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湾如同一道玄月般深深的刻印在君士坦丁堡的旁边,由于这道海湾,整座君士坦丁堡被分成了新旧两个城区,虽然在很多人的眼中,位于金角湾对岸的新城区,更多的只是平民聚集居住的地方,但是因为距离新城区不远的一座城堡的缘故,君士坦丁堡人忽然发现了那里的美景。
    当埃罗帕西娅还没有成为伦格妻子的时候,她曾经不得不居住在那座城堡里,为了躲避开当时的皇后玛蒂娜,埃罗帕西娅在城堡里“悄悄”的生下了菲特琳娜,尽管生产时候的那种闻讯而来的各个行省使者的壮观场面令人咋舌,不过她毕竟还是在这里躲避开了与玛蒂娜正式见面的尴尬。
    对于埃罗帕西娅来说,她并不很在意自己是在华丽的宫殿还是在偏离的乡间农庄渡日,除了孩子,在那段时间里她的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对星图的钻研,在这里,她发现了很多先人留下的知识中令人费解和谬误的地方,特别是当她用一种由她自己发明的方式一次次的,在先人以星星确定位置的方法上证明了可以更加准确的推测出星星的位置时,她觉得自己在那段被近乎幽禁的日子里,得到的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多的多。
    正因为这样,当伦格决定为她建造一座观象台时,埃罗帕西娅毫不犹豫的把地址确定在了那座城堡上,同时也随着她最终成为了罗马皇后,人们才终于注意到了位于远离君士坦丁堡新城区外的那座城堡,和那片令人心怡的美景。
    不过,埃罗帕西娅并不很喜欢让人们到那里去打扰她,除了不得不在圣宫中参与那些繁琐的仪式和出席各种宴会,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属于她自己的宫殿里,而且随着观象台开始建造起来,她已经变得有些急不可待的要去看看这件伦格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不过,埃罗帕西娅毕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她知道做为一位罗马皇后自己必须承担的职责,同时她也知道,罗马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用她和玛蒂娜相比,尽管这让她想起来就十分的不舒服,可是她也无法阻止人们会这样想。
    所以,即便已经决定乘着秋季皇帝巡视大区的时候赶回她的城堡,去看一看正在建造的观象台已经建造的如何,但是埃罗帕西娅还是没有忘记殷勤的邀请那些贵妇们一起通行。
    不过埃罗帕西娅没有想到,这个对她来说有些勉强无奈的决定,却立刻在宫廷里引起了一阵躁动。
    拥有爵位的宫廷女官们立刻拿来了厚厚的贵族名册,她们用一种罗马宫廷式的严格方式审查着这份名册,然后代替皇后从星罗棋布的众多姓名中,找出那些必须邀请的,然后再剔除那些不该邀请的。
    “罗马的宫廷有着最严格的礼仪和最森严的等级习俗,所以陛下,如果您因为疏忽而漏掉了某位贵妇,或者是因为一时大意很不合时宜的邀请了某个不该邀请的人,都会令您的身份失仪,同时也是对所有罗马贵族的失礼。”
    宫廷女官长的声音在埃罗帕西娅耳边回荡着,那位有着某位亲王夫人身份的女官长一边说着,一边苛责的上下打量着埃罗帕西娅的穿着,当看到她随手挽起袖子伏在桌子上书写时,女官长不由皱起了双眉:“陛下,也许我冒犯您了,不过请您注意您的身份,我想一位罗马皇后是绝对不该这个样子被人看到的。”
    “不会有人看到的,”埃罗帕西娅微微一笑“只有伦格才会进来不是吗?如果是那些大臣又怎么会到我的起居宫来,而且这天气还很热,这样写东西更舒服些。”
    “就因为是皇帝陛下会来,所以更不应该这个样子,”女官长先是向埃罗帕西娅躬身行礼请求原谅,然后伸手慢慢把她的袖子放了下来“请您永远记住,您是罗马的皇后,只有在您自己和皇帝在一起时您才是他的妻子,除此之外,您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自己的尊严和身份。”
    埃罗帕西娅默默的看着女官长把她的袖子完全放下,看着她把袖口上的丝带系上,她不禁有一种自己被紧紧捆绑住的错觉。
    一个侍从远远的出现在起居宫的门外,随着女仆转告他带来的消息,埃罗帕西娅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说,皇帝已经巡视完了君士坦丁堡的周围,那么他很快就要到大区巡视了吗?”
