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
    “安儿还小,路上一定要让那些乳娘精心点,千万不能马虎。”六姨太抱着外孙,与女儿细细叮嘱,看着孩子粉嘟嘟的脸蛋,只让外婆的心满是不舍。
    “娘,您别担心,这次医生和护士都会跟着,还有乳娘和嬷嬷,这样多的人,难不成还带不好一个孩子?”良沁安慰着母亲,也安慰着自己。
    “司令要带着你们娘两过江,没人敢说什么,可安儿还这样小,娘是当真放心不下。”六姨太瞧着孩子白白胖胖的样子,想起这一路千里迢迢的,免不了焦心,生怕孩子有个好歹,即便没病没灾,可这么一折腾,怎么也要少点肉。
    良沁从母亲怀里抱过儿子,看着孩子睡得香甜,忍不住在儿子的脸蛋上亲了亲,想起谢承东,便是与母亲道;“娘,司令会照顾好我们娘两的。”
    六姨太听女儿这样说,想起谢承东平日里的确是将女儿和外孙捧在了手心,说是万般宠爱也不为过,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司令对你们娘两的确是没得说的,不过沁儿,娘还是觉得你最好将安儿留下来,娘给你照顾着,你陪在司令身边,等着你们回来,安儿不还是你们的儿子?”
    良沁听着母亲的话,心中便是一紧,她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儿子,摇了摇头。
    六姨太心知女儿之前在川渝失去了两个孩子,自从有了安儿,便将孩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六姨太也不忍再劝,只又叮嘱了几句,待谢承东回来后,才离开了女儿的屋子。
    “娘和你说什么了?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谢承东唇角眉眼温煦,从良沁怀中接过儿子,看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脸,便是忍不住在儿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他的下巴上早已冒出了胡茬,许是弄疼了孩子,睡梦中的谢振玮皱了皱眉头,呜哇一声,哭了起来。
    良沁慌忙将儿子抱了过来,又亲又哄,瞧着她心思都在孩子身上,谢承东微微苦笑,直到将孩子哄好,良沁才看了他一眼,轻声嗔了一句;“你的胡子又扎疼安儿了。”
    谢承东摸了一把下巴,的确是察觉到胡茬冒了出来,他无可奈何的看了儿子一眼,笑道;“这小子还真难伺候,每天想亲他一口,还要先刮胡子。”
    良沁也是笑,她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送回了摇篮,细心的为儿子将被子掖好,继而拉着谢承东的手,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是取来了热毛巾,给谢承东先是敷在了脸上。
    谢承东由着她摆弄,只含笑看着良沁,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良沁被他看的有些脸红,伸出小手便将他的眼睛掩住,谢承东则是搂住了她的细腰,将她抱在怀里。
    良沁脸庞有些红,热敷了一会后,便将毛巾从谢承东的脸上取下,为他涂了一层剃须膏。
    她的手势轻柔,看着谢承东一脸享受,不免脸红的更深了,忍不住小声嗔道;“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谢承东忍着笑,向着她看去。
    “一脸不正经。”良沁抿了抿唇,自己也是笑了。
    谢承东挑了挑眉,将她扣在怀里,良沁则是轻轻挣扎着,“别闹,我手里还拿着刀呢。”
    谢承东也不管,搂紧她的腰,就要去亲她,良沁一面躲,一面讨饶,恰在此时,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良沁抬眸看去,就见是傅良澜和齐自贞一道走了过来,瞧着这一幕,两人齐刷刷的停住了步子。傅良澜尚且还好,齐自贞已是按耐不住的攥紧了帕子。
