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略显灰色的淡淡阴云从远方的天际飘来,被遮挡住的炙热阳光下,一丝难得阴凉的掠过行进在沙漠里的人们的脸颊。
    这让那些正被酷热煎熬的士兵感动说不出的舒畅,他们的脚步不禁略微放慢,希望能跟随着那片从阴影多些时候,而后面的人则不住的加快步伐,希望能早些走进那片阴凉。
    这样一来,长长的队伍就不免稍微有些混乱了,这让骑在骆驼上的纳德维不禁一阵懊恼,他半直起身子不满的看着前面拥挤得有些走形的队伍,稍一用力带动缰绳向前奔去。
    “你们在干什么?”纳德维用马鞭指着那些拥挤在一块小洼地里的士兵,当他再看到有一辆辎重车子正好陷进一个沙窝之后,他的怒火更加旺盛。
    “殿下,车子陷沙窝里了,”一个正用长矛撬着车轮的小队长躬身行礼“后面的人又向赶,所以就都堵在这里了。”
    “你们只不过是想偷懒!”纳德维愤怒的在空中一挥鞭子“我们是要去收复圣地,可你们就为了这点凉快不肯前进,安拉的仁慈是不可能降临到你们身上的!都快点走,那车子不用去管它!”
    “可是殿下,这是我们的埃米尔使用的器具,如果我们扔下这车子,埃米尔会生气的。”
    小队长倔强的解释着,这个拉赫曼部落的族人看着苏丹的儿子,眼中流露出的不满让纳德维的怒火更大,看着这个明显不把自己的命令放在心上的小队长,他的手不由慢慢握住了弯刀的象牙曲柄。
    一片腰刀出鞘的声音霎时从纳德维身后响起,他的卫士警惕的盯着那些满脸灰尘下的双眼里露出愤怒情绪的士兵。
    “你们要干什么?”纳德维脸色青紫的看着那些士兵,他能感觉到那些部落士兵的愤怒,但是做为苏丹儿子的骄傲却让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怯懦和让步。
    “拉赫曼埃米尔是苏丹最尊贵的兄弟,殿下你这么做不只是侮辱埃米尔,也是在侮辱苏丹!”小队长黝黑的脸上显露出异于常人的严厉神态,他这个时候甚至把长矛对准了骑在高大战马上的纳德维,同时他那种决绝不驯的神态能让所有人意识到,他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装腔作势!
    “你居然敢对苏丹的儿子……”纳德维愤怒的攥紧了刀柄,可是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看到了从前面队伍里奔跑过来的几道身影。
    “拉赫曼!”纳德维从嘴角里迸出这个名字,看着在身后扬起一片沙尘的来人,他觉得一股憋闷的感觉让他想用手里里的鞭子狠狠教训一通这下贱的士兵。
    拉赫曼的身影在沙地上拉得很长,看上去就好像显得比他本人显得更加高大,而纳德维显然并不喜欢这种样子,他倔强的盯视着越来越近的拉赫曼,可是随着来人逐渐行近,他的脸上慢慢开始变得慌乱起来,当他终于确定和拉赫曼并辔而行的那人正是自己畏惧不已的父亲之后,纳德维立刻觉得四周的炎热变成了彻骨的寒冷。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催马来到混乱的士兵群前的萨拉丁皱着浓重的双眉看着自己脸色苍白的儿子和那些一脸愤慨的士兵。他能感觉到身边拉赫曼似乎在看好戏般的嘲笑神态,而且也能从那些士兵充满激愤的神态上感觉出阵阵令人不安的躁动。
    “父亲!”纳德维用力让自己的腔调变得平和些,他能感觉的到父亲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从心头涌起的愤怒,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尽量让自己沉静下来,沙漠贵族的尊严让他无法忍受那些粗俗的士兵对自己如此的无理轻慢“这些人他们不肯向前走,而且还为了一辆车子违抗我的命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萨拉丁原本就被沙漠里的阳光照射得一片黝黑的脸上显得更加漆黑一片,紧皱的双眉甚至牵扯得脸颊上的伤疤在不住颤抖,这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显出一抹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狰狞,那种样子让纳德维甚至觉得充满令他不安的陌生。
    “苏丹!”即使是面对伟大的苏丹,小队长倔强的神态也没有任何改变,他始终紧紧盯着萨拉丁充满威严的的脸,甚至对旁边的拉赫曼都没有按照惯常的习俗行礼祈福,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萨拉丁看着那个小队长淡淡的问,他的声音并不很响亮,但是却还是让那个小队长畏惧的低下了头,可他立刻又倔强的直起身子,用尽量平静的腔调回答着:
    “苏丹,我是拉赫曼埃米尔的庵下的一个下谢宰,”小队长大声回答着,他的头上这时一片不知道是因为炎热还是紧张溢出的汗水,可他那种倔强的神态却始终没有改变“纳德维殿下要我们抛掉这辆车子,可这是埃米尔的仪仗。苏丹!仪仗是埃米尔的尊严,也是效忠苏丹的证明,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证明和纳德维殿下才有的争执!苏丹陛下,这难道有什么错误吗?”
