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首成老老实实地来到东宫,第一句就问道:“陛下,太后问你,是不是要故意针对她,为难她?”
    “没有。”李威也老老实实地回答。
    坐在这个位置上,说不考虑权利,那是假的。但李威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是一个讲师穿越的,没有被权利迷花了眼睛。最起码的良心道德还是有的,会考虑母亲,但不能说是针对。毕竟没有这个强势的母亲,他就不可能做太子,做皇帝。李威害怕是母亲被权利迷花了眼睛,然后六亲不认……
    “奴婢想陛下大约不会。”
    母亲既然问到这个问题,李威又袒诚地说道:“儿臣却很害怕母后。”
    “那也不会,陛下在青海身陷囹囫之时,太后在后宫每天以泪洗面,陛下多虑了。”
    以泪洗面倒不会,但确实是哭过。李威也没有将这个老太监的话当真,他对母亲,比对自己亲生的爹娘恐怕还要忠心,又道:“儿臣知道母后很痛爱我们,特别是我,小时候的事,多半记不起来了,但听到宫中的一些老年宫女说过,母后怀我是在感业寺,我出生后身体又不大好,母后每日牵挂,还请了许多大法师前来皇宫祈福。”
    “是啊,那时候奴婢就开始服侍太后了,每当陛下犯病时,太后就是哭。并且那时候蟒氏与枭氏,对太后又不好。太后做了皇后,依然有许多大臣,想废去太后。这些年,太后不容易……哦,对了,太后还有一句话,要奴婢转告陛下,本宫生你养你,为什么半步不让本宫?”
    “……”
    “陛下,恕奴婢斗胆说一句,太后这些年是不是为国家做了许多事?”
    “是。”
    “陛下当时年还幼,太上皇身体也不大好,你那时不但年幼,身体也不大好。若没有太后支撑着这个庞大的帝国,替太上皇分忧解烦,这个国家会成为什么样子?”
    “是。”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就象陛下仁爱闻名天下,然而为什么在青海也使了一些霹雳手段?太后是做了一些事,但不做,又是什么样子?当今天下,从官员到百姓,又有几人对太后理解?”
    “是。”李威不得不答了一句。
    历史上后来的武则天不管不问,但这些年,功还是大于过的。要么就是杀王皇后与萧淑妃,以及上官仪与李忠。可这数人不杀,武则天又何以立足?是不得不为!但作为二圣之一,实际上国家大半政务的决策者,国家在平稳过渡,还是不易的。未必国家有多好,守成有多难,国家又是多灾多难,武则天不能说没有功劳的。
    “陛下,你聪明智慧,特别是新事物,天下无人能及。别人一生想不出一条妙策,然而陛下,每年都能想出若干奇谋大略。为什么不让一让?”
    这能让么?
    但话说到这份上,拒绝也不好的,李威沉吟了一下,答道:“李内侍,你可以替我转告母后,没有什么让不让的,母后是想治理好国家,我也是想治理好国家。又是亲生的母子,为什么不携手合作?”
    “陛下,这算是承诺?”
    “你认为呢?”
    “那么奴婢告辞。”
    “请慢走,”对这个老太监,李威没有怎么反感,只是忠于母亲,但对自己并不恶,这与裴炎是不同的。一直将他送到宫殿门口。
    李首成回到上阳宫,将李威的话原封不动的禀报,武则天问道:“你认为弘儿是不是承诺?”
    “大约是承诺吧。”李首成不确定地说道。这母子二人在玩心思,不然,也不会通过自己这个中间人,来回地传话。但两人的意图,他是没有本事猜测出来。
    武则天没有再说话。
    让大约儿子会让的,可让的有限度,这才是儿子的本义。
    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想像的难以处理,儿子登基后,说了许多建议,大多还是不错的,不过因为裴炎的掣肘,以及一些考虑,只是说了说,不敢立即去做。自己在上阳宫,当真不知道?
