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赵集镇的官船上,风很大。
    墨九独坐舱中,身边蹲着大尾巴的旺财。
    萧使君上了台,府台大人自然要巴结一番,船舱里果然备有酒食,件件别致,样样爽口,可称精美。墨九对美好的食物向来没有抗拒之心,一个人独坐也吃得很欢畅。
    可食物入嘴,疑惑却依然在脑子里。
    萧乾与她同在下流村,他是通过什么办法联系到薛昉的?
    薛昉他们在巽墓那一日是怎样脱离险境的?
    还有昨晚她半夜高烧,萧乾是怎样变出来的汤药?
    在骑马出村的时候,她就想问,可一直没有寻着机会。她这会子高烧退了,脑子还混沌着,萧乾甫一上船就吩咐她在舱中休息,然后领了薛昉去另一个船舱议事。其余人与她不熟,击西、走南与闯北三个家伙不知做什么去了,都不在身边。旺财在,可它却不会讲人话,只不停伸着个长长的嘴筒子搁在她腿上,张着嘴要吃的。
    墨九夹块肉给它,敲它狗头,“喏,馋狗,与你主子一样。”
    萧乾好像不馋?她冤枉完他,又忍不住发笑,“算了,你比你主子馋。”
    旺财才不管馋不馋,狼吞虎咽叼着个肉下肚,又把嘴筒子搁她腿上,张开嘴巴。
    墨九瞪它,“有完没完,看我好欺负是不?信不信一会剁了你,蒸熟了摆桌上?”
    旺财这狗被教得很好,性子机灵跳脱,除了不会讲人话,墨九觉得它能懂得一些人事,尤其懂得看人的脸色。这一看墨九横着眼睛生气,它就可怜巴巴地闭上了大嘴巴,眼珠子定定看她,那讨好的样子又瞧得墨九软了心。
    于是这吃货一顿饭吃下来,尽顿着伺候旺财了,等狗都吃腻味了,她自己才动筷,不由叹道,“也不晓得到底哪个是祖宗!你与你主子一样,欠抽!”
    墨九小憩的船舱,因住的女眷,垂着天青色的罗幔。
    外间的景况她瞧不见,可吃过饭与旺财玩一会,她头晕晕的,觉得里屋憋气,又撩开幔子准备去甲板上吹吹风,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病愈。
    江面上的水,在暴雨冲击下混浊发黄。
    可不待她迈步出去,就见栏杆迎风处,背对着她站了一个人。一袭银红的披风被江飞鼓得高高扬起,高束于头顶的黑发上发绦飞舞,脊背挺直,风姿绰约,无一处不优雅尊贵,可单单他一人独立于船头的背影,却无端让人觉得落寞与孤独。
    人生而孤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墨九突地想到这句不知在哪里看过的话。
    默默地看他片刻,她放下罗幔,退回船舱。
    相隔很近,却又很远。
    ——
    沿水而上,再回赵集镇时,天已擦黑。萧乾暂居的那个宅子门口,候满了等待的人。墨九在船上已经换上薛昉为他准备的男装,丢了那一身农妇的行头,虽还病着,脸色略显苍白,可美人风姿,一举一动难减分毫,仍是英俊帅气的九爷。
    她含笑下马,晃眼一看,该在的人都在了。墨妄、申时妄、墨灵儿、击西、走南、闯北……还有一群与他们共同经历过巽墓生死的侍卫。所幸,他们都没有出事。
    墨灵儿第一个冲出来,“九爷!”
    看灵儿眼含热泪,墨九想到他们在巽墓可能会经历的危险,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你们都没事吧?”
    墨灵儿摇头,“我们只是担心你和萧使君。”
    墨九哦一声,随口问:“那日你们怎样出来的?”
    灵儿是个乖巧的姑娘,闻言似是有些不明白,考虑了一瞬,才眨巴眼道:“我们就从盗洞里走出来的呀?”
    墨九眉头一扬,“不是触发了机关?”