    “是的陛下,皇帝陛下请您做好准备,因为陛下已经决定了出发的时间,”侍从向埃罗帕西娅鞠躬行礼“而且陛下已经同意您的要求,巡视的时候,在您的城堡接待您邀请的所有客人。”
    “看来陛下真的十分重视您的这次邀请,”女官长有些得意的回头看了看埃罗帕西娅,她相信自己之前的举动无疑是正确的,而且在她的心目中,也认为皇帝一定会赞许她所做的一切“所以我会再一次为您仔细看一下那些客人的名册,另外陛下,不知道您是否有什么特别需要邀请的人吗?”
    “我还以为连这个权力也已经被剥夺了呢,”埃罗帕西娅低声自语着,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桌子上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张张的羊皮纸,这个时候她只想尽快把眼前这些讨厌的女官打发走“我要邀请阿索尼娅一起去我的城堡,之前我已经告诉过她了。”
    “陛下……”女官长微微张了张嘴随后停下,在确定引起了皇后注意之后,她才缓慢的说“请允许我提醒您,阿索尼娅夫人虽然是阿历克斯大人的妻子,但是因为她还没有得到正式晋封,所以她不能在被您正式邀请的名单中,如果您坚持邀请她……”
    “我坚持,”埃罗帕西娅放下骨杆笔直视着女官长“我是在邀请一位朋友,而不是一位宫廷贵妇,而且这也是我做为皇后的权力。”
    “当然陛下,”女官长恭敬的微微躬身,不过她脸上的神色却颇为顽固“如果那样我建议您只以您个人的名义邀请,这样对所有人都比较合适,另外我注意到您对施蒂芬娜夫人的邀请没有得到那位夫人的回应,我想这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也许伯爵夫人身体不好,或者她根本就不想来,”埃罗帕西娅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发现自从进了圣宫之后,她被分去的心思远远要比之前自己一个人独处时多的多,繁琐的宫廷礼仪和似乎永远也无法结束的各种事物就纠缠着她,特别是那些有时候莫名其妙的谣言更是令她感到无所适从“如果伯爵夫人愿意出现,我会很高兴和她在我的城堡里渡过一个秋天,可是如果不方便,我也不会勉强。”
    说到这里,埃罗帕西娅抬手制止了女官长的喋喋不休,当她考虑着是否该把这些讨厌的女人都赶出去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伦格,我还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埃罗帕西娅兴奋的绕过桌子走过去,她一边随意的示意女官长离开,一边伸手搭在丈夫肩膀上。
    当那些略显尴尬退下的女官消失在门外之后,伦格饶有兴趣的看着埃罗帕西娅变得平静下来的表情,然后一把抓住了她要收回去的双手。
    “这样可不好,你这可是在利用皇帝,”伦格笑着把埃罗帕西娅的双手重新放在自己肩头“你就这么厌恶那些女官,甚至宁可让她们认为你正迫不及待的要和我亲热?”
    “如果可以,我倒宁愿让她们所有人都立刻消失。”埃罗帕西娅无奈的说“伦格你知道这个责任对我来说太重了,而且我也从不认为罗马的宫廷礼仪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任何有用的好处。”
    “可是这也是我们必须要做的,做为皇帝和皇后,有时候并不是一切都能按照我们的意志决定,”伦格揽着妻子的腰身向着桌边走去,当看到那些写得密密麻麻,还有着各式图案的羊皮纸时,他顺手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看了起来“我没想到你居然要建造这么巨大的一台机器。”
    “你怎么知道它会很大呢?”埃罗帕西娅饶有兴趣的问着。
    “如果我认为用你的那种三角测位的方法能够在观象台上用一些很小的东西就能完成,那只能说我是个愚蠢的皇帝,”伦格仪表说笑,一边指着那台向着天空伸出一根长长膀臂似的机器的顶点,嘴里先是默默计算,然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你想用这个来做为测量星星之间距离变化的工具,这条用来做为参照的木臂至少要有四十罗马尺长才可以。”
    “伦格,你当皇帝真是可惜了!”埃罗帕西娅开口说出的一句话让她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一声无奈的轻轻叹息“伦格,你为什么要是个皇帝呢?”