    然而儿子强势的上台,强势的登基,自己终是担心。又用了对自己很有恶感的李义琰、裴行俭,作为心腹,越发担心。作为自己抄袭了儿子这条创意本身,想处理起来并不难。关健就是糊名制,实施起来,肯定有好处的,只是自己实施落实,同样有许多弊端。不要说自己,就是儿子马上立即实施糊名制,都会引起争议。
    因此,可以将这个糊名制度忽视过去。只要先将军务监与武举确定起来,已是大功。
    关健还是儿子的态度,让她充满了危机感,与许多不确定性。在没有断定儿子想法之前,所有军国大政,她是不甘心彻底交出来的。还是抓在自己手中的好。
    这是武则天自己的想法,李义琰却是认为武则天恋权不放,发展下去,必然对皇帝不利。矛盾就在于此。
    想了想,说道:“你去将几个宰辅喊到宫中议事。”
    “喏。”
    一会儿,刘仁轨、裴炎、薛元超与崔知温、魏玄同等几位宰相带到上阳宫。
    让几人坐下来,武则天说道:“诸卿,本宫说的军务监与武举之事,筹办如何?”
    裴炎举着牙笏答道:“启禀天后,以微臣之见,军务监是善政,然而事有主末之分,国家强大,主要还在内政。内安国则安,国安则民安,此乃国家主节。拓疆开土是末节,皇帝登基,也很少谈及军政,亦为此故。”
    刘仁轨闷哼一声。
    裴炎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在军事上立下战功,也未必是好大臣,治理国家,才是大臣之本。顺带着抹杀了刘仁轨的一些军功。
    裴炎也不会考虑刘仁轨的感受,反正是水火不融了。继续说道:“所以臣以为军务监规模不能过于庞大,每年征收近百名将领培训,以备不测。也是有别于两监生员,国家轻重。更不可以作为五监之一,最好将它划到兵部。”
    “有理,裴卿,继续说。”
    “然后就是生员,一是作战立功的青年将士,二是名门功勋弟子,这也是为了奖赏道德功业,安抚各个士大夫的人心。然后就是……”裴炎忍了回去,若是按照他的方法来执行,反对的人很少,甚至可以为太后赢来名门世家与功勋大臣的支持。但提出了糊名制度,后果他不敢预测的。尽管对国家会有更大的帮助。改口道:“武举,武举规模也不能庞大,到大举之年时,向天下选拨二十名以下的杰出壮士,进入军务监培训一段时间,再放入军中磨练,此乃是稳妥之策。臣还想说一句话,国家不能不备武,但不能让大臣误认为武重于文数倍,而忽视文治才是国家根本这一事实。”
    “裴卿所言极是。”
    “陛下让臣草拟待胡的策子。这也是国家必须要做的,没有一个明确的策略,政策不能连续与统一。”
    抛开权利的争执,作为大臣本身,裴炎能力还是不错的。连刘仁轨听了这句话,都暗中点了一下头。裴炎又说道:“因此,以臣之见,可以用下面几条安抚。一是国子监招纳生员,为了安抚周边各国,国子监里面有许多是新罗、倭国与波斯等国派来的留学人士。为什么不招纳一些羁縻各部的弟子来朝就学?不但给他们入学,又能作为质子,还能让他们同样参加科举,量才是用,起了安抚的作用。”
    “言之有理,继续说道。”
    “还有象陛下在青海所作的那样,派一些儒生,前往这些羁縻之部,传授学业,让他们知道礼教人伦。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谋官,宰辅是不能授的,怕以权谋私,有失偏颇,但是六部侍郎、九寺少卿以下官职,可以量才授上一二,进一步巩固朝廷的安抚作用。陛下曾经说过,吐蕃甚至用其他各部人士作为大论。但那是吐蕃,不是我朝,这个区别要区分开来。”
    “也有道理,继续说。”
    “要么就是传授谋生的本领。蛮夷多生活在南方与西方的山区,生活贫瘠,也是时叛时服的主要原因。生活富足,百姓不愁衣食,骚乱同样会少一些。北方的游牧民族,同样是如此。不过不能强行推广,毕竟风俗饮食习惯不同,若是强行推广,反而骚扰更多。”
    “裴相公,若是那样,大事去矣。”刘仁轨终于忍不住说道。
    “为何?”武则天奇怪问道。
    “为什么突厥能征服?为什么北方游牧民族那么凶悍,虽有五胡乱华,最终让我朝一主天下?臣以前也与陛下说过此事。无他,这些游牧民族常年生活在马背上,吃的是荤腥,茹毛饮血,体质远胜于中原人。但以游牧生活方式为主,逐水草而走,所以人口基数不强大。有时候一场暴风雪到来,就能使一个部族灭亡。若是大力支持他们推广更好的谋生方式,一旦突厥人变成近千万百姓,吐蕃人变成一千万百姓,太后,请想一想后果?”
