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上的武器交给站在门口的侍卫,阿迪勒轻轻推开了通向教堂祈祷厅的一扇小门。
    整个祈祷厅里显得静悄悄的,一缕缕冬日的阳光透过五彩玻璃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射出大片五彩缤纷的花纹。
    在祈祷厅祭坛前第二级宽大的台阶上,埃及苏丹萨拉丁安静的跪在地上,他的身子弯曲的趴伏在地上,脸埋在半捧的双手中,当他直起腰来时,他消瘦的脸上就映照起一片彩色玻璃的影子,看上去就好像把他包裹在一片神秘的彩虹中一样。
    阿迪勒同样跪在离苏丹不太远的地方,他听到苏丹嘴里轻轻吐露出的轻微低沉的诵经声,同时他也发出同样的祈祷。
    直到终于站起来,萨拉丁才转过身,看着已经等待着他的阿迪勒。
    “有什么事情吗,我的兄弟?”
    萨拉丁平静的问,当他听到阿迪勒向他报告从俘虏那里听到的消息之后,苏丹脸上那条著名的伤疤随着脸颊的抽动微微抖动着。
    “你是说,巴里安要他的儿子去和盖伊取得联系?”萨拉丁似乎有些不信的低声重复,他在祈祷厅了来回走动,当他被阳光拖得修长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时,那种样子,让人不禁觉得眼前这位苏丹看上去显得更加高大深沉。
    “苏丹,巴里安和盖伊之间原本是最为相互仇视对方的,可是现在他却派出使者,而且还是自己的儿子,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阿迪勒跟随在萨拉丁身后忧虑的说“也许巴里安发现了我们要进攻安条克的消息?才会派他的儿子去给盖伊报信?毕竟都是异教徒。”
    “可是那样只要派出一个普通使者就可以,可他居然会派自己的儿子,难道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吗?”萨拉丁不以为然的缓缓摇头,他浓密漆黑的眉毛这时微微皱起,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前面地上的铺设的那些石砖的花纹“巴里安是自从雷蒙死之后在东方最有声望的法兰克人,即便是盖伊也无法和他相比。”
    “盖伊已经在哈丁之后变成一个无赖了,”阿迪勒笑了起来,哈丁之战的辉煌和光复圣地的巨大胜利让萨拉丁变成了萨拉森人中的英雄,而他也成为了这位伟大英雄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大将“以巴里安现在的声望,完全没有必要去主动逢迎盖伊,所以我想他就是因为发现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才……”
    “或者他是因为要让盖伊成为自己的筹码,”萨拉丁忽然停下脚步,他好像抓住了某个关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睿智,在习惯的抚摸了一下那条伤疤后,他回头向阿迪勒展露出一丝微笑“或者我们并不需要特意去消灭那些萨拉森人,他们之间很可能会自己发生一些事情。”
    阿迪勒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苏丹,虽然苏丹的睿智是他最为钦佩的,但是一时间他还是对萨拉丁的判断感到不能置信。
    “请原谅苏丹,不过难道您认为巴里安会和盖伊勾结吗?如果那样伊莎贝拉会怎么样?毕竟他曾经是雷蒙身边最忠实的伙伴,如果他决定和盖伊合作,那么就意味着他会背叛伊莎贝拉吗?”
    “如果真的那样,也许的黎波里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是非地了。”萨拉丁笑着在阿迪勒肩头轻轻拍着,当他走过悠长阴暗的长廊,来到花园里时,微微眯起眼睛,用手遮挡住眼前忽然显得一片光亮的阳光的苏丹,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着头顶上的阳光。
    “这可真是个好天气,不过可怕的杀戮总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发生。”
    萨拉丁平淡的话让阿迪勒心头微微一动,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萨拉丁已经有些感慨的对他说:“也许对希腊人来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海上打猎,至少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船不是吗?”