    灵儿重重点头,想起那一日的凶险,这才解释,“那日机关触发,石室凶猛的摇动,我们都以为它要塌了,可不一会,就安静了下来,除了几个禁军哥哥被摇下的石块砸到,还有几个被自己人踩得受了轻伤,我们都没有什么事。只是清点人数的时候,马上少了你与萧使君两个,可把我们吓坏了。姐姐,你们怎么误入机关了呀?”
    墨九:“……”
    这件事成了墨九机关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污点之一。
    在很久很久以后,当她成为了墨家钜子,还时常被属下拿出来笑话,甚至在她为人妻为人母后,当她与某个男人围炉夜话,把酒叙旧,还一次次被他数落与嘲笑。
    也就是说,当时在巽墓中,如果她不下池塘逃命,什么事都没有。那个机关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对于不懂的人没有伤害,要伤害的人,就是懂机关且天性聪慧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第一时间因寻生门而入池塘,从而误入机关。
    这个心理战,玩得墨九服气了。
    这天晚上她钻入房里,除了旺财谁也不见。
    人都道九爷出师未捷身先亡,丢了里子又丢面子,又了面子还生了重病,怕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其实墨九并不是,她在屋子里闷着,一来确实因为生病没力气,二来始终在思虑拆巽墓机关那个人……那个谢忱的人,他到底是谁?
    在机关这个事情上,她想的与别人不一样。
    他们都以为那是机关制造者故意做来收拾后辈机关人的,可她偏偏认为,那个池塘的误区并非巽墓原本如此,而是机关拆除者改装过后才变成那样的。
    那个人很厉害,她很有兴趣。
    可那个人到底是谁,除了谢忱不会有人知道。
    但谢忱那匹夫也不可能会告诉她。
    在他们回来的头一天晚上,谢忱已经回去了。
    当然,他是被两个随从抬着回去的。
    她没有想到萧乾真会依了她的谏言,让人在赵集镇找了两个年轻貌美的船娘过去陪谢丞相。船娘不仅陪了谢丞相,还真有本事把他陪到了床榻之上。据当时伺候的人说,谢丞相宝刀未老,与两个船娘共度*,双丨飞一日,直到第二天起来发现身体有恙,这才请了镇上的大夫过来。大夫诊治后说丞相之病,是为“过劳”,要多多休养,且莫再沾女色。
    谢忱老脸挂不住,恨恨离去了。
    墨九当然不会相信谢忱那样的老狐狸,会被小镇上的两个船娘所迷惑,干出这样不顾颜面的事,但她相信萧六郎如果想让谢忱看上两个船娘,也并非难事……
    那家伙是一个狠的!
    至少在赵集镇这一仗上,谢忱明显输了。
    晚饭的时候,她听人提及,谢忱好像并没有就此事上书朝廷,更没有要追究萧乾的过错,他在宅子里养病,两日未出,也没有做什么反击的举动,安静得反常。不过,萧乾却因为巽墓池塘里发现的尸骨以转运兵令牌一事,派人前往临安,要求刑狱司再查当年转运兵失踪一事。
    前几年,谢丙生任转运使时,边境常有战火,大批的战备物资和军队饷银经由他之手,辗转边陲要地。可好几次的转运兵出事,后果不仅是转运兵的死亡和失踪,连带的就是那些物资与晌银的失踪。
    钱粮乃一个国家的战斗生命。
    得知物资与转运兵的平白消失,墨九不由又回想起在招信见过与谢丙生来往的珒人,她觉得完全有理由怀疑,谢氏与珒人勾结,祸害朝廷……
    不过她只是来旅游的,这些与她无关的事,她不愿掺和,扰人视听。
    接下来的两三日,墨九都在养病,没有出去乱晃。
    萧乾在为治水之事忙活,但他也没有耽误为她瞧病,每日都有差人过来看她的病情,并送来药物与食物,不过使君太忙,一直没有回宅子里,所以连续三日,墨九都没有见着他的人影。
    好在墨九也不太想见他。
    她也忙得很,要了文房四宝,一个人在屋子里画图。
    凭着记忆,她把坎墓和巽墓的地形草图画了出来,又还原了机关布置图,准备做一个深入研究,从而找到另外六个八卦墓的位置。这些事是她喜欢的,很感兴趣,在画图与还原机关的时候,她把萧乾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就这般,她除了发现一些巽墓和坎墓的机关相似之处,根本就找不到另外六个墓的线索。至少目前从坎墓与巽墓所在的方位来看,墨家祖上造八卦墓,取了八卦之名,却没有把墓放在八卦位上。
    天下这么大,要找另外六个,岂非大海捞针?