    一阵低声的附和从小队长四周响起,那些他的手下不住的小声应合着他的声音,同时越聚越多的士兵开始向这个洼地聚拢过来,整个队伍甚至开始慢慢的停下前进的步伐。
    “就是因为这个?”萨拉丁阴沉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波动,他慢慢的抬起头看看头顶已经掠过的那片阴云,看到士兵们似乎本能的随着那片阴云移动眼神的样子,他的嗓子里微微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和安拉的圣地相比,我们每个人不过是他的奴仆,不论是尊贵的苏丹还是普通奴隶都要在安拉的危险下下跪,那么一副仪仗难道就能让我们停止前进了吗,还是一个奴仆的尊严要高过真主呢?”
    萨拉丁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凛冽,而他的话这让那个小队长和他身边的士兵露出了一片恐慌之色,他们知道苏丹的怒火是多令人恐惧,甚至他们能感觉到即使是苏丹身边的拉赫曼,这时也开始避开眼神看向其他地方。
    “可是这一切却只是因为对主人的忠诚,这也的确是安拉予以赞许的,”萨拉丁的声音忽然变得轻缓起来,他看着那个小队长微微点着头,然后带动马缰绕着那辆陷在沙窝里的马车转了一圈。
    “我们不能因为这么点东西就让这么多人在沙漠上流汗,”他抬头向拉赫曼微微点点头“我的兄弟,我知道这些依仗对你的尊严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用金钱衡量这些东西很不礼貌,可我希望付给你一笔款子,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让这些士兵在沙漠里再受罪。我们的士兵是为了光复圣地而战的,安拉为证,这是我们的光荣。”
    听到萨拉丁的话,拉赫曼的脸上霎时微微一阵抽搐,他听到四周士兵发出的低声感叹,也看到更多的人露出的恭敬神态。这让他从心底里觉得阵阵不快,一种对萨拉丁从心底里涌起的憎恨,让他有种想拔刀砍向面前这个老人的冲动。
    “一切按您的吩咐,苏丹。”拉赫曼尽量平静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任何对苏丹的不敬都是不明智甚至是愚蠢以及的,这个时候的萨拉丁固然是埃及的苏丹,但是距离整个阿拉伯世界的英雄,也已经只是那么一线之隔了。
    “那么,我继续前进,圣地就在我们的前方!”萨拉丁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脸上露出怔怔神态的小队长,然后用力一挥马鞭向前驰去,他始终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就好像纳德维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记住这个人的名字,休息时候让他来见我。”拉赫曼向身边的一个侍从小声吩咐着,他的下巴向那个小队长微微一抬,然后立刻跟在苏丹身后扬起的一片尘土飞快的向前奔去。
    看着相聚离去的父亲和那个可恶的拉赫曼,纳德维的嘴唇不禁绷得紧紧的,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侮辱,虽然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他什么,可是看着那些士兵躲躲闪闪的眼神,听着四周令他难堪的阵阵议论,他感到自己的脸上说不出的火烫,那种愤懑的感觉让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被人当众抓住的小偷!
