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使不得!您怎么能打夫人?”一屋子的嬷嬷与丫鬟俱是骇了一跳,怎么也不曾想到邓如玲落到如今地步,居然还敢和良沁动手,纷纷上前拉住了邓如玲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难为二夫人还唤我一句大嫂,”邓如玲在撕扯中,发髻松散了下去,她任由下人拉着自己的身子,只对着良沁尖声道;“我打你这一巴掌,是为了我的公公,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也是为了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你的侄儿!”
    邓如玲声音悲愤,一句言毕,泪珠子便是淌了一脸。
    良沁默不作声,被邓如玲打过的面容清晰的浮出了五个手指印,听着大嫂的骂声,泪水也是在眼眶里打转。
    阿秀慌忙找来了凉毛巾,给良沁敷在了脸上。
    “傅良沁,你究竟是不是傅家的女儿?梁建成杀了你父兄,杀了你侄儿,你还和他暗地里牵扯,他来找你,你非但不让人杀了他,你还助他逃跑,傅良沁,你的心是让狗吃了不成?”
    “大少奶奶!”阿秀听不下去了,对着邓如玲道;“咱们小姐可是司令夫人,你在这里撒野,等着司令回来,你就不怕.....”
    “夫人?她算哪门子的司令夫人?”邓如玲大笑,打断了阿秀的话,“她本就是个妾,还是个二嫁的妾!等着司令回来,知道了她的丑事,你当司令会放过她?”
    阿秀见邓如玲如此,不免气得脸色通红,对着那些嬷嬷和丫鬟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带下去,要是吓着了小少爷,你们担当得起吗?”
    诸人一听,顿觉阿秀说得有理,便也不再顾忌邓如玲的身份,任由她挣扎着,七手八脚的将她带出了良沁的院子。
    “小姐,大少奶奶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您疼不疼?”阿秀回头去看良沁,瞧着她红起来的半张脸,语气中满是担心。
    良沁摇了摇头,她的眼瞳无神,瞧着良沁这个样子,阿秀不免又是开口;“大少奶奶也太猖狂了些,若不是小姐您,她现下还在娘家住着,哪里能回来?居然还敢和小姐动手,真是不识好歹!”
    “阿秀,”良沁终于出声,言了句;“我该打,大嫂打我一巴掌,我心里好受些。”
    “小姐,您别这样说....”
    “大嫂说的没错,”良沁声音很轻,“我对不起傅家,也对不起司令,我谁都对不起。”
    “小姐,你别哭。”阿秀看着良沁落泪,只是不忍,她为良沁拭去泪珠,忍不住问她;“您别嫌我多嘴,既然梁建成昨晚来了,您为什么不让人抓了他?若能抓了他,不说给老爷和大爷报仇,就连司令,也不用再和渝军打仗了呀!”
    良沁说不出话,隔了许久,才微弱的吐出了一句话来;“阿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良沁说完,便是环住了身子,刚低下头,泪水便是涌了出来,沾湿了睫毛。
    专列。
    周玉芹走进包厢,军医看见她,便是站直了身子,喊了声;“夫人。”
    “司令今天怎样?”周玉芹走到床前,细细的打量着梁建成的面色,见他面色苍白,心里便是又气又疼。
    “夫人不用担心,子弹擦着肺叶打了过去,万幸没有伤着心脏,属下已经给司令做了手术,等咱们回到川渝,好好调养一阵子,司令便能恢复。”
    周玉芹“嗯”了一声,在梁建成床前坐下,想起他这次甘愿舍下一切,抛下自己,冒着大险去金陵找傅良沁,周玉芹不免心寒,可看着梁建成伤重的脸色,那颗心又是软了下去,她默默握住了梁建成的手,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绍州那边,情况如何了?”