    蓦然瞧见姐姐和齐自贞,良沁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她从谢承东的怀里抽出身子,只觉连颈脖都是发烫。
    “司令,再过两天良沁就要带着安儿和您一道去江南了,我和自贞过来看看,想瞧瞧有没有什么好帮忙的,没成想您已经回来了。”傅良澜唇角含笑,似是什么也没有瞧见,先是开口。
    谢承东拿过毛巾,将面上的剃须膏擦去,他站起身子,与傅良澜道;“你们来的正好,前院还有些军务要我去处理,你们既然来了,就陪陪沁儿。”
    谢承东说完,便是将毛巾搁下,与良沁低语了两句,便是走了出去,待他走后,傅良澜压下心中的酸妒,与良沁说了些闲话,见行礼都是备好,便又叮咛了两句,所说的与六姨太并无多大差别。
    唯有齐自贞,倒是一直闭着嘴巴,连一个字也没说。
    出了东院,秋霞一路都是紧紧的跟在齐自贞身后,她心知主子心里不舒服,只能劝道;“夫人别难过,傅良沁刚给司令生了个儿子,司令自然会多宠她一点,等司令这次去了江南,江南多得是傅良沁这种美人,等司令见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齐自贞什么也没有说,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便觉心头锐痛,眼底落满了凄凉。
    “秋霞,我一直以为司令是没有心的,”回到了南院,齐自贞换换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燃起了一支香烟,静静开口;“如今我才晓得,司令不仅有心,他的心还多情,只不过,他的这颗心,全给了傅良沁。”
    “夫人别这样说,您跟随司令多年,又有珊儿小姐,司令心里总归是有您的位置的。”
    齐自贞闻言,便是极淡的笑了笑,低语了一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绍州。
    夜色已深,办公厅里的灯光彻夜不息。
    待江北军过江后,渝军自知实力悬殊,并未与江北军交锋,而是弃城后退,驻扎在了绍州。
    “司令,咱们已经放弃了金陵,倘若再放弃绍州,便是退无可退,等于是将江南拱手让给谢承东!”
    “司令,两军实力太过悬殊,江北军如今装备优良,不论是机枪大炮,还是飞机军舰,都远胜于咱们,若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咱们。”
    “那依你的意思,咱们是要夹着尾巴祈和?”梁建成坐在主位,声音不高不低,沉寂的听不出丝毫风雨。
    “司令,祈和倒也不必,咱们不如先从江南撤兵,返回川渝,反正这江南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丢了也就丢了,川渝的江山,才是司令的基业。”
    陈军长话音刚落,诸人纷纷附和,一道向着梁建成看去。
    梁建成脸上仍是淡淡的样子,见诸人都看着自己,倒是笑了笑,开口道,“谢承东千里迢迢的率军过江,咱们要就这么走了,倒是让他白跑了一趟,不如就先跟他打一仗,赢了,咱们就赖在这绍州城,多待一天是一天,要是输了,再跑也不迟,如何?”
    他虽是商量的语气,可渝军中人人都知梁建成的脾气,他说的话,向来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此时见他下令,众人皆是纷纷领命,下去部署。
    待屋子里的人全都走后,梁建成站起身子,透过窗外,向着金陵的方向看去。
    他知道,此时的良沁,已是跟随着谢承东回到了金陵,回到了原先傅家的官邸。
    “司令,您找我?”侍卫长走进了办公室,就见梁建成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听见他说话,梁建成也没有转过身子,只问了一句;“金陵现在怎样了?”
    “回司令的话,江北军已经驻扎在金陵城,咱们的探子也在多方打探,务必要得知谢承东出兵的准确日期。”
    梁建成“嗯”了一声,良久,他的唇角慢慢勾勒出一抹苍凉的笑容,淡淡开口;“季匀,我是真想去一趟金陵。”
    那唤作季匀的人闻言便是大惊,“司令,眼下的金陵城无异于龙潭虎穴,咱们万万去不得!”
