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袭,骚扰,好像永远没有休止受到的打击。
    从那天的夜晚开始,十字军似乎堕入了可怕的噩梦之中,当白天来临时,罗马人会派出来去如风的骑兵对十字军兵营进行不断的骚扰,有时候他们会从木门堂堂正正的出来向十字军发起进攻,可是一旦法兰克人出营应战,他们就会利用自己较之敌人强劲有力而且射程占据着巨大优势的远程弓弩对法兰克人展开打击,然后再迅速退离,可更多的时候罗马军队会从其他的城门悄悄出城,绕道十字军的侧翼去袭击那些离开营地寻找补给的小队敌人,而一旦遭遇到这样的情景,法兰克人知道除非逃走或者战胜罗马人,否则一旦失败,等待他们的就是可怕的命运。不过要取得胜利显然并不那么容易,甚至很多时候逃跑对于那些被罗马弓骑兵们追赶的可怜士兵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那些被杀的士兵无疑是幸运的,他们只需要闭上眼睛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逐渐腐烂,可是那些被俘的俘虏却显然没这个运气,他们当中很多人被罗马人当即吊死在树上,不过更多的俘虏被罗马人带到了十字军营地外的空地上。
    没有要求赎金的提议,罗马人甚至吝于多说一句话,他们当着法兰克人的面把俘虏推到在地然后挥刀砍下他们的头颅,那种决绝的凶狠,让即便是对异教徒从不心软的老十字军也为之胆战心惊。
    而到了夜晚,另外一种厄运就会降临在十字军的身上。
    不论是吃饭,睡觉,甚至是夜晚的时候出来方便,十字军士兵们都要时刻谨慎小心。每当他们刚刚放松下来时,也许黑暗中就会突然飞出能够燃起大火的火箭,有时候会在深夜,有时候则在人最容易疲劳的凌晨,突然间就会从四面八方响起的那种已经让十字军闻声丧胆的尖利呼啸,会如同死神吹出的口哨般在耳畔响起,随后就是可怕的混乱和来自黑夜中的不停的暗刀冷箭。
    这样的侵扰让十字军士兵们陷入了一种从没有过的紧张和恐慌之中,他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方向遭到突然袭击,而一旦十字军冲出营地,狡猾的罗马人就会立刻乘着夜色,借助对地形的熟悉逃之夭夭,更可怕的是,如果出营寻敌的队伍稍微少些,也就会遭到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更多的罗马人的袭击,然后那些士兵血淋淋的尸体会被堆砌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让十字军为了防止可能会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出现的瘟疫,不得不让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一边警惕着敌人的再次偷袭,一边把那些尸体尽快挖坑掩埋。
    可是当这一切终于结束,法兰克人已经疲惫不堪时,随着天亮,罗马人的军团又会接着出现,开始了新的骚扰。
    在这样不停的侵扰中,法兰克人开始被这种从没遇到过的战斗方式搅得昏头转向,一些骑士不顾理查的命令开始向那些侵扰他们的罗马军队发起进攻,可是罗马人中除了一些显然同样有着精良装备,完全可以与十字军骑士们一战的近卫军和隶属君士坦丁堡教团的救赎骑士们不肯失去荣誉,与法兰克人相互鏖战之外,那些配有一种威力巨大的远程骑兵弩的罗马士兵,根本不肯和法兰克人短兵相接。
    这样的结果往往是可怕的,一个拥有高贵身份的骑士也许就会糊里糊涂的死在某个农夫出身的罗马士兵手中,只有那些不肯放弃荣誉,与法兰克骑士们正面交战的罗马骑士的战死和被俘,才让十字军在这样的困境中多少有所斩获。
    这样的结果让十字军全军上下为之懊恼,不过真正令理查和他手下的将领们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个让他们更加焦虑的难题——因为海上船队的覆没,在罗马海军的封锁下,十字军的后援线受到了巨大的威胁,随着存粮的消耗,十字军的补给已经日渐枯竭。
    从恰纳卡莱海峡隘口的那些城堡里带出来的粮食无疑帮了十字军的大忙,这让他们至少还能继续支撑,但是当第一天遭遇到罗马人的那种不休的侵袭之后,理查已经隐约感到了危险,随着随后愈演愈烈的局面,理查已经完全明白了罗马人,或者说是罗马皇帝的意图。
    一个罗马人被推到了理查面前,看着这个人胸前挂着的黑色木头十字架,理查认出这显然是一个救赎骑士团的骑士,因为不论是在塞浦路斯还是在耶路撒冷,他都看到过这些悬挂黑色木十字架的骑士。
    “告诉我你的名字,”理查低沉的说,他仔细看着这个人的容貌,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人应该并不是罗马人“你不是希腊人?”