    “谢承东已经攻下了绍州,如今整个江南,都已被江北军所占领。”军医身边的侍卫长听到周玉芹开口,便是恭声回道。
    “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周玉芹吩咐。
    闻言,军医与侍卫长皆是走了出去,周玉芹独自守在包厢,不知过去多久,梁建成终是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司令醒了?”周玉芹淡淡开口。
    看见她,梁建成微微怔忪,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金陵,江北军的子弹从他的胸膛穿过,他当时,只以为自己是死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梁建成声音干哑,一笑道;“我居然还活着。”
    “司令抛下渝军,抛下战事,去找傅良沁,是想带她走?”周玉芹声音十分平静,看着梁建成的眼睛。
    “是,我想带她走。”梁建成十分干脆的承认。
    “她如今是谢承东的宠妾,又刚给谢承东生了个儿子,她在谢承东身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的不得了,她又怎么会跟司令走?”周玉芹笑意清冷。
    梁建成闻言,便是自嘲一笑,他的目光深空,低声道;“你说的没错,她又怎么会跟我走。”
    “司令也该死心了,往后,她过她的日子,司令过司令的日子,谢承东如今已经攻下了江南,迟早有一日,他会进军川渝,等咱们回去,司令还是要好好筹谋才是。”
    梁建成再没有说话,复又合上了眼睛,见他如此,周玉芹也不再出声,包厢中一片静默。
    江南,金陵。
    谢承东回来时,良沁刚喂过奶,她将安儿送回了摇篮,就见阿秀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自己道;“小姐,司令回来了!”
    良沁心中一紧。
    “小姐,方才我在前院,看见了大少奶奶,她在司令面前可是说了好一番话,句句都不堪入耳,司令眼下向着东楼这边过来了,等您见到司令,一定要多说好话。”阿秀心里着急,一句话说完,就听走廊上已是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与仆妇的行礼声。
    谢承东面无表情,踏进屋子,看见他进来,阿秀不敢多待,径自退了出去。
    良沁站起了身子,她垂着目光,只能看见谢承东的军靴一步步走向自己。
    “你回来了。”良沁声音沙哑,这句话刚从嘴巴里说出来,下颚便是一疼,谢承东已是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起了头。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谢承东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
    良沁唇瓣轻颤着,没有出声。
    “邵平和我说,你放走了梁建成,邓如玲和我说,梁建成搂着你,你哭得一塌糊涂,还不许人抓他,”谢承东说到此此处,捧起她的脸,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是这样吗?”
    “是.....”良沁眼瞳中蓄着泪水,她没有去看谢承东,只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是我放走了梁建成,我对不住你。”
    谢承东眼睑微微跳动着,他的手指加重了力气,狠狠的握住良沁的肩头,近乎低吼般问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我掏心掏肺的对你,我恨不得把我的心都挖出来给你,梁建成他到底是有什么好,你到现在都忘不了他?”谢承东眸心腥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恨不得把她捏碎在自己面前。
    “我....”良沁本欲解释,可话到唇边,只觉得自己无力辩驳,她说不出话来,只余泪水划过面颊。
    “你哭什么?”谢承东喝道,声音森寒而冷锐,“我让你说话!”
    许是他的声音吓着了熟睡中的婴孩,摇篮中的安儿翻了个身,“呜哇”一声哭了起来,良沁听到儿子的哭声,顿时慌了,她刚要去抱儿子,身子却被谢承东一把拉了回来,良沁面色如雪,孩子的哭声一声声的绞着她的心,让她回眸哀求;“瑞卿,我求求你,你有气就往我身上撒,你别这样对安儿.....”
    “来人!”谢承东对着外面喊出了两个字。
    “司令。”顿时有侍从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
    “把三少爷抱给乳娘,从今天起,再不许二夫人靠近三少爷一步。”
    ☆、119章 断奶
    “是,司令。”侍从闻言,立时上前将孩子从摇篮里抱了出来。
    骤然被陌生的人抱在怀里,谢振玮顿时哭得撕心裂肺,比方才还要厉害,良沁听着儿子的哭声,只觉得心如刀绞,她想要去抱回孩子,身子却仍是被谢承东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侍从抱走。
    “安儿还那样小,他不能离开母亲!”良沁眼睛红肿,攥住了谢承东胸前的武装带,向着他开口,“瑞卿,全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你把安儿还给我!”
    谢承东眼眸深黑,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良沁的眼睛,看着她眼底的那些泪水,他一语不发,拨开了她的手指。
    “瑞卿!”看见他要走,良沁刚欲追过去,谢承东却是蓦然回头,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一字字的告诉她;“往后,他是傅良澜的儿子,和你再无丁点干系。”
    良沁听了这句话,眼瞳里的光倏然灭了,她就那样失魂落魄的看着谢承东,哑声说了句;“我只有安儿,我只有他,你别把他带走....”