    愤恨和说不出来的感觉充斥着纳德维的内心,在那一刹他的心底忽然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喊着:“如果我是苏丹,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总是压制羞辱我,如果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愿意把一切都奉献在清真寺里!”
    ………………
    在一片欢呼声中,赫拉克留随在女王的身后登上了王宫的钟楼,在这座耶路撒冷城里地势较高的地方看下去,原本对外面一片哄闹声毫无准备的主教立刻被惊得不轻!
    黑压压耸动的人头在他能看到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每一块空地上拥挤成一片!
    低沉,却如阵阵闷雷般的声响在王宫外此起彼伏,没有人带领,但是却不约而同唱起的圣歌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响起,虽然单调可是词句中充满的虔诚在这时即使是最迟钝的人也能深深的感觉出来。
    这种躁动让赫拉克留感到不安,他有些惶恐的看着尽量保持着尊严和平静的女王,可是他看到西比拉垂在身侧的手指已经因为捏紧衣襟而变得苍白,而她原本尽量凝重的脸上这时甚至透出了一丝愤怒。
    “陛下,我们已经没有办法,我们必须承认他的地位和权力,”意识到西比拉心思的大主教一边站在阳台上向下面的民众招手,一边尽力阻止着女王可能会做出的蠢事“如果没有一个人带领,那么耶路撒冷就危险了,陛下你想想当初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对待撒拉森人的,这难道还不能让您下决心吗?”
    “可是那个贡布雷他要的,是耶路撒冷!”西比拉的嘴里迸发出一丝凛冽“他居然要我承认他是耶路撒冷的守护者,这难道不是在篡夺吗?”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选择,陛下您已经听到了人民在为他唱圣歌!他们把他当成圣徒甚至是圣子!”大主教愤怒的发出一声低吟“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亵渎,这是对上帝和主基督的亵渎和冒犯!”说完他用力一顿手里的十字权,但是接着他的腔调变成了一片无奈“可是我们没有别的办法,我们没有军队,而他带来的是现在耶路撒冷唯一健全的军队,上帝至少在这个时候是站在他的一边了。”
    “上帝是站在卑鄙的篡夺者一边吗?”西比拉回头怒视着明显变得见风使舵的大主教,可最终她在狠一咬牙之后先前走去,站到了突出在塔楼外的原型阳台上,向下面仰望的民众发出空洞的宣告:
    “耶路撒冷的人民,我们的王国面临着最大的灾难,但是正如上帝以往赐予我们的恩典一样,我们依然有着能让我们摆脱危难的力量!那就是,上帝赐予了我们他的宠儿……”
    一片欢呼,一片喧嚣,一片不知道夹杂着多少复杂清晰的呐喊相应,似乎整个耶路撒冷都在这时因为得到了一个上帝宠儿的眷顾而兴奋起来。
    萨拉丁的可怕在这时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虽然只有最天真的人才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但是这却已经足够让这座几乎完全陷入绝望的城市重新迸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生机!
    而就在远离这一切的一段偏僻的城墙上,伦格正在赫克托尔的陪同下沿着城墙上的甬道慢慢走着。
    他的脚下,是厚重踏实的墙体,站在这座不知遭受过多少战火浩劫城墙上,他似乎感觉到了那一阵在冥冥之中和久远时代连接起来的奇妙牵连。
    “这就是我们的耶路撒冷。”伦格低声自语。
    “是的,这是您的耶路撒冷。”白化病人的回应声很低沉。
    听到这句显然别有所指的话,伦格却只是默默的点头,然后他看着城外那一片一望无际的高低起伏的戈壁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很长吗,但是他却觉得似乎自己在这里已经整整一生,甚至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真的在那个遥远的未来生存过。
    “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伦格回头看着赫克托尔,望着白化病人凝视自己的眼神,他用更加凝重的声调肯定说“请记住掌旗官,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
    “是的,我的大人……”
    赫克托尔低头向着伦格躬身行礼,他的嘴角微微颤动。
    可是就在他刚要再次开口说话时,一声夹带着尖啸的鸣响忽然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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