    看着埃罗帕西娅那种略显失落的表情,伦格轻叹一声,他知道自己这个虽然出身贵族,但是却始终难以融入这个世界的妻子是那么的特别,正是这种特别,让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有着莫名的兴趣。
    在见到她之后,伦格立刻被埃罗帕西娅那种独特的魅力所吸引,他有时候就在想即便她不是狄奥多的妹妹,自己也不会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他记得历史上的埃罗帕西娅那令人怜惜,为之扼腕的命运,他无法看着那样一个能够给这黑暗的时代带来光明的天才女性,因为无法摆脱世俗的责难和偏见,最终在女修道院中度过那孤寂黯然的一生。
    “我是皇帝,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你最忠实的观众,”伦格轻轻托起妻子的下颚“你知道我看到你在君士坦丁堡大学里向那些学者们讲述知识时是什么样子吗,我觉得很骄傲,不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你。埃罗帕西娅,如果说罗马是一座最宏伟的舞台,那么这座舞台上最伟大的演员并不是我,而是你。”
    看到妻子眼中露出的不解,伦格温柔的把埃罗帕西娅的头揽在怀里:“能够在史书中留下名字的人很多,但是能够被人真正记住的却很少,而你无意会是那些最耀眼的名字中的一个,所以我愿意把这座舞台奉献在你的脚下。”说着,伦格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亲吻“我知道对你来说圣宫实在并不是个愉快的地方,不过这里却可以让你你随心所欲的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想就是为了这个,你也要为此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了。”
    听着丈夫的话,埃罗帕西娅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她知道伦格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能够让她毫无顾忌的阅读那些异端邪说的书籍,能够大胆的运用从萨拉森人那里学来的众多丰富知识的条件,正是她始终为之淡薄甚至厌恶的权力。
    正是这样的权力保证了她能大胆的去完成自己所追求的东西,而实现这些梦想的代价,就是必须去履行她所厌烦的那些职责。
    “施蒂芬娜夫人的名字怎么给勾去了?”
    伦格带着意外的疑问惊醒了陷入深思的埃罗帕西娅,看着他拿着那份邀请名册颇为意外的表情,埃罗帕西娅若有所思的仔细打量着丈夫的脸。
    “我不知道那位伯爵夫人为什么不喜欢我,不过之前我认为可能是因为你的原因,”埃罗帕西娅淡淡的回答,看到丈夫疑惑的神色,她眼中闪过了一抹狡狯“而且现在我更加相信,那一定是因为你的原因。”
    陪伴皇帝出巡,和陪伴皇后移居行宫,这些对罗马人来说都是让人受宠若惊的。
    很多大臣即便一生也没有机会能够成为陪伴皇帝的出巡者,这是因为在罗马悠久的千年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不止一位皇帝在出巡的路上被他的跟随者暗杀或者背叛,这就让罗马的皇帝们变得谨慎小心了许多。
    只有最值得信任的大臣才可以成为皇帝的随从,同时这些人也成为了皇帝身边的保护者,他们必须一路上负责皇帝的安全,尽管罗马并不乏丝毫不需要保护,甚至有时候太过勇敢了的君主,但是能够陪伴皇帝出巡,已经成为了罗马贵族们展现身份的象征。
    同样,这样的荣誉也体现在究竟有谁能够成为被皇后邀请,进入她的城堡行宫的名单上。
    对于罗马的贵妇们来说,能够在圣宫中觐见皇后是一种尊贵的荣誉,不过这样的荣誉也只能说明她们有资格可以成为罗马宫廷中的一份子。
    但是能够受到皇后邀请,成为她的行宫的客人,则是真正体现一位贵妇身份的证明。
    在之前,除了那些如同玛蒂娜一样,永远居坐在宝座上的皇后之外,很多罗马皇后会在自己的行宫度过她们的某段美化时光,这个时候能够进出行宫的那些贵妇,无疑才会成为真正被皇后认可,可以得到她更大信任的人。
