    原本很放心的萧乾,一听这话眉头不由一跳,“你做了甚么?”
    宋骜得意道:“荆棘园那个什么九九九宫格,局子布得那么大,怎会逃得过小爷一双毒眼?我把小寡妇交给妍儿了,有妍儿在,她不会有事的。”
    萧乾眉梢一扬,眸底凉意浓重了几分。
    宋骜完全没有意识到有宋妍在,其实才不该放心,依旧自得又潇洒地道:“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什么狗屁的九宫格,我看难不倒她们。长渊,你就等着看好了……”
    极不负责的干了这事,宋骜满头满脸都是“邀功”的表情,可他自个说了一堆,萧乾脸上却越来越阴晴不定。
    他不由奇了,“长渊,你这什么表情?”
    萧乾转头看他,一字一顿,生硬地道:“感、动、的。”
    宋骜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不必不必,你只须记得我的好,吃肉时,别忘给我一口汤就行。唉,你看这些年,你对我不冷不热,我却对你不离不弃……”
    萧乾也不知听入耳朵没有,望向荆棘园的方向,喟叹一声。
    自古帝王多疑心,有了谢忱那一番言论,至化帝不仅会怀疑墨九的钜子身份,让她从此麻烦上身,而且他对萧乾这个握有调兵之权的枢密使自然也会格外防备。
    更紧要的是,谢忱勾起了至化帝对千字引的*。
    *之火,一旦燃起,就很难熄灭。可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帝王想要,却不能要的?
    宋骜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突然问他,“长渊你发现没有,被谢忱那老匹夫一忽悠,我父皇那老脸满面都是红光,你说他是多想要那东西?”
    威力强大的武器,是国力的象征,也是一个有开疆扩土*,想有所作为的君主最想要的东西。
    念及此,眼前仿佛黄沙万丈,枯骨森森。萧乾抿紧的嘴巴,微微一勾,“你说呢?”
    宋骜捏着下巴考虑一阵,“肯定比看到谢贵妃白花花的身子更有想头。”
    萧乾:“……”
    不欲听宋骜胡扯,萧乾加快脚步,率先走在前面,宋骜瞪他一眼,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比这园子里任何一个人都来得悠闲自在。
    至化帝斜眼瞥一下这个小儿子。
    末了,也只剩叹息。
    “陛下驾到——”宦官一声唱喏,荆棘园里就忙活开了。
    从谢贵妃到公主和上下其余命妇,纷纷起身向至化帝请安。
    一番礼节寒暄后,宫中小太监又重设桌案,排了位置,上了茶水果盘,让众臣与家眷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这番热闹又升级了一倍。
    谢贵妃在人群里与谢忱对了一个视线,心知这事并没有引起皇帝的反感,脸上的笑容又从容几分,欠身微笑道:“妾身拿了昨年陛下赏的紫貂风氅做彩头,原本只为玩乐,却不想惊动了陛下,是妾身的不是,望陛下赎罪。”
    至华帝微笑道:“爱妃有心了,这样玩乐的方式,朕也是第一次听闻,甚觉有趣,这才特地邀了众位爱卿过来一观,爱妃只管继续。”
    谢贵妃欠身笑道:“是,谢陛下。”
    从皇帝入了园子开始,墨九就没有动弹过。
    事情发展到如今,若她还单单以为只是一件紫貂风氅的彩头与几个小女子为了男人的互不相让,那就太天真了……可谢贵妃与玉嘉这母女俩,如今再加上一个谢忱,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暂时也没有想明白。
    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她一双晶亮的眸子在座中人身上偷偷瞄了几遍,见着了至化帝那几个年轻的皇子,见着了座中面含浅笑的萧乾,甚至看见了宋骜偷偷递过来的“媚眼”,却不晓得究竟哪一个是当今太子宋熹。
    这时,负责组织的嬷嬷上前禀报道:“禀陛下、娘娘,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让主子们入园了。”
    谢贵妃微笑点头,“那就开始吧。”
    “慢——”这时至化帝却突地出声阻止。
    谢贵妃不知有什么变故,与园中众人一样,转头看向皇帝。
    可至化帝微带笑意,脸上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慈祥地道:“难得今日众位卿家在此,兴致这般高。爱妃一件紫貂风氅的彩头,朕以为太小。”
    “哦?”谢贵妃娇声笑道:“那依陛下的意思?”