    “我是马昂斯的杰弗里.德.劳爵士,是个救赎骑士。”对方骄傲的仰了仰下巴“我希望能够得到属于我的荣誉。”
    “一个法国人?”理查回头对身边的随从们笑了笑“不过却为希腊的正教徒服务,我想你早应该被开除教籍。”
    “我只为圣子和上帝的宠儿服务,”德.劳爵士站直了身子“我相信自己可以付出足够多赎金,而且我相信皇帝也会愿意为他忠实的追随者付出赎金,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得到应有的尊重。”
    “可是你知道希腊人从来没有好好对待我们的俘虏吗?”理查从身边随从的腰间拔出短刀横在爵士的脖子上,看着爵士眼中露出的惊慌,他沉声说“如果你想活命,那就让你的皇帝为你准备好一份足够多的赎金吧,不过我很怀疑他会那么慷慨,因为那可是要一大笔钱。”
    说着理查用力推开爵士,看着被押下去的俘虏,理查的心情不由变得一阵焦躁。
    士兵们显然还不知道已经糟糕到什么地步,可是理查却知道这必须是自己该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了。
    如果继续与罗马人僵持下去,一时间无法攻破的城墙不但会成为阻挠十字军前进的障碍,甚至可能会成为引诱着法兰克人走向死亡的诱饵。
    之前因为相信罗马人当中的内应而做出的决定虽然看似凶险,可是在理查心中却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把握。
    他相信只要那些罗马人内应一旦行动一定会让整个局势发生巨大变化,可是随着皇帝赶回,同时也随着从一些俘虏那里打听到的关于城里的消息,理查发现局势远不如他想的那么美妙,甚至他怀疑那些罗马人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主意。
    “陛下,我们不能再这样坚持下去了,”一个亲信焦虑的说“我们没有足够的攻城武器,我们的很多攻城武器都在进攻之前那些城堡的时候损坏了,其他的也随着船队沉到了海底,另外,陛下我们的补给……”
    理查微微抬手阻止了亲信的话,他走到帐篷外看着那些趁着没有罗马人的袭击难得的放松休息的士兵,看着他们用力的咬着嘴里的肉,大口的喝着烈酒,还有那些从妓女们搭起的帐篷里进进出出的身影,理查的双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如果说罗马人的骚扰还不能让理查动摇,可是逐渐短缺的粮食却让他真正感到了担忧。
    没有人比理查更清楚十字军这一路上是怎么走过来的,野蛮,嗜血,残酷的杀戮和无情的掠夺,虽然和之前几次东征的十字军相比,他所带领的军队显然要好上许多,可是用虔诚的信仰和贪婪的欲望驱使他们的本性却依旧没有改变。
    正因为这个,理查更明白这样一支军队虽然依旧勇猛善战,可是一旦面临粮草枯竭,也势必将会引起的恐慌。
    贡布雷就是希望这样一个结果吧?理查心中默默琢磨着,他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罗马皇帝的意图,可是即便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完全被敌人控制的海岸为罗马人提供了无数可以随时登陆的地点,而对当地地形的熟悉让登陆的罗马人即便数量很少,也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