    她寻思找一个南荣地图,这样可以系统排位,可地图在时下是个稀罕物,平常人根本不可能有。
    左思右想,萧乾的名字又窜入了她的脑子。
    行军打仗,沙盘推演,他若没有地图打个毛线?
    她想找他要地图,可也不晓得为什么,三天没有见着他的人,突然就觉得生疏了。好像两个人曾经同度过的两天两夜从记忆里划去了一般……她怎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找他要,最关键的是,就算她厚着脸皮,他也未必给呀?
    墨九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多提几个条件。
    墨九想想又捶桌——到底要地图还是要骨气?
    思考再三,墨九最终选择了骨气。
    第二天早上,她身子已经大好,拒绝了萧乾差人送来的药,高高兴兴地叫上墨灵儿一道上了街。
    可从街头走到街尾,听说她要买南荣的堪舆图,人人都把她当疯子。
    墨九很奇怪,这民间就没有懂地理之人?
    看她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墨灵儿开始一直不明白,等终于晓得她在找什么,不由惊叹。
    “九爷为何不找左执事?”
    “墨妄?”墨九兴奋了,“他有地图啊?”
    “地图是什么我不知道。”墨灵儿道:“但左执事走遍河山大川,游历过数个国家,懂旁人之不懂,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晓得的地方,没有他不晓得的事……”
    “牛吹高了!当他百晓生啊?”墨九瞪她一眼。
    不过她还是决定找墨妄。
    关于八卦墓,她也就信得着墨妄。
    但研究墨家机关与八卦墓是一件神圣的事,她去找墨妄之前,特地先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干净清爽的素色男子袍服,打扮得玉面生香,洗过的长发也不绞干,只束上一根淡青的丝绦,任由乌黑如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然后倜傥风流地领着墨灵儿从庭前穿过,去墨妄的屋子——
    天生的美人尤物,在哪里都是风景。
    薛昉看见窗前人影一晃,随口道:“九爷去了墨先生屋里。”
    这无心的一句说完,回头就看见萧使君幽暗的俊脸。
    头皮麻了麻,薛昉懂事地继续说正事,“我们夜审了刘贯财,可这厮是个有骨气的,愣是闭嘴不交代,也不晓得谢忱给他灌了什么*汤。不过,迟重已按使君的交代,派出数十拨人马,在招信、盱眙和楚州地界上寻找囤积物资,故布疑阵,引得谢忱的人跟着我们走……”
    先前他们就怀疑谢丙生与珒人勾结,用转送瘦马的途径将监守自盗而来的物资秘密送往珒国,卖给珒人,从中获利。但那时没有找到证据,如今有了巽墓的尸体,此事基本坐实了。不过,那几次朝廷失窃的物资,数目巨大,尤其谢丙生没多久就出事了,他不可能有机会送出南荣。
    对此,萧乾一开始就认定物资还囤藏在赵集渡,也许就在巽墓之中。因为巨额的物资重量惊人,谢丙生需要人力运输,而这些运输的人,都已经被他灭了口,那么这些人的死亡之地,就是最有可能藏匿物资之处。这也就是谢忱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挠他们入巽墓的原因。
