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距离温意的位置很近,而宋云谦钟正吕宁李洵等都比较远,没有人料到他会忽然出手,他的手钳住温意的脖子,双眼因为恨意而充血通红。他下手很重,当场就想要掐断温意的脖子。但是他未能如意,因为在他的手探向温意的时候,宋云谦已经惊呼而起,身子迅疾如苍鹰一般飞向他。
    在他心中,纵然恨宋云谦,但是他到底是君王,而他是臣子,他可以对他不敬,却不能对他动手。所以,在宋云谦逼近他的时候,他忽地提起温意,纵身一轻,就跃上了墙头,飞了出去。
    侍卫们见宋云谦出手,都纷纷出手追截,但是,陈元庆的武功高强,这夺了先机施展轻功逃去,侍卫哪里追的上?
    而宋云谦在陈元庆起跃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想追了,但是,千山飞了出来,横在宋云谦身前,道:“主人有令,不许追!”
    见宋云谦不信,千山又道:“一切都在主人的掌握中,皇上放心就是,陈元庆不是主人的对手!”
    宋云谦将信将疑地看着千山,脑子里想起温意的能耐,她看似柔弱,但是在危机关头,总会爆发潜能。她让大家不要追,想必是另有用意的,略一沉思,便下令道:“不必追了!”
    吕宁瞧着千山,有些欢喜又有些悲伤地道:“你都好了?”
    千山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低着头,道:“算是好了!”
    吕宁见她眉宇间有些郁郁不欢,知道她介意容貌,便安慰道:“你还是跟以前那般好看!”
    千山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又闷闷地进了屋子里。
    司空大人上前问宋云谦,“皇上,那是否还要御医为小女诊治?”
    宋云谦问上官御医,“上官卿家觉得如何?”
    上官御医上前禀报:“回皇上,微臣以为,千山姑娘脸上虽然有些印子,但是颜色浅淡,并且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些红印会悉数消失,而且,得了痘疮的人,也断不可能像千山姑娘这般精神,按照病情推断,病人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所以,微臣大胆推测,千山姑娘并非患了痘疮,而是像司空大人所言,只是出了疹子而已!”
    众御医和大夫纷纷附和,倒是之前为千山诊治的御医,有些痴愣,他见皇帝看着自己,双腿一软,噗通地跪倒在地上,“皇上息怒,微臣才疏学浅,学艺不精,竟致断错症,差点酿成大错,请皇上降罪!”
    宋云谦心中有数,这御医也是个有能耐的人,他也不会随便扼杀他的前程,遂道:“学无止境,无论是在学问上还是在医术上,都不该过于自负,端症也好,做人也好,须得三思后行,医者,肩膀上背负的责任很重大,稍有差池,便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这一次朕便罚你三月俸禄,希望你以后谨记这一次的教训,莫要再犯,也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那御医本已经做好了被革职收监的准备,毕竟这一次弄得这么大阵仗,连皇上圣驾都惊动了,还连累温大夫被人抓走,本以为皇上会迁怒于他,结果,竟只是扣了三月的俸禄,甚至没有厉色责备,真叫他感动得泪水直流连连叩头感恩!
    在场的民间大夫听了皇帝的话,皆微微点头,新帝仁慈,是百姓之福啊!
    且说陈元庆抓了温意,一路疾驰而出,掠过京城的民居无数的屋顶,直往城外而去。
    除了城外,奔至河边,确定没有人追来,他这才停下脚步,把温意推开,气息紊乱,呼吸不齐,面容潮红。
    他狠狠地盯着温意,喘着气道:“这下,我看谁来救你!”只是,瞧着温意气息平和,面容不见一丝惊惧,相反,还十分平静淡然地看着他。心中不由得诧异,方才他一路用内力赶出来,就算她不费丝毫力气,但是被他提住这么久,竟没有丝毫的眩晕疲惫,气息吐纳完全没有乱,真叫他心中暗惊!
    温意宛然一笑,道:“确实没有人来救我,但是你也未必能杀我!”
    陈元庆傲然狂笑一声,“哈哈,真是可笑,本将不能杀你?你也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
    温意道:“你可以试试!”
    陈元庆暴怒一声,双掌翻起,催动内力,身子直飞起来往温意袭过去,然而,他的手掌并未能碰到温意的衣衫,只见他掌风所到之处,温意翩然而起,直立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骇然,世间竟有这般高的轻功?而她,竟然懂得武功?