    至化帝随和地笑道:“拿到紫貂风氅者,朕另有重赏。”
    园中顿时响过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一件紫貂风氅不算大彩头,可皇帝的重赏,那就不一样了。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就连墨九也上了心,想晓得这个皇帝究竟要赏什么。
    至化帝兴致似乎真的很高,他开怀大笑道:“既是从未有过的乐子,朕也当许从未有过的彩头——帝王一诺。”
    谢贵妃看了谢忱一眼,微笑道:“妾身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做皇帝久了,很容易自信心膨胀,看谢贵妃的小意,至化帝愉快得脸上的皱纹都灿烂了几分,“朕的赏赐,是朕的一个承诺。只要夺得紫貂风氅,便可以求朕替她完成一个心愿。”
    这个赏赐不仅从未有过,也确实太过厚重。
    皇帝金口玉言,当场答应的事儿,自然不会不允。
    园子里先前不太想参加的女眷,都跃跃欲试,一些臣工与家眷互相对视着,私欲心也再次升高。
    皇帝这一注下得太大。不过,若拿到紫貂风氅的人提出不合理要求,皇帝允是不允?
    人人心里都这么想,却没有人敢问——除了宋妍。
    宋妍一听,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她上前福了福身,认真且严肃的问:“陛下,若妍儿赢了,要你把妍儿指婚给谁,你就指给谁,是也不是?”
    这姑娘胆儿真大。
    人人都知她喜欢萧乾,为了萧乾刚刚与玉嘉公主撕破脸,烧了宫闱,也晓得皇帝有意把玉嘉公主许给萧乾,她却不管不顾地当众这样问,分明是让皇帝为难。
    谢贵妃和玉嘉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看,诚王也觉得脸上无光,不由低斥一声,“这个不省事的东西,就晓得胡言乱语,还不退下?”
    可诚王骂声未落,皇帝却阻止了他,眸中含笑地点头,“紫妍郡主说得对,只要是要求,朕无不应允。”
    众人一听,登时哗然。
    如此一来,帝王一诺就举足轻重了。
    可得荣华富贵不说,甚至可换生死性命。
    原本一个换彩头的游戏,变得气氛紧张了。好些王公大臣,都带了期许看向自家女眷,希望家里走运得了彩头……有了帝王一诺,那是何等尊荣?
    宋妍兴高采烈地回来,朝墨九挤了挤眼睛,墨九心里却揪得生紧。
    皇帝许下重诺的原因,可能只有一个——让众人全力以赴。
    但他到底图个什么?
    通关一个九宫格而已,又能代表什么?
    当下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她下意识把疑惑的目光望向座上的萧乾,想晓得他什么态度。
    似乎感受到她的打量,萧乾也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眸底熠熠有光,好看,却也平静。
    只一瞬,他又滑开视线,修长的指尖拎了一颗葡萄放入嘴里,似不曾看见墨九。
    这样的场合,他们没有办法说话,一个小小的眼风交接,不关心的人根本察觉不到,可关注他们两个的人……比如玉嘉公主,眸中却浮上了一些凉意。
    宫中嬷嬷大声宣布开始入场,宋妍像屁股上扎了刺,半分都坐不住了,她生怕墨九不肯陪她去,扯着墨九的袖子就拉人。
    墨九觉得这货有些欠脑子,拍掉她的手,又飞快回头,从桌案上拿了几个果子塞入怀里,这才蜗牛似的慢吞吞跟上去。
    宋妍觉得丢脸死了,“你怎么这样好吃?”
    墨九拍拍高高鼓起的肚皮,一本正经,“万一进去出不来,不得饿死?”
    宋妍冷哼:“怎会出不来?时辰一到,若我们实在走不出九宫格,陛下会派人把荆棘拆掉的。”
    墨九似懂非懂的“哦”一声,“可我这会就饿了,咋办?”
    宋妍受不了的瞪她,“饿死鬼投胎的啊你?”
    墨九瞥她,“噫,你连这个也知道?”