    从出事到现在,他们在监视谢忱,谢忱的人也在监视他们。
    但萧乾并没有让薛昉他们继续搜巽墓,而是故布疑阵地四处搜寻。
    这真真假假之间,薛昉自个儿也混乱了,“……谢忱老奸巨猾,未必肯上当。而且,这件事就算查实,也只能再定死鬼谢丙生的罪,很难动得谢忱。”
    萧乾久久未动,末了,只一个“嗯”字。
    薛昉:“……”
    他跟在萧乾身边有些时日了,萧乾的为人与性子他太了解不过,行事向来以公为先,很少因个人私事影响正事。可自打从下流村回来,他家使君便时常走神。
    虽然瞧上去他脸上并无变化,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可薛昉却总觉使君心里有事,不太痛快。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小心翼翼,尽量减少自己惹他生气的可能。就连击西、走南和闯北三个家伙,也都彻底变成了“暗”卫,没事不会随便出现在他跟前,免得屁股被打开花。
    一切似乎都恢复成了以前的平常。
    可一切似乎什么都不再那么平常了。
    轻咳一声,薛昉又提醒一句,“使君,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萧乾半阖了眼睛,沉吟道:“什么也不要再做,只尽力治水便是。”
    薛昉惊道:“谢忱那边,就这样放过了?就算治不了他私通珒人之罪,但他指使刘贯财行刺使君却是证据确凿,就算弄不死他,也可刮他一层皮了。”
    萧乾侧头看他,“你也说了,刘贯财什么也不肯招。”
    薛昉有些生气,“今日不招,明儿总会招的。我就不信他骨头真有那么硬。”
    萧乾又是一阵沉默,才道:“薛昉,这场仗,我们看似赢了,打击了谢忱,抓获了刘贯财,还查到了转运兵的失踪,若上交朝廷失踪的物资,还是大功一件。可实际上,却是输了。”
    “啊?”薛昉不解,“这是为何?”
    萧乾慢吞吞抬手,拿过一份斥侯刚送来的信函,丢在薛昉的面前。
    信函上的火漆封缄已被拆开,薛昉也不避讳,抽出信纸认真看了一下,惊声道:“官家昨日已下旨,敕封皇长子为皇太子?……这,这事怎会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
    萧乾没有解释,只冷声吩咐道:“你去备些礼,回临安送去太子东宫。”
    薛昉脸上藏不住情绪,很不高兴,“遵命!”
    说罢他偷瞟一眼萧乾,由着性子咕哝道:“皇长子做了太子,那我们家小王爷岂非……使君,属下常听人说,官家最喜小儿,怎会突然间就立了太子?属下想不通……而且,这一回咱们在楚州收拾了谢忱,太子上位,恐怕事情不得善了了。”
    太子宋熹是谢忱的外孙,谢家最有力的后盾。
    对于萧家来说,这一回合,明面上赢了谢忱,却输掉了在皇帝心中的信任。
    这些年,萧运长一直极力为宋骜争夺储位,皇帝心中明朗。可宋骜为人洒脱,本人又无王储之心,在宫里整天就干些鸡飞狗跳的事,这样的性子,皇帝虽不肯轻易把江山托付到他的手上,但确实也疼爱他,从不苛责,但身为帝王,他一定会想,宋骜若为储君,将来岂非受萧家,受萧乾控制?