    “是的陛下,希腊人的确让我们在海上损失惨重。”阿迪勒微微皱起了眉,说到这个,他就不禁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关于那个叫阿迪勒的女人所做的事情。
    为了对付那个女人,他甚至派人去寻找过她的外公,不过当他听说那位老酋长已经死去,而她的母亲则已经在两年前失去了踪迹之后,阿迪勒就只剩下对某人的抱怨了。
    “我的兄弟,你那位了不起的朋友给我们找了很大的麻烦呀,”萨拉丁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看到阿迪勒露出苦笑,他轻笑着继续说“不过他也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也许他认为地中海上的那些掠夺,就是我们应该付给他的报酬。”
    “真没想到腓特烈会就这么死了。”阿迪勒微微发出一声感叹。
    当听说德国人的十万大军出发的消息时,和其他的将领一样,阿迪勒已经做好了要和法兰克人决一死战的准备。
    不过随后传来的消息,让阿迪勒为之愕然,当最终确定腓特烈真的已经死亡之后,他也如同很多人似的兴奋的祈祷,感谢安拉用他那神奇的力量为他们消除掉了整个令人不安的可怕敌人。
    不过阿迪勒也知道真正造成这一切的,却是远在罗马的伦格。
    “苏丹,那么我们的军队呢,是不是依然要做好进军安条克的准备?”阿迪勒轻声询问。
    “是的,我们的计划不能改变,既然地中海成为了罗马人的天下,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成为东方陆地上的主人,否则一旦法兰克人在沿岸占领了城市,我们的军队就无法迅速调动起来。”萨拉丁低声说着,他抚摸着胡须,一边认真的想着一边微微沿着花园缓慢的踱步“阿迪勒,我们必须拥有地中海上最为重要的城市,不论是安条克还是阿卡,都必须成为我们与法兰克人战斗的堡垒,否则一旦十字军顺利的登陆,那对我们就十分不利了,你还记得以前的十字军是如何做的吗?”
    “我记得苏丹,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阿迪勒向苏丹微微鞠躬,在看到萨拉丁看着的笑容后,他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还有个消息也许您也会感兴趣,听说博特纳姆的汉弗雷回来了。”
    “哦?雷纳德的儿子?”萨拉丁脸上浮现出一丝有趣的微笑,他略微沉思了一下之后,向阿迪勒说“我想也许我应该邀请那位法兰西斯好好谈谈。”
    萨拉丁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随着一阵脚步,一个仆人来到了他的面前,深深的躬下身去:“至尊的苏丹,考雷托尔的法兰西斯要求觐见。”
    一时间萨拉丁和阿迪勒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他们稍一对视,随即同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微笑。
    施蒂芬娜慢悠悠的走在简陋的大厅里,一阵阵浮土从她脚下扬起,她一边咳嗽着一边伸手驱赶着让她不适的尘土。
    远处院子里的马嘶声传来,施蒂芬娜微微回头看去,当她看到儿子正在用一把大木梳沾着凉水给他心爱的战马梳理毛发时,她微微笑了笑。
    施蒂芬娜随手拿起一根通条,在堆积起来的地炉边拨弄着,看着地炉里的灰烬,她脸上的不由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夫人,您要生火吗?”一个老仆人走了过来,他费力的挪动着步子,同时嘴里不住的叨唠着“我的上帝,这可是很花力气的活,真不知道当初大人为什么要造这么个东西。”
    听到老仆人的话,微微出神的施蒂芬娜站了起来,她看着一块块的木头扔进地炉里,随着渐渐升起的火苗,她淡淡的说:“一个皇帝的想法你怎么会知道呢。”
    “说的对夫人,大人现在是皇帝了,想想都觉得让人兴奋,我居然伺候过一位罗马皇帝,”老仆人有些夸张的笑着,同时不住的回头:“不过夫人您怎么会突然到安盖特来了,这里可是一直很冷清的,除了驻守的士兵,我看不到什么人。”
    “看的出来,”施蒂芬娜伸手在积了厚厚尘土的桌子上轻轻抹过“伦格,是皇帝,再也没有回来过吗,我是说……自从上次他回来之后?”