    宋妍恨不得踢她两脚,可最终还是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看她两个的背影,至化帝目光微深,一众搞不清身份的臣子也低低议论。
    只萧乾一双修长的双手交叠于身前,身姿慵懒清俊,嘴角微微翘起,似有一抹温柔的颜色。
    ——
    有了帝王一诺,游戏的竞争就激烈了。
    原本不想为一件紫貂风氅去闯“九九九宫格”的姑娘小姐们,为了自己家族的荣誉,为了在陛下和娘娘面前争一口气,不得不入了局。
    结果嬷嬷统计,入园参加“夺貂”的女眷共有五十人。公主、郡主各为其政,众臣女眷则以家族为单位,由宫娥们领了,进入不同的荆棘小道。
    荆棘园里占地很宽,说它是一个“园子”,其实又非真正的“园子”。
    进去之后墨九才从宋妍口中知晓它的来历。
    这个荆棘园,竟然是建在一片浮泥之上的。
    它原本不叫荆棘园,而是御花园中的一片荷塘。先皇后爱莲成痴,在宫中养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可这个荷塘后来陆续淹死了几个人,先皇后又病了,有宫女晚上撞见池塘上方有白衣女鬼在飘,皇帝一怒之下,就让人把它填平了。可填了池塘也没救得先皇后的性命。没多久先皇后就过世了。这个园子废弃之后,恐下方浮泥太多,虽然填了土,也时不时会塌陷一角,洞出一个满是淤泥的深坑。
    后来谢贵妃为了给宫中添“吉利”,这才让人在上方种上荆棘。
    棘,也是取之“吉”的意思。
    这次为了这个“夺貂”比试,又从外面弄了荆棘过来,把这一片园子扎成了九宫格的布局,每一条小道的两侧,都有足足二人高的荆棘条做成的蓠芭墙,荆棘的枝条有尖刺,这样隔离之后,人在道上,看不到旁人,也没有任何参照物,四面八方的环境都一个样,很难再辨别方向。
    入园时,还有一些姑娘在嬉戏笑闹。
    慢慢的,那些笑声就没有了,剩下的,只有紧张。
    互相看不见,零星有几声叹息,惹得性急的宋妍,越来越急,不时催促墨九。
    “走哪儿?这条路,又走哪儿?嗳,到底怎么走啊?”
    墨九入荆棘园的时候,把蓝姑姑留在了外面,却带了第一次入宫的墨灵儿。小丫头对这片荆棘林好奇得紧,小麻雀似的,一路东走西看,与墨九两个像是来观光旅游的,并不怎么理会宋妍,气得这小郡主一张漂亮的脸蛋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可奈何。
    “小寡妇,你到底有没有在帮我找出路?”
    “找什么出路?”墨九一头雾水。
    “……”宋妍停在原地,服气了,恨不得用目光杀死她。
    “不是找碧水亭嘛,找出路什么?”墨九严肃提醒她。
    “对啊,你倒是找啊。”宋妍看她并没有真的蠢死,又松口气,上去拖着她走。
    宋妍的身边跟了一个吴嬷嬷,正是上次在三江驿站痛骂过墨九那位。墨九并不怎么待见她。但可能同在一条船上,吴嬷嬷对她却是老实不少。一路上,她不时拿肥胖的身子挡在两侧,生怕荆棘的尖刺刮到她家郡主娇嫩的肌肤。偶尔,也会乖顺的替墨九遮挡一下荆棘。
    墨九抬起眼皮瞄她,“嬷嬷今儿精气神不错,这一路走来,也无聊得很,不如你再帮我讲一下上次没有说明白的那个词儿?”
    吴嬷嬷嘴角一抽,“大少夫人指的是甚么?”
    墨九皱起眉头,考虑一瞬,方道:“就是那个膫子呐。”
    这货是个记仇的,可吴嬷嬷脾气却好得很。她似乎不想提及当初的旧怨,腻歪着一张白胖胖的脸,笑道:“大少夫人好记性,老奴那会儿眼皮子浅,不识高人真面目,该打!”
    说着,她皮笑肉不笑地抽了自家一耳光,气得宋妍白她一眼。
    可一声“高人”,没有拍中墨九的屁股。墨九扫着她身上的赘肉,似笑非笑道:“嬷嬷这么抬举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高人,我只是不太懂……虚心请教而已。”
    她揪住这件事就不放,吴嬷嬷有些尴尬。
    “郡主仔细点——”借着帮宋妍挡荆棘条的当儿,她把脸转开,把话题也转了开,笑道:“这个什么九宫格,转来转去都一个模样。若非有大少夫人的聪明伶俐,就我和郡主两个,活活累死在里面,恐怕也走不到碧水亭。”
    墨九认真看她的脸,“嬷嬷这话奇怪。我哪晓得怎么走?我不是都跟着你们在走吗?”
    吴嬷嬷一愣,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顿在当场,不晓得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而宋妍,却是当即搓了火儿,“小寡妇,你到底行不行啊?”
    墨九瞪她一眼,“我不行。”
    晓得这小寡妇脾气怪,宋妍不敢惹她,仔细考虑一下,赶紧闭上嘴装乖巧,不与她争吵。可走不了几步,看墨九真没有怎么上心的样子,这小郡主又不耐烦了,“你说玉嘉会不会已经到了?……小寡妇,我这脚都走酸了,你快拿个主意啊?”