    那些在海岸边疲于奔命的十字军似乎就要丧失锐气了,每当他们当中有人回到军营后,就再也不肯回去,更糟糕的是他们向其他人诉说狡猾的希腊人是如何利用熟悉的环境偷袭他们,而且有那么几次罗马人一旦决定派出大规模的队伍登陆,防守海岸的十字军就不得不陷入一场场真正的苦战之中。
    “他们并不是怕我们才不敢和我们正面作战,”有些回来的士兵对那些讥讽希腊人是胆小鬼的同伴说“他们只是想用这种方法拖死我们,他们想看着我们被活活累死在这里,然后再杀掉那些还没来得及死的。”
    这样的话很快就在军营里流传开来,在下令用木笼把几个散播谣言的士兵放在太阳下蒸烤,直到他们慢慢死去之后,理查严令守卫海岸的将领再也不许任何人回到军营来。
    不过这并不是解决一切的办法,特别是当罗马派来使者要赎回他们那些俘虏时,理查发现自己真的面临巨大的难题了。
    “你说什么?贡布雷不肯支付那笔钱?”理查愕然的看着面前这个他已经熟悉的年轻人,就是这个年轻人曾经向他举起了长矛,理查相信只因为这一点,这位原本已经因为曾经出使教廷而声名鹊起的年轻骑士,一定会名留史册的。
    “陛下,我的主人认为黄金对您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阿历克斯恭敬的向理查微微行礼“他让我向您转达他的条件,我的主人愿意用相当一千个苏德勒斯的粮食,换回他最宝贵的战士。”
    有那么一会理查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微微歪着头看着阿历克斯,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凌厉,以至让阿历克斯以为高贵的英格兰国王立刻就要扑过来狠狠咬断他的喉咙。
    可随后理查却忽然轻轻一笑,他微微点头,在旁边将领们愕然的注视下,他一边笑着一边抬手用一根手指轻轻点着阿历克斯对旁边的人说:“我喜欢这个小伙子,他每次都能带给我惊喜。”
    说着理查很亲热的伸手揽着阿历克斯的肩头慢慢向帐外走去,他很认真的低声和阿历克斯在关于“赎金”方面讨价还价,似乎这的确是个很合适的“买卖”。
    当双方终于以一千三百个苏德勒斯的粮食做为赎金谈妥之后,看着似乎颇为满意的离去的阿历克斯,理查的脸上慢慢变得低沉起来。
    他立刻带着亲信走进帐篷,在过了不久之后,几名使者分别向着法国和德国十字军的营地跑去。
    “陛下为……为什么要,给法兰克人粮食呢?”当阿历克斯回到城里先是向皇帝禀报了谈判的结果,然后要农务大臣下令从粮仓里拨运粮食时,巴布罗莫名其妙的问着。
    在问的时候他的脸上显然还有着很深的恨意,和其他人不同,对于阿赛琳除了同样有着很高的敬意之外,巴布罗还因为在阿赛琳的授意下,罗马海军一直在使用和帮助他完善那些他设想出来的武器,而对那个女海盗有着很深的好感。
    在巴布罗看来,阿赛琳不止是一位了不起的海军统帅,有很多地方也和皇后一样,是拥有着与众不同想法的天才,他还记得当他亲眼看到厄勒冈上那柄早有耳闻的蝎子锤时的震撼,同时他也在为当初厄勒冈改装时,与船上的那些水手建立起了很深的友谊。
    可以说厄勒冈能够在十字军那么可怕的围攻中耸立不倒,最终坚持下来,巴布罗对它的改进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当听闻到厄勒冈并没有在法兰克人可怕的围攻这种沉没时,原本应该感到喜悦的巴布罗却无法高兴的起来,阿赛琳的死让这种喜悦被完全冲淡,当听说满目疮痍的厄勒冈载着阿赛琳消失在大海深处时,他的心中甚至有一种自己的孩子就此离去的怅然。
    “我们,我们可以,可以饿死他们,让那些法兰克人……”巴布罗伸手在脖子上一抹,做了个自认十分狰狞的神色“可皇帝,为什么要把粮食给他们?”