    “你不是一直觉得对不起良澜吗?”谢承东淡淡笑了,他的声音森冷,不带一点温度,“那就拿你的孩子去偿。”
    说完,谢承东再没逗留,大步离开了良沁的屋子。
    这一次,良沁再没有去追,她站在那里,眼瞳中满是灰霭,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安儿睡得那个摇篮,随着孩子的离开,一道空了下来。
    阿秀回屋时,就见良沁脸儿如纸,她轻飘飘的站在那里,似是随时都会倒下。
    阿秀倒吸了口气,慌忙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小姐,您别担心,司令他这是在气头上,等着他气消了,安儿少爷很快就会回到您身边了!”
    良沁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手脚冰凉,只觉得冷,甚至冷的身子一直发抖,阿秀看在眼里,慌忙取来一件外套为良沁披在身上。
    “小姐,您别这样,您别吓我。”阿秀哭了起来。
    良沁听到她的哭声,才回过神来,她向着阿秀看去,看到她腮边的泪珠,她颤着手指,去为阿秀将泪珠拭去,她的声音很模糊,阿秀用心听,才明白她说了一句:“阿秀,有时候,我真想自己做一回主。”
    阿秀闻言,心里顿时酸了,她握住了良沁的手,却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我的安儿,他把安儿带走了,他把我的心挖走了.....”
    良沁的声音满是酸楚与悲戚,带着母亲的绝望,让人不忍心听。
    北阳,官邸。
    “你说什么?”傅良澜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从沙发上站起身子,厉声道;“梁建成偷偷去了金陵,去看了良沁?”
    “是的夫人,此事在金陵已是传的沸沸扬扬。”侍从小心翼翼的回道。
    “梁建成,他好大的胆子!”傅良澜攥着手中的帕子,眸心闪烁着怒火,“官邸里那样多人,他如何能进得去?再说,那样多的侍从,怎么就捉不到他,还让他给跑了?”
    “夫人息怒,”侍从声音恭敬,“不知梁建成用了什么法子,穿了江北军近侍的军装,得以混进了金陵官邸,大少奶奶在二夫人的房间里发现他之后,便是喊来了侍从,最后梁建成虽是逃脱,但胸口中弹,差点丧命.....”
    “那良沁呢?她看见梁建成,怎不喊人?”傅良澜紧紧蹙眉,对着侍从呵问。
    “这个.....”侍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片刻,才道;“听说是二夫人放走了他。”
    “这个傻丫头!”傅良澜恨得咬牙切齿,“梁建成与我傅家不共戴天,她怎么能放他走?”
    侍从不敢搭腔。
    傅良澜吸了口气,细细思索了片刻,又是问道;“那司令呢,他和良沁,现在如何了?”
    “属下不敢期满夫人,这事一出,司令面上也是无光,司令收了绍州后,便是回到金陵,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抱走了小少爷,交给了乳娘照顾,也不许二夫人去看一眼。”
    “你说司令让人从良沁身边把安儿抱走了?”傅良澜大惊,失声道。
    “是的,夫人。”
    “安儿是良沁的命,司令当真这样做?”傅良澜不敢置信。
    侍从点了点头,“司令这次.....气得不轻,从那之后,都是再没去看二夫人一眼。”
    傅良澜心思微动,又问道;“那现在陪在司令身边的,都是谁?”
    侍从明白傅良澜的言下之意,一五一十的开口;“金陵的崔老板送了司令一对清倌人,这些日子,都是在司令身边服侍。”
    傅良澜闻言,眉心不免皱的更紧,想起良沁的处境,一颗心都是提了起来,“那良沁呢?”
    “二夫人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曾求过司令几次,想看看孩子,但司令都没见她。”
    傅良澜听着,便是叹了口气,她缓缓在沙发上坐下,就听那侍从又是言道;“司令说,往后三少爷,就是夫人您的孩子,和二夫人再无丁点关系。”
    “这不过是司令气极了,也伤心极了才说的话,我哪里能当真?”傅良澜声音仿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般,隔了许久,才问了句;“司令他们,还有多久能回到北阳?”
    “快了,最多三五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傅良澜淡淡道,侍从得了吩咐,便是行了一礼,离开了主楼,傅良澜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心里仍是乱的厉害。
    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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