    “对,”梁建成点了点头,低声默念了几个字;“咱们万万去不得。”
    金陵,傅家花园。
    良沁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带着孩子回来。
    傅家的官邸比起之前并未有什么变化,当日梁建成攻下金陵,杀了傅家所有的男丁,也曾在傅家官邸居住了多日,本以为依着他对傅家的怨恨,即使他一把火烧光了傅家的院子,良沁也不会奇怪,可偏偏,他竟是什么也没有做,傅家的一草一木,甚至连她之前住过的小楼,都是完好无损。
    听到阿秀的脚步声,良沁回过神来,就见阿秀笑盈盈的,进屋后和自己道;“小姐,问出来了,少奶奶还有子若,子莹,子茉几位小姐,当初都让渝军的人送回了少奶奶的娘家,少奶奶眼下知道了小姐回来,说是要带着孩子来看您,就不知您愿不愿意见她们。”
    良沁闻言,心里便是舒了口气,当初传回江北的消息,只说梁建成杀光了傅家的男丁,女眷则是充为军妓,如今江北军占领了金陵,良沁第一件事便是让阿秀命人去打探傅家女眷的下落,不曾想,得来的消息却是让人欣慰。
    “你让人和大嫂说一声,就说我已经和司令说了,司令答应让她们母女回到傅家住,等明儿让她们收拾收拾,就搬回来吧。”
    ☆、116章 疯魔
    阿秀答应着,瞧着良沁守在摇篮旁,一双眼睛落在孩子身上,心里眼里仿似只有安儿,她立了片刻,倒是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良沁察觉到阿秀的神色有异,便是向着她看去,轻声问道。
    “小姐,不是我多嘴,您疼安儿少爷是没错,可您也要把心分给司令一点儿,我听说.....”阿秀说到这,便是没有再说下去。
    “听说什么了?”良沁不解。
    “我听说,金陵城的那些老爷,都是真相巴结司令,有个崔老爷,特意送了一对双胞胎清倌人(指只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给司令,说那对清倌人从小就是在深宅被教养着长大,吹拉弹唱,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别说碰过男人,就连男人的面儿都没见过,那崔老板本是打算将这一对清倌人送给梁建成的,谁知道梁建成这样快就后撤到了绍州,这对清倌人,便要送给司令了。”
    良沁听着阿秀的话,便是问了句;“那司令将这对清倌人收下了没?”
    “那倒没有,听说司令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和渝军打仗的事,压根没心思理会这些。”
    闻言,良沁收回了目光,又是看向了熟睡中的儿子。
    “小姐,”阿秀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和您说这些,是跟您提个醒,金陵也不知是有多少人想要讨好司令,多少女人把脑袋削尖了想往司令身边钻,您要留神啊。”
    良沁见阿秀这般着急,自己便是笑了,“好阿秀,你说的我都听见了,我自己的男人,自己心里有数,司令不会对不住我的,你放心。”
    “小姐就这么相信司令?”阿秀有些愕然。
    “他是我丈夫,也是安儿的父亲,我当然信他。”良沁声音柔和,小心翼翼的为儿子掖了掖被角,眼见着安儿睡得香甜,这一路从江北赶到江南,许是自己和乳娘们的精心照料,孩子的小脸非但没有消瘦,反而还添了膘,更是白胖可爱了起来。
    阿秀没再多嘴,刚转过身,就见谢承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阿秀看着大惊,刚欲呼声,就见谢承东对着自己做个嘘声的手势,阿秀会意,退出了卧房。
    谢承东缓步向良沁走去,见良沁守在摇篮前,乌发如墨,肤如凝脂,看着孩子的目光中满是母亲的慈爱,美的让人心折。
    直到落进一道温热宽厚的怀抱中,良沁抬头一瞧,看见谢承东,便是微微笑了,她的眼瞳柔软而清亮,怕吵醒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将人的心水一般的润着,“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要去训兵吗?”
    谢承东揽着她的腰,低声一笑道;“你们娘两现在真是让我连军营都不想去,每天只想快点回来看你和孩子。”
    良沁心里温软,两人依偎片刻,谢承东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问了她一句;“沁儿,你真这么信我?”
    良沁微怔,想起自己方才与阿秀说的话,便是与他道;“你都听见了?”