    谢萧两家互相攻讦,如果谁也盖不过谁,皇帝会比较放心。如今萧氏光芒大盛,谢丙生一死,谢忱已是无后之人,在朝堂上也越来越难以和萧乾扛衡。皇帝会突然选中宋熹为储君,最大的一个原因,恐怕也正是看中了谢氏的疲弱,因为,谢氏疲弱,外戚势力就疲弱,没有力量干涉宋熹。
    萧乾坐在椅上,一动也不动,仿若老僧入定,面色清冷而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立储之事有什么情绪,薛昉静静地看着他,也把跟前萧乾的前前后后都梳理了一遍,除了觉得他家使君心智过人之外,心里仍有不少疑惑——很多时候使君做的事,连他都是不知情的。
    薛昉想问,可斟酌一会,却什么也没有问,只规规矩矩把信函放回原处,又把萧乾书案上的书籍与信件等摆放好,拿巾子擦拭了一遍。
    “你下去安排吧。”萧乾轻轻摆手。
    “喏。”薛昉慢慢退下。
    “慢!”萧乾突地又喊住他。
    薛昉回头看去,以为他有要事吩咐,可他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很累的样子,一声都没吭,又再次摆手……
    ——
    墨妄的房间,是萧乾差人为他准备的,只他一人独住,这待遇可谓相当的好。
    对此,墨九其实也有一些疑问,按理萧乾对墨妄应当没什么好感才对,可他却“热情”的留下了墨妄与申时茂一行人,令她费解。她挑着油灯,小声问道:“大师兄,你那日去萧府去找萧六郎,都说了些什么?他对你突然就这般好了。”
    说到这里,她猛地转头:“可是……千字引?”
    墨妄含笑摇头,“千字引之事,我知道的不比江湖传言多,也不比他多。”
    墨九眉梢扬起:“也就是说,他都知道?”
    墨妄点了点头,突地神色凝重,定定望住她,“九姑娘,若有一天需要你挑起墨家的重任,你可愿意?”
    墨九一愣。
    与他对视良久,她慢吞吞问:“墨家有多重,有几斤?”
    墨妄:“……”
    如今八卦墓才寻得两墓,墨家内部事情也复杂,墨妄其实不晓得该不该与墨九说明墨家钜子之事。一来她在墨家的威望不够,不足以服众。二来尚雅依然是墨家右执事,与墨九又有旧怨,单凭一个八字命格,只怕她会横加阻挠。墨家内部一掀风浪,到时又是腥风血雨。就墨妄所知,历任的钜子,每一个上台,几乎都经历了一番流血攻讦,而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甚至他也不知道把墨九拖入这样一个漩涡,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来来来,不谈那些,我对墨家没有兴趣,我只对八卦墓有兴趣。”墨九把卷好的纸筒在桌上摊开,指给墨妄看,“这是我画的坎墓与巽墓的机关草图,等下次再有新的八卦墓,我们可用于参考,毕竟同一个设计者的脑子,不管他怎么变,也会有迹可寻,只是嘛……”
    墨妄看她沉吟,问,“只是什么?”
    墨九嘿嘿一笑,“只是我们得先找到另外的六个八卦墓嘛?”
    这玩笑开得并不怎么好笑,但墨妄还是配合的笑了笑,以示对她画图的褒赞。墨九和他又研究了一遍机关,往门外望了一眼,又严肃脸道:“不过师兄,我觉得若有一张南荣地图,对寻墓应该会有帮助。如今我们这样瞎子摸黑,总不能让墨家弟子一人扛一把洛阳铲,满世界去挖坟吧?”
    墨妄点点头,审视着她画的草图,又摇了摇头道:“八卦墓地,于八卦方位无关。在过去的几十年,墨家已有无数人对此印证过。我们要寻得八卦墓,唯一的法子就是……”
    墨九半眯着眼看他。
    好一会,墨妄才道,“神农山祭天台。”
    墨九道:“祭天台不是只有拿到八卦墓中的八个玉雕做钥匙才能打开吗?”