    “没有夫人,”老仆人有些失望的摇摇头“我想大人已经把安盖特忘了,谁还会记得这样一个小地方呀,他是罗马和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呀。”
    “不,他还是记得的,”施蒂芬娜嘴角挂起了一丝浅笑,随着火势越来越旺,她脸上的红晕也变得越来越深“我想我有些累了,正好可以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随您意夫人,”老仆人看着火苗开始微微打盹,他没有看到走到浴房门前的施蒂芬娜在门口停了下来,在看着立在墙角的一柄长剑出了会神之后,她欣然把它抓起来走了进去。
    一股股热腾腾的水汽包裹着身体,这让施蒂芬娜感到有些窒息,她靠在冰凉的石头墙壁上闭上眼睛,仔细回味着在这个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
    水流的声音从她身边响起,她睁开眼看着浸泡到胸前的池水,一想起在很久之前曾经发生过的事,她就不禁为自己居然会总是无法忘记那些经历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气愤。
    她从池子边抓起长剑,随着剑身用力拍打水面带起的一层水花,施蒂芬娜深深的呼了口气。
    和去考雷托尔的儿子约定在安盖特见面,并不是她忽然心血来潮想起来的。
    汉弗雷的回来不但让整个博特纳姆,甚至让一些临近的小领地也变得躁动起来。
    就在汉弗雷回来的第二天,那些小贵族们就立刻纷纷来到博特纳姆,当听说伯爵大人去了考雷托尔时,他们立刻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这让施蒂芬娜开始不安,她立刻派人给儿子送信,让他和自己到安盖特会合,同时她立刻动身向着那座她始终不肯再回去的城堡赶去。
    施蒂芬娜感到胸口微微有些发闷,她从热水里站起来,一只手擎着长剑在光秃秃的石头上走着,当她听到剑尖在地上托起的清脆声响时,她忽然抬手向前一刺。
    “我都在想些什么。”施蒂芬娜懊恼的把剑顺手扔到地上,她有些生气的抓起干衣服套在身上,然后一边梳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当她看到站在院子里和儿子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的法兰西斯时,他立刻走上去。
    “请原谅我没有去迎接您,主教大人。”
    “夫人,可能我给您带来些坏消息了,”法兰西斯向施蒂芬娜稍一鞠躬,立刻简洁的说“萨拉丁对安条克的进攻就在眼前,他们甚至已经决定进攻阿卡,我刚刚和他见面。”说着法兰西斯看了看旁边的汉弗雷“萨拉丁希望能和博特纳姆伯爵见面,这是他让我带来的正式邀请。”
    “萨拉丁?”施蒂芬娜有些意外的看向儿子,她本能的感到不安起来。
    “他要干什么?”汉弗雷在意外之后立刻变得安静下来,他有些诧异的问。
    “你的回来让萨拉丁不安了,”法兰西斯笑了起来,当他看到自己这个玩笑让那位母亲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时,他只能尽快说出答案“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而且他让我给你带来一封信。”
    汉弗雷好奇的打开了信件,对于萨拉丁,即便是做为敌人,他也始终保持着尊重,就如同在耶路撒冷时一样,汉弗雷不能不承认,那位异教徒苏丹要比自己的父亲更象一位英雄。
    看着信中内容的汉弗雷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诧,他先是抬头看了看法兰西斯,然后继续低头看下去。
    当看完内容之后,汉弗雷抬起头用一种坚定的口气向母亲说:“我必须立刻去耶路撒冷,就是现在。”
    ………………
    约翰疲惫的看着眼前似乎永远走不完的道路不住呻吟着,他的嘴唇感到干裂,而且因为饥饿变得疼痛的胃口让他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上帝我要死了吗……”约翰摇摇晃晃的坐在马上,他的头一阵阵的发痛,当他想看看天空时,却因为一阵眩晕几乎栽下马去。
    一阵凉风吹来,感觉着那熟悉的气息,约翰几乎要崩溃的精神忽然变得一醒。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一片高低起伏的黑影让他似乎看到了希望,他奋力催促着胯下已经疲惫不堪的战马,向着那片模糊的景物奔去。
    海风的味道越来越浓,而且远处的情景看着也越来越清楚了。约翰奋力的向前催促着战马,当他越过一片崎岖的丘陵,来到山顶上时,看着远处在风沙中的城市,约翰嘴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呻吟。
    “我的上帝我终于活着到了安条克。”
    和满怀希望的约翰不同,对于突然造访的伊布林的继承人,盖伊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是沉吟了许久。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听错了,他不明白巴里安的儿子为什么要来见自己。
    不过在寻思了很久之后,他还是决定见见那个让他讨厌的巴里安的儿子。