    “可是陛下却在青海……”郭正一不解地道。
    “青海那是不同的,党项人反叛吐蕃,已为吐蕃所不容。就是这样,陛下还多移中原贫困百姓,将士家属前往青海,稀释党项人的比例。然后又用联姻等方式拉拢。再说南诏,陛下是如何做的,只是设了一些草市,让他们主动交易,互补长短,减少争执。但也没有让这些部族一统,分而化之,使其力量不会强大。不会强大,就只能会永远臣服我朝。一旦强大了,裴相公,可想过后果,吐蕃能背叛,为什么党项与南诏不能背叛?非我族类……”
    虽然武则天是汉人,刘仁轨碍于李唐的血脉,没有将其心必异说出来,可意思,几人皆能听得懂。
    “刘相公,我却听不懂了,陛下再三说,用诚待胡,既然防之,何来诚可言?”
    刘仁轨想给裴炎一个大耳刮子,那个以诚待胡,是为了安抚胡人、番人、夷人的,安抚是软的策略。预防与军事镇压是硬的策略。软硬兼逼,才是真正的王道。难道说了以诚待胡,就不预防了吗?
    “裴相公,道理你是懂的,何必揭破!陛下多次说你是一个可怕的伪君子,你自辨说,我是赤子之心,任由陛下说去。可我就没有看出,你的赤子之心在何处?”
    “是不是赤子之心,史书会铭载。但是我绝不会做出推选李敬玄假公济私,公报私仇之事。”
    “某一生为朝廷立下多少功劳,史书会铭载的。倒是你,某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公报私仇?你有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二卿,别争议了。此事也不急,各位再商议一遍,商议妥善后,再表告天下。本宫说另一件事,关于军务监与武举,刚才裴卿说得很有道理的。本宫却听到另一件事,陛下在东宫里说,可以用糊名制度应试。本宫觉得很有道理,不但是武举,正常的科举,也可以用此策,替朝廷公平的招纳更多的有用人士,进入仕途,治理天下。”
    裴炎皱了皱眉头,心想,太后,最好不要说啊。自己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按照自己刚才所说的去做,不但争议会少,还能替你拉拢到各多的精英。为什么非要将糊名制度说出来呢?军务监与武举,是你公开提出来的,刘仁轨这些人肯定不出替你出头,不是让我为难么?
    刘仁轨闭起眼睛。
    糊名制度是善政,却又是一个烫嘴的面粥,不大好吃的。
    武则天在帘后扫了一眼,又说道:“待胡的事宜,裴卿就依陛下之言,多出一些力。不过刘卿久在军旅,对这些蛮人、夷人、胡人比较熟悉,也要参预一下。这是为了国家,本宫不希望你们为了争执,贻误国事。但是军务监与武举,诸卿当中,只有刘卿,你是熟悉军务。因此本宫交给你处理,还有这个糊名制度,择日你拟一道条陈,递给太上皇与本宫。”
    一句很轻巧的话,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重新踢给了刘仁轨与李威。最大的好处,却让武则天与裴炎得到了。
    裴炎一听大喜过望,立即伏下说道:“太后英明,此事刘相公乃是不二的人选。”(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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