    墨妄道:“确实如此,可祭天台共有九层,后面八层需要玉雕钥匙。第一层却有一个严格的禁忌——墨家钜子可入。如今墨家没有钜子,无人入得祭天台第一层。我以为墨家祖上会在祭天台为新钜子留下千字引的线索。”
    愕然片刻,墨九点了点头,“原则上来讲,确实是如此。可你们寻了那么久,那个墨家钜子到底……”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没由来的,她想到了墨妄与申时茂的保护。
    也想到再次见面,那些墨家子弟对她的恭敬。
    她一个寡妇,即使是萧家的大少夫人,也不值得他们如此的。
    沉吟着,她一惊,“难道……”
    墨妄静静看着她,点了点头。
    ——
    赵集渡的风雨停了,洪涝之事也得到了缓解。
    萧使君的治水之功,百姓虽也称讼,可都不及天女石再次立于岸头,老百姓对“九爷”的爱戴。
    整天都有人送慰问品到宅子,顺带问一些家长里短,前程姻缘,把墨九逼得门都不肯出。
    这几天,她在与墨妄和申时茂计划寻找八卦墓之事。
    有时候聊得兴起,她会与墨妄在小屋里秉烛夜谈,至夜深人静时,还不肯回去。
    墨九是一个做事有计划有责任心的人,虽莫名其妙成了墨家钜子的“候选人”,但她与墨妄想的一样,不宜公开身份。看过武侠小说就知道,她如果真的可以启开祭天台的第一层,那么她与玉雕一样,也就成为一把“钥匙”,必将引得有心者的觊觎。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往后她都不要想睡个安稳觉了。
    不过,虽不做钜子,经了几天几夜的相商,她还真弄出来一个寻找八卦墓的详尽计划。
    “如今这八卦墓,就是我的追求了。”
    墨九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的语气,有点犯困。
    “嗯。”墨妄看她疲惫的样子,笑道:“夜深了,你先回去睡觉,时日还长,我们不着急。”
    墨九翻着桌上写好的计划,懒洋洋道:“你不着急,我可急得很。等回了萧家,我就做不成九爷了,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妇人日子,能憋死个人。”
    说到此,不待墨妄回来,她已半眯了眼,自顾自道:“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回头萧家要搬到临安了,到时候,我得有自由之身,才能寻到八卦墓……嗯,也找些好吃的。”
    墨妄对此也为她忧虑,“可你已为萧家妇……”
    “谁说我是萧家妇?”墨九瞪他,“我是九爷,我就是我,哪管什么萧家妇,王家妇的?只要我不愿意,谁也管不住我。”
    墨妄叹口气,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有目光闪烁中的坚定与锐气,依旧觉得如今的墨九与以前的墨九有很大的差别,而且他不相信萧乾就没有感觉出来。
    于是,他莫名又问:“你与萧使君没什么事吧?”
    其实他是想问墨九与萧乾有没有发生什么矛盾,这几日看他们之间关系怪异,这才有了一问。可应了那句做贼心虚,墨九就像被锉子刺了屁股,激动地斥他一声,“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合约关系。”
    “……”墨妄不吭声。
    墨九不高兴地抿紧嘴巴,又逮住墨妄追问:“你不问我,我还没想到审你。那日去我婚礼上闹事的小子,叫什么方姬辰的……他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那家伙见到我就叫姐,当时我也没反应过来,今儿才晓得萧乾把他带出府,是交给你了,莫非……她姐姐就是灵儿叫的那个然姐姐?”
    这货很懒,脑子并不常常转动。
    可她并不笨,这逻辑关系一想就通。
    墨妄没有否认,只目光微暗,“是,姬辰是姬然的弟弟。”他刚说到此处,门缝“吱呀”一声就被挤开了,可除了风,却没有人,好半晌,才探出一条狗头。
    旺财从门缝里挤入,摇头摆尾地看着墨九,冲过来要与她亲热。
    “财哥来了?”墨九笑着蹲身摸它的皮毛,“怎么还不睡,跑来找我?”
    旺财脑袋往她腿上蹭,也说不了话,嘴里全是撒娇的“嗷嗷”声,长长的嘴筒子不时叼住她的裤腿往外扯,墨九是很喜欢旺财的,见状不由抱紧它,泪奔不已:“我财哥是饿得有多厉害?连我的腿也想啃了……”
    有了旺财在那里磨人,墨九与墨妄的对话没法子再继续,不过趁那短暂的空当,墨妄也向墨九透露了一些事情。方姬然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子,当时她不知他是萧府长孙,后来他们的恋情被萧家发现,萧家嫌弃方家的门弟,上去闹了一回,方姬然的父母自觉颜面全无,打了女儿,方姬然尔后才出了事……
    很老套的一个封建社会爱情故事。
    虽然男主角是墨九现任的“夫婿”,但墨九还是唏嘘一回,抽空又问墨妄,“那师兄你与方姬然又是什么关系?”