    而埃罗帕西娅的那座城堡行宫,对罗马人来说,则有着更加非凡的意义。
    在那座城堡里,埃罗帕西娅为皇帝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尽管后来是玛蒂娜的死才让她成为了皇后,但是在很多人心目中,正是菲特琳娜的出生,才为埃罗帕西娅的皇后宝座奠定了基础。
    这样的一座行宫对这位年轻皇后来说无疑具有着重大的意义,而且不论人们如何看待,埃罗帕西娅的聪明才智依然令罗马人为之自豪。
    尽管对埃罗帕西娅是否能如同玛蒂娜那样承担皇后的责任感到担忧,但是依旧有很多罗马人为拥有一位睿智的皇后骄傲。
    埃罗帕西娅在君士坦丁堡大学展现出的才华让许多人为之意外,他们对这位继安娜.科穆宁公主之后最为伟大的女学者充满敬仰,而对于那座在埃罗帕西娅的行宫中建造中的,可能会成为整个欧洲最为令人神往的观象台,也充满了极大的兴趣。
    这就让皇后的城堡行宫变得更加令人注意,当埃罗帕西娅不得不履行做为皇后的职责,决定邀请宫廷贵妇们的消息传出时,整座城市不禁陷入了一片纷纷扰扰之中。
    无数人为能够挤进那份邀请名册大费周折,在那些贵妇和她们的丈夫看来,能够在那份名册上留名,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成为皇后身边被信任的人,而他们的地位也会在圣宫中变得令人瞩目。
    同时,从这份名册和陪伴皇帝出巡的人员中,也可以猜测到,会有谁就此失去权势,黯然败落。
    一时间,埃罗帕西娅的宫廷女官长和阿历克斯成了圣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贵族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围拢在他们身边,试图能够抓住那难的机会。
    不过,就在这样的纷扰之中,人们也发现了一个让他们感到疑惑的事情。
    汉弗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陪伴伦格出巡的随员中的一个,这丝毫没有引起人们的任何意外,对于这个皇帝身边的挚友,人们对他们的友谊充满了羡慕和赞美,尽管难免会有人从其中似乎看到了亚历山大和赫费斯提翁的影子,但是更多的人却依旧赞美他们之间那经历过血与火的磨难的宝贵友谊。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一个令所有人感到颇为意外的事情就显得更加明显了,那就是在皇后邀请的名册中,居然没有汉弗雷的母亲,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
    这个消息立刻引起了君士坦丁堡人的注意,在那些喜欢探究别人的人看来,这其中显然有着很大的秘密,而且很快的,君士坦丁堡城里就传出了关于皇后和施蒂芬娜伯爵夫人之间不合的谣言。
    汉弗雷很快就感觉到了身边那种颇为奇怪的气氛,每当他出现的时候,人们总是有意无意的躲开,尽管没有人怀疑他和皇帝之间牢靠的友谊,但是一想到他的母亲和皇后之间的矛盾,人们就不禁在背后议论纷纷。
    汉弗雷为此感到了说不出的烦恼,他能察觉母亲和皇后之间那似乎颇为紧张的气氛,尽管他怎么也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让这她们两个人之间变成这个样子,不过他确确实实的能够感觉到,穆青似乎真的并不喜欢埃罗帕西娅。
    不过让汉弗雷感到更加恼火的,还不止这件事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流传,整个君士坦丁堡正在到处传播着一个让这位年轻伯爵恨不得找人决斗的丢人谣言:
    他的母亲施蒂芬娜伯爵夫人,和罗马的皇帝,似乎有那么点说不清楚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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