    他发了狠,连发几掌,一时间,只见掌风催动飞沙走石,乱叶狂飞,河面上惊起了一滩鸥鹭,然后悉数殒命与河边,十分凄惨。
    而温意,始终在他的掌风中游刃有余,飞来飞去,忽远忽近,忽上忽下,如同穿花的蝴蝶,姿态优美,神情淡然。
    终于,他打累了,气喘吁吁地扶着胸口盯着她,他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的厉害,内力似乎在迅速地消失,他心中惊骇,但是,长期面对劲敌的他,却还是隐忍不动声色。
    温意坐在大石头上,伸手整一整发鬓的乱发,看着陈元庆道:“你执意要杀我,无非是因为你觉得我害死了你妹妹或者见死不救。但是,我再说一次,我没有见死不救,更没有害死她。而确实有人害她,但是那人不是我,而是可儿!”
    他冷冷地道:“你以为本将会相信你吗?一个得了痘疮的人你能救活,将死的人能救回,甚至死了的人也能救活,唯独救不了我妹妹,谁信?”
    温意冷笑,“我骗你做什么?你马上就要死了,我骗你有什么用?而且方才你也看到,我压根不怕你,你也杀不了我,如今我要杀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莫非你认为我不杀你,就是为了说谎骗你?”
    “你要杀我就尽管杀,别他妈的在这里废话,你放过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相反,你今日不杀我,日后我一定会杀你!”陈元庆的脸色越发地红,气喘得特别厉害。
    温意傲然道:“日后?你有日后再算吧,你身中剧毒,三个时辰之内必定毒发身亡!”
    陈元庆脸色陡变,咬牙切齿地道:“你对我下毒?果真够卑鄙的!”
    温意笑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啊,我要杀你用得着费尽心思下毒吗?”她话音刚落,身形快速一闪,迅捷如闪电般夺过他身上的佩剑,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剑已经落在她的手上,并且指向他的脖子。
    陈元庆惊诧得说不出话来,纵然是宋云谦或者是镇国王爷宋云罡,也不可能一出手就夺去他身上的剑,而且,还是在他浑身竖起警惕的时候。
    温意收敛笑意,厉声道:“你觉得你很聪明,觉得自己很能耐,是不是?不,你只是一个猪头,你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为她所用甚至被她下毒都不知道,你以为你在帮你妹妹报仇,事实上,你正在帮助下毒害你妹妹的人,我再说一次,陈雨竹是被人下毒,但是下毒的人不是我,而是可儿!”
    他咬牙切齿地道:“不可能!”
    温意嗤笑,“为什么不可能?你可以如此笃定是我下毒,为什么不相信可儿也会下毒?你跟她混了这么久,莫非不知道她也喜欢宋云谦吗?她不止下毒害陈雨竹,她还曾经对我下毒。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我至今还留在皇宫,不是我还想象着跟宋云谦在一起,而是我还没查出你妹妹到底所中的是什么毒,一旦查出来,我会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她把剑丢在地上,拂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陈元庆陡然捡起剑,以飞鹰之势扑向温意,温意没有回头,身形随即一闪,已经在十丈之远。
    陈元庆只觉得胸口血气一阵翻涌,他两眼一黑,持剑跪地,身子向前一扑,人便昏了过去。
    温意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前辈子欠了你们兄妹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元庆缓缓转醒,头顶上的日光西移,天边是橘红色的夕阳,彩霞满天,美丽而虚幻。
    他觉得头天旋地转,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丹田很空,提不起真气,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血气翻涌的难受劲。
    他看向坐在大石头上的温意,她手里拿着一块锦布在擦拭金针,金针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流光溢彩,这样看过去,只看到她姣好的侧影,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排近乎黑影,她的皮肤有一种透明的光泽,头顶上是夕阳,仿佛形成一道金色的光环。
    “为什么要救我?”他呻吟一声,虚弱地问道。
    她眉目不抬,淡淡地道:“我是大夫,我不会见死不救,哪怕我救了你,你还要杀我!”
    “我确实还会杀你!”陈元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有一些迷茫,温意的一句“我是大夫,我不会见死不救”,让他这个时候特别有感触,也特别觉得真实。
    他脑子里静静地回放着可儿跟他说过的话,如今,静下心来辨认,他知道,自己或许真的信错了人!
    但是,他是那样自傲的人,岂会承认自己错了?自己错了,那这段时间他不是像个白痴一样被人戏弄吗?堂堂将军,竟被一个不懂武功看似柔弱的女子欺骗,为她所用,不惜冒犯皇帝,得罪朝臣,而最可笑的是,那人竟然还是害死自己妹妹的凶手。
    他闭上眼睛,冷冷地道:“不必再说,本将不会相信你!”
    温意抬眸,道:“你信与不信,我不在乎,你已经死不去了,休息两个时辰左右就能恢复元气,我走了!”说罢,她从大石头上起身,无声地离开。
    陈元庆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被落日拉得老长老长,他躺在地上看过去,竟觉得十分她的背影落寞而孤独,他心里陡然一缩,她,其实真的不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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