    像是被人戳到了软处,墨妄爽朗英俊的面孔,微微一沉。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姬然是我的师妹。”
    听得这话,墨九一惊,“方姬然也是墨家弟子?”
    墨妄点头,“我师父就收了我与姬然两个,她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大抵牵扯到墨妄的师门秘辛,墨妄不想说得太多,墨九如今也只算半个墨家人,没好意思继续打听人家的*,晓得了这些关系,她也就不再问了,这会子她比较关心旺财为什么吃她裤腿。
    “你这毛病,得治了。”
    敲着旺财的头,她把这家伙拖了出去。
    走过庭院,她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萧六郎。
    他似乎是为寻找旺财来的,只着简单的家常打扮,一袭白衣立于门楣之下,身上无半点饰物,可人长得好,便是不穿衣服也掩不住俊气与贵气。他不温不火的目光,淡然地扫过墨九,在见着旺财时,方含了一抹淡笑,似梨花绽放,如罂粟魅人,这俊美风姿,瞧得墨九嫉妒不已,情不自禁就瞪他一眼。
    “三更半夜扮鬼吓人,多大仇多大怨?”
    萧乾依旧淡淡瞄她一眼,向狗招手,“过来!”
    旺财这东西养不熟,转眼就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往它主子的身边蹿去。
    墨九半眯着眼,又生恨又眼热,“狗东西。”
    听见她的骂声,萧乾并不生气,只冲她点点头,转头入屋,关上了房门。
    墨九冷冷地呵一声,半眼都不再瞟他,仰着脖子走了过去。
    支开的木窗里面,薛昉看着她的背影,“使君,九爷回屋了。”
    萧乾摸了摸旺财的头,并不多说,只吩咐薛昉道:“明日回楚州。”
    薛昉一愣,“那赵集镇物资之事?”
    萧乾道:“叫迟重来见。”
    薛昉答应着出去了,不多一会儿,人高马大的迟重就身着盔甲走了进来。一身笨重的戎装,他身形却很利索,走到萧乾跟前,抱拳行礼,“使君,你找属下有事。”
    萧乾道:“谢忱那边如何了?”
    迟重考虑一瞬,回答:“谢忱家的眼线刚刚来报,这些日子,谢忱与我们在楚州与招信地界四处捉迷藏,想来是以为已经把我们被麻痹住了。今夜他调集了有大批人马暗自潜入赵集渡,想来与物资有关。只不晓得,这谢忱是想把物资献给朝廷,抢个首功,还是转运给珒人……”
    “谢忱敢给珒人,这胆子也太大了。”薛昉接过来就是一阵痛骂。
    萧乾摇了摇头,却道:“谢丙生的事,不与谢忱有关。想他坐到丞相之位,又是太子外戚,位高权重,未必舍得一身剐……谢忱此番,只为给死鬼儿子擦屁股啊。”
    薛昉重重一哼,还是火大,“真是为难他了。”
    萧乾修长的指节在书案上敲了敲,交代迟重道:“随时注意谢忱的动向。另外,你即刻亲点人马,轻骑绕行至巽墓周围,一旦看见他们的人转运物资就围堵擒拿。”
    迟重抱拳称是,转而又问:“若遇阻挡如何?”
    萧乾淡淡剜他一眼:“杀!”
    迟重单膝叩于地上,“得令!”
    ------题外话------
    九儿与六郎要回楚州了哩。
    接下来会入临安,这复杂的故事……写得我头好大。
    嗯,不过妹子们要相信我,一定会很精彩的,相信六郎是暖男,请继续追文。
    一人抱住啃一口,送上二锦今日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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