    墨九不理会她。
    她继续说:“我怎么觉得我们来来去去都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子?”
    墨九受不了她的聒噪,“你才发现呐?”
    原来她也发现了,宋妍叉着腰,终于忍无可忍,“晓得在转圈儿,你为什么不带我们走对的地方?”
    墨九无辜地一愣,“因为我不想去碧水亭啊。”
    宋妍眸中的光芒,一下就暗了,撇了撇嘴巴,“你答应我的。”
    她话音未落,墨九就接过来,“是我答应过,你要风氅,我要人。”
    “所以……?”
    “所以我在找玉嘉,不在找碧水亭。你想找碧水亭,你自己找去,与我何干?”
    宋妍胸口气血翻腾,差点儿当场吐血而亡。
    对于墨九来说,找碧水亭不是难事,这九宫格如果就能难住她,她都不好意思再好吃懒做了……问题是玉嘉公主比碧水亭还不好找。因为墨九懂得走九宫格,玉嘉未必会懂——墨九有想过,布局之初,谢贵妃或者会她放水,可这局非常复杂,就算她晓得走法,不熟悉也容易迷路。
    找一个迷路乱走的人,比破九宫格更难。
    这就是墨九如今的烦恼。
    宋妍气得抓狂,几乎犯病了,“小寡妇,你恩将仇报,你不是人,你说好帮我找碧水亭的,你……”
    “闭嘴!”墨九眉头一蹙,一眨不眨地抬头看向天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
    人对于危险,有着天生的警觉心,尤其墨九是一个敏感的人。
    她问:“郡主,你有发现天色不对吗?”
    宋妍也抬头望一眼,“雨停了,出太阳了。”
    墨九眉梢一扬,看着游走在太阳边上的乌云,一张红彤彤的脸上,染上一抹青暗的色彩,紧紧抿住嘴,一个字都不吭。她紧张的样子,瞧得宋妍屏住了呼吸,看几次太阳,然后拽紧她的衣袖。
    “小寡妇,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墨九黑眸灼灼,“我不吓你。”
    宋妍吐口气,她却含糊道:“我只想打你。”
    她这句话莫名其妙,听得宋妍大眼珠子一瞪,就气急败坏的要发作。
    可墨九却淡淡扫她一眼,终于抬步走在了前面,“碧水亭,跟上。”
    听了这话,宋妍的脸果然阴转睛了。
    大概下面真是浮泥,脚踩在地上,有些发软。宋妍胆大,倒也不怎么怕,墨九也不知怎么就想通了,也不去找玉嘉公主了,领着三个人在荆棘林里绕来绕去,速度极快。宋妍一路恭维着,总觉得她有天生辨位的能力,根本都不怎么看路,只半盏茶的工夫,碧水亭就在面前了——
    亭子中间是一个紫檀木的案台,上面用精美的盒子陈放着一件紫貂风氅。
    阳光从亭角射丨入,紫貂风氅便更添了一丝华贵的美。鲜亮、柔和,叠放一起,确实有些惹眼。
    宋妍揽了揽墨九的肩膀,哈哈大笑,“小寡妇,了不起,我们是第一个到达。紫貂风氅是我的啦。你说好的啊,不许和我抢。”
    她愉快地奔过去,像一只欢乐的鸟儿,那一刻的喜悦,好像从玉嘉公主手上抢过来的不是紫貂风氅,而是萧乾。
    吴嬷嬷也笑着尾随上去,“郡主,慢点!仔细棘刺……”
    宋妍看着紫貂风氅,想着至化帝把她赐婚给萧乾的场面,哪里会在意几根荆棘条?
    她笑眯眯俯身下去,抱住紫貂风氅,舒服地叹口气,“嬷嬷,快点帮我撑上旗幡。”
    在碧水亭里有一根长竹竿,按事先的规则约定,谁先到达亭子拿到紫貂风氅,就用竹竿把旗幡撑高,外面的人见了,这个游戏就宣告结束了。
    “嗳,好。”吴嬷嬷应得很爽快。
    可在宋妍愉悦的笑声里,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却从吴嬷嬷的手上刺了出去。
    她的目标,是宋妍的背心。
    那一击,是致命的力量。隔得这样近,速度也很快,所以宋妍毫无察觉,等她抱着紫貂风氅转头,看到已至身前的尖刀时,只剩满脸的不可置信……
    ------题外话------
    —。—!
    有点卡文,更晚了,晓得你们想打我……
    那么,就来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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