    “嗯。”谢承东点了点头,眸子黑亮而深邃,看着良沁的眼睛。
    “瑞卿,”良沁迎上了谢承东的目光,柔声说了句:“你这样对我,我若再不信你,那就太辜负你了。”
    谢承东心头震动,他久久的看着良沁,直将她看的赧然起来,良沁刚要转过身子,便被谢承东一把抱了回来,他扣着她的细腰,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隔了许久,才笑着说了句:“有你这句话,就是让我少活十年,我也.....”
    “别胡说,”良沁身子一颤,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她的眼睛里有焦急划过,担忧的样子,更是让谢承东心生爱怜。
    谢承东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温和,“好,我不说。”
    “你什么时候,要去和渝军打仗?”良沁瞧着他眼睛里的光渐渐变得火热起来,不等他俯身吻上自己,便是问了一句话来。
    “再过两天。”谢承东的回答十分简短,他将良沁的身子拉到自己胸前,低头就要向她的脸颊上亲去。
    “瑞卿,安儿一会儿就要醒了....”良沁顾忌着熟睡中的儿子,刚要伸出手去推他,手腕却被谢承东一把扣住,谢承东抱起了她的身子,向着里屋走去。
    直到被他压在床上,良沁的心仍是牵挂着摇篮里的婴孩,她刚要说话,嘴巴已是被谢承东的封住,她的唇瓣清甜,吸引着人越吻越深。
    蓦然,就听一阵婴啼从外面传了进来,显是安儿醒了。
    良沁听到儿子的哭声,心顿时揪在了一处,因着谢承东回来,那些乳娘为了避嫌,听到孩子的哭声也是不敢进来的,良沁着急起来,推着身上的男人,“瑞卿,你快停下,安儿哭了.....”
    “哭几声不要紧。”谢承东声音低哑,仍是紧紧箍着她的身子。
    良沁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哭泣,只觉得心若猫抓,难受到了极点,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用力推开了谢承东,她的发髻已是松散,也没空理会,只匆匆披衣下床,去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谢承东从床上坐起身子,看着她抱着孩子在那里不住的轻哄,似是周遭的所有,都没有怀中的儿子来的重要,谢承东深吸了口气,将腹中的欲火压下,见良沁心思全在孩子身上,他一语不发的将军装穿好,大步离开了良沁的屋子。
    三日后,谢承东领兵离开了金陵,向着绍州打去。
    良沁带着儿子留在金陵,傅家大少奶奶邓如玲,则是带着女儿回到了官邸,姑嫂许久未见,乍一见面,邓如玲想起自己惨死的丈夫,想起自己被梁建成亲手所杀的儿子,不免悲从中来,当着良沁的面嚎啕大哭,只让良沁瞧着,也是在一旁跟着落泪。
    “沁儿,算是嫂子求你,你一定要让谢司令为傅家报仇,要他一定要杀了那梁建成!”邓如玲眼眸通红,每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间咬出来的一般,充满了恨意。
    良沁看着嫂子的脸庞,只觉心中沉甸甸的,喉间亦是沙哑着,好容易喊了一声;“大嫂.....”便再也说不出旁的话。
    “沁儿,嫂子知道,能在谢司令面前说上话的,只有你,咱们傅家和梁建成之间的血海深仇,只有你才能让司令给咱们报了呀!”邓如玲紧紧攥住了良沁的手,谈起“梁建成”三个字,都是恨得咬牙启齿。
    良沁想起父亲与梁建成的恩怨,只觉无法开口,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深深低下了脑袋。
    而绍州,江北军与渝军之间的战事,正如火如荼。
    江北军装备精良,又有谢承东亲自坐镇指挥,自然是所向披靡,纵然渝军凶悍,也不可抵挡,只得节节败退,攻下绍州,不过是时日早晚的事。
    周玉芹来到行辕时,天色已是昏黄。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十分清脆的足音,看见她上来,走廊的侍卫顿时吃了一惊,忙不迭迟的敬礼,周玉芹也不理会,一路眉心紧拧,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里面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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