    “也许皇帝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只要去做就可以了,相信皇帝一定会有办法的。”阿历克斯拍着巴布罗的肩头安慰着,他知道农务大臣更多的是因为阿赛琳和厄勒冈的遭遇而愤怒,他本人实际上却很心软,甚至对自己身边的仆人都不会轻易呵斥他们,尽管如果按照制造出来的武器造成的死亡计算,这位心灵手巧却偏偏口吃的农务大臣,可能是整个罗马帝国仅次于皇后杀人最多的一个。
    看着被送出城的粮车队伍,站在城墙上的伦格脸色平静,他知道很多人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随着罗马海军封锁了马尔马拉海和向着依旧被法兰克人占领的恰纳卡莱隘口附近派出了登陆的军队,罗马人几乎已经完全阻断了十字军的补给线和退路,就在这一天的早晨,海军带来了一个让罗马人感到异常喜悦的消息,后恰纳卡莱隘口城堡留守的十字军已经逃离城堡向前隘口城堡逃去,当他们刚刚离开不久,那些城堡被攻破时退守内堡坚持下来的罗马士兵就在城堡塔楼上升起了罗马的双头鹰旗。
    这个消息无疑让罗马人为之精神大振,君士坦丁堡人一改紧张不安的心情开始再次出现在街头,随着各种猜测和关于皇帝要与十字军誓死一战的传言,不论是贵族花园里的宴会,还是公共浴池里的闲聊,罗马人不禁开始畅想可能会出现一场比圣基努贝战役更加辉煌的宏大会战。
    “法兰克人的局面会因为这些粮食变得更加糟糕,”伦格淡淡的说,当他看到站在人群中一个明显身材纤细的身影时,他不禁心中微微一叹“也许这个时候理查正在为这些粮食发愁呢。”
    在头天的晚上,当听说一些救赎骑士团的骑士和士兵因为固执的坚持与法兰克人正面交锋被俘时,伦格立刻决定支付大笔赎金,不过让他感到颇为意外的是,当时正在旁边陪着埃罗帕西娅的丁璇却忽然阻止了他。
    不过让伦格更意外的是,丁璇显然并不是因为不熟悉骑士的赎金制度而予以阻拦,而是提出了用一笔与黄金等价的粮食做为赎回那些俘虏的交换。
    在刚刚听到这个建议时,伦格不禁感到颇为意外,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丁璇的意图,在为这个少女居然有着那样的机智感到诧异的同时,伦格又不禁想起了当初丁超曾经对他说过的对妹妹的评价。
    用一笔对理查来说正是迫切需要的粮食做为赎金的提议,无疑会让英国国王陷入两难的抉择,对于他来说,急需补给的现实让他不能拒绝这样的提议,可是一旦真的用粮食做为交换,那么就无疑是在向手下承认十字军已经到了粮草将竭的地步,这样带来的恐慌将比那些昼夜不停的袭击更加可怕。
    可是伦格也相信理查不会固执的拒绝交换,因为那头英国狮子虽然傲慢,但是却并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粗人,事实上伦格甚至能想象理查只要稍微犹豫就会立刻想明白,这个时候粮食要比黄金更加有用,而为了自尊拒绝这样的条件,显然并不符合理查和他的军队当前的利益。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虽然看上去数量不少,可实际上根本不够一支军队吃上几天的粮食,将会促使理查早早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而收复后恰纳卡莱城堡的消息,显然会为理查下定决心推波助澜。
    伦格微微回头看着人群中的丁璇,他不能不承认当听到这个建议时心中的那种诧异,许久以来,丁璇在他心目中始终如一株恬静的幽兰,从没想过她居然能够有着这样的智慧,而且隐约的,伦格有一种预感,似乎丁璇已经从这几天来他的安排中猜测到了他最终的意图。
    “理查会为那些粮食头疼的。”
    伦格对身边的人说完就转身走下城墙,自从阿赛琳死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了,几天来除了处理那些必须他决定的事物之外,他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法兰西斯和阿莱克修斯,让人在外城的军营里安置了一个颇为简单的住处之后,伦格完全投入了与十字军的战争之中。
    “陛下,马克西米安的军队到现在还没有赶到,”阿历克斯有些无奈的说,虽然知道从北方进入君士坦丁堡大区后,军队才会因为要翻越老山(巴尔干山脉古称)遇到最为艰难的一段行程,可是他还是不禁对马克西米安迟缓的行军感到一丝不满。
    “这一切结束之后必须在全国修建道路,就如同当初人们形容的那样,条条大道通罗马。”
    伦格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随口说着,他没有去注意阿历克斯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兴奋的表情,直到随着轻缓的脚步声,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身边。
    “你认为那位理查国王会那样做吗?”丁璇向望了她一眼之后继续低头凝视地图的伦格问着。
    “他一定会那么做的,不论定下什么样的决心都会干净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因为他是英格兰的国王。不过,”伦格抬头看着丁璇“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展示他的英明。”
    一一九一年六月二十七日的清晨,进攻君士坦丁堡的十字军军营忽然显得热闹喧嚣起来。
    当士兵们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皇帝之后,闻讯登上城墙的伦格看着远处的十字军军营,吐出了一声平淡却透着无法形容的浓重杀机的话:“该到那个时候了。”(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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