    看到一片狼狈的约翰时,盖伊不禁微微有些愕然,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都遇到了些什么事情,不过当他看过巴里安给他的密信后,他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我怎么能相信你的父亲?”盖伊冷淡的说“他曾经那么激烈的反对我,甚至和雷蒙一起阴谋推翻我。而且在哈丁你父亲的那种举动也和背叛一样,他不但抛弃了战友,甚至连自己的荣誉也抛弃的逃跑了。”
    听到盖伊提到父亲在哈丁的举动,约翰脸上微微抽搐,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在汉弗雷面前显露出的怯懦,但是这却反而让他从开始的紧张变得冷静下来。
    “陛下,我知道您对我父亲之前的行为很生气,但是一切不是都在变化吗,而且您应该知道,雷纳德的儿子和贡布雷之间难道不也有着你无法理解的友谊吗?”说到这里,约翰忽然低声说“而且请允许我向您报告,汉弗雷现在已经回到了圣地,我向您一定不会忘记,这位罗马皇帝的朋友,是如何忠诚于他的友谊的。”
    听到这突如其来消息的盖伊,脸上浮现起了一抹黑色。
    他紧盯着约翰,从面前这张看起来虽然狼狈,却透着他所熟悉的野心的脸上,盖伊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你对我说的都是真的吗?”盖伊缓缓的问,他必须接着这个时间好好想想,一时间他的心底里不住的寻思着能够信任巴里安父子多少。
    同时他也揣摩着,伊莎贝拉会如何对待这一切。
    不过让盖伊隐约感到担忧的,也的确是约翰告诉他的,关于博特纳姆的汉弗雷回到圣地的消息。
    汉弗雷与伦格之间的友谊已经变成了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传奇,在很多人心目中汉弗雷对朋友的忠诚正是一个骑士为之追求的典范。
    但是这在盖伊心中,无疑是最糟糕的。
    汉弗雷的回来让盖伊感觉到了威胁,在雷纳德死后,博特纳姆就已经彻底和他断绝了来往,那个骄傲的伯爵寡妇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不再效忠于他,但是人人都已经知道,博特纳姆和盖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更糟糕的是,盖伊能想象的到,一旦伊莎贝拉得到汉弗雷的支持,将会变得让他更加难以对付。
    不过这也让盖伊忽然意识到,虽然汉弗雷的回来并不一定是导致巴里安投向自己一边的主要原因,但是他相信随着在伊莎贝拉面前的失势,巴里安和自己合作的理由还是有的。
    “这真是奇怪的局面,”盖伊脸色古怪的看着约翰,他没有想到之前的敌人和盟友会完全调换了过来,想着自己居然要和伊布林的巴里安结盟,他就觉得这一切都显得过于奇妙了些“那么告诉我,你的父亲要我怎么做,他又想得到什么?”
    “陛下,我的父亲希望您能成为唯一的耶路撒冷国王,他会劝说伊莎贝拉放弃王位,”约翰暗暗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他知道父亲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盖伊愿意和自己父子合作,那么接下来的条件就变得不再只是梦想“我的父亲希望他能在得到您的加冕,成为的黎波里伯爵。”
    盖伊有一阵要笑出来,他从来没想到巴里安居然会是这么个贪婪的人。
    “亲爱的,你会答应巴里安的这个条件吗?”西比拉看着望着窗外出神的丈夫。
    自从和约翰会面之后,盖伊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当听到妻子的询问后,他回头看看西比拉,然后轻松的点了点头。
    “我会答应他,这对我来说并不很困难,”说到这儿,盖伊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反正,的黎波里也不是我的。”
    盖伊终于下定了和巴里安合作的决心。
    依之前秘信上巴里安给他的建议,他带着如同人质一样的约翰,向着的黎波里进发。
    按照巴里安的邀请,盖伊决定出人意料的进驻的黎波里,然后在自己军队和巴里安的要挟下,强迫伊莎贝拉承认他是唯一合法的耶路撒冷国王,同时宣布废黜伊莎贝拉圣墓保护者的身份。
    一旦伊莎贝拉失去女王的身份,盖伊相信即便博特纳姆和考雷托尔支持她,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上帝最终选择了我,”盖伊这么对跟随在身边的约翰说“我是国王,这是上帝的意志,所以你的父亲才在和我为敌多年之后,还是选择效忠于我。”
    约翰看着盖伊脸上显露出的得意心中暗暗升起一股愤懑,但是他知道现在父亲除了和盖伊合作,的确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公元一一八九年十一月六日,也就在哈丁之战整整两年四个月之后,盖伊带领他的军队离开安条克城。
    于此同时,一支萨拉森军队正向着距离安条克城最近的前哨城堡前进,领军的将领,是萨拉丁的御弟阿迪勒!
    也在这一天,汉弗雷第一次走进了失陷后的耶路撒冷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http://www.qidian.com"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www.qidian.com</a>,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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