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守岁,崇祯元年的最后一天终于过去。一个旧时代,也随之终结,随着新年的到来,一个新的时代,来临了。
    除了正月初一,在皇极殿接受群臣的朝贺之外,杨改革都呆在后宫陪家人,皇后在周婉儿已经有八九个月的身孕了,让即将升级做父亲的杨改革常常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傻笑。
    本来按照规矩,逢三六九就要上朝,即便是正月也不例外,不过,杨改革显然喜欢后世放长假的习惯,并不打算做一个工作狂人,不打算按照历史的轨迹走,让崇祯太劳累,劳逸结合才是杨改革想要的,所以,崇祯二年初的长假,一直放到了正月十五,过完了正月十五,才重新开始恢复上朝,虽然有些官员有些言语,但是也怯于皇帝的威严,不敢过多的罗嗦,嘀咕几句,也享受大假去了。
    到了正月十六,才开始崇祯二年的第一次真正的早朝。
    半个月没见,杨改革发现,许多人都变胖了。
    繁琐的礼节过后,才开始正式朝议,由于是新年第一次正式朝议,群臣由首辅施凤来领头说了些好听、讨吉利的话,杨改革也一一笑纳,这才开始正式今年第一问。
    “户部可在?”杨改革于新年的第一次早朝,第一个问的,就是关于盐法的。
    “臣在。”户部尚书毕自严立刻出来答道。
    “盐法的事,可有进展?”杨改革问道,事情一步一步办下来,也酝酿得差不多了。
    “回陛下,已有一些进展……”户部尚书毕自严立刻答道,或许是由于这些日子都在为盐法的事操劳,所以,倒是让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和其他人养得白白胖胖有些区别。
    “哦,说说看……”杨改革道。
    “回禀陛下,臣根据陛下的要求,根据诸位同僚提的建议,为新盐法列了以下几点基本的要求,如果能做到这几点基本的要求,则可以说,新盐法可行,可持,如果达不到此要求,则说明新盐法并不比纲盐法好多少,可以看成是新盐法无用,改盐法失败……”毕自严立刻严肃的说道。
    随着毕自严那严肃的话,原本带着一些节日喜气气氛的朝堂,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位皇帝心腹会说些什么“变态”的要求。
    “哦,说说看……”杨改革也严肃的问道。
    “回禀陛下,第一,纲盐法之所以要改,如陛下要求,诸位同僚建议的那般,纲盐法不能足额缴纳盐课,我大明万里江山,万万人口,每年纳盐课不足百万两,实则是可笑……”户部尚书毕自严严肃的说道。
    “……,故此,臣给新盐法拟定了一个数额,如果新盐法征收的盐课能达到这个数额,则可说明新盐法可靠、可行、可持,如不能达到,则新盐法无用、无效、臣建议再改……”毕自严那严肃的话语声响彻整个大殿,将朝堂上原本因为放假多日而带来的一些悠闲之气冲的一干二净。
    “哦,卿家打算给盐课设立一个什么样的数额?”杨改革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每年盐课,不得少于一千万两银子,否则,则标示新盐法失败,臣建议再改……”毕自严那掷地有声的话,将崇祯二年第一次早朝上的众人,震得眼冒金星。
    “啊!……”一直在等待毕自严说出个数字的大臣们,听了毕自严开出的数字,无不惊呼起来,虽然知道皇帝会改盐法,虽然知道新盐法必定会比纲盐法收的银子多,可也没人敢想象,皇帝每年准备收一千万的盐课,当然,知道内幕的除外。
    有的大臣还在惊呼一千万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点,还没回过神来,有的大臣脑子比较灵活,已经是以袖掩面了,要是新盐法每年收一千万盐课,和老盐法纲盐法那不足百万两一比,盐商该死已经无需任何审判,这个新盐法就是对盐商们最好的审判了。
    “陛下,这,陛下……,这是不是太高了点。”有的大臣给这个数字震得眼花缭乱,什么时候起,这大明的银子就这样不值钱了?任谁出手,动辄数百万,上千万,前些日子,皇帝刚刚拿了几百万两银子发红利,成了当朝最热闹的一件事,着实让人开了一回眼界,如今一个户部尚书就敢说将盐课提高达到千万两了,虽然这事就是皇帝指使的,众人已经有了预期,可这数字还是要人老命。
    “呵呵,此事,需问毕爱卿。”杨改革笑道,虽然大家心知肚明,这新盐法就是自己做的,可该演的戏,还要要演下去,自己还得装作刚刚知道。
    这个问话的大臣一愣,忽然回过神来,当真是老糊涂了,皇帝也是第一次听说此盐法呢,又如何解答自己?又连连将目光对准毕自严。
    “毕爱卿,给新盐法定如此之高的税额,朕很喜欢,不过,却也想知道理由。”杨改革笑着问道。
    “回陛下,其实很简单,一个人每年需吃多少盐,天下有多少人,如此简单的算学题,即便是个蒙童也算得出,故此,即便是千万两,也不算高……”毕自严严肃而认真的说道。
    众臣听了,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给皇帝办事的风格吓了一跳,叹息皇帝办事的手段,从不足百万两盐课直接涨到千万两,还如此信誓旦旦,唉,此消息一传出去,南方那些还想托关系,还在走门路的盐商,是彻底断绝了念想啊!
    “哦,呵呵,这个倒是有意思,卿家可否讲解一下……”杨改革笑着问道。
    “回禀陛下,其实很简单,每人每年需吃盐十斤,天下在册的人口六千万,本该以六千万作为基数,不过我朝民间有大量的隐户,根据户部的估计,我朝实际人口,该是万万以上,每人每年吃十斤盐,该需要十万万斤盐,陛下于每斤盐抽十文盐课,故此,该有一百万万文盐课,合一千万两银子……”毕自严及其严肃,而又简单明了的为什么收这样多盐课。
    果然是一道简单的算学题,刚刚还在惊呼的大臣们稍稍的算了一下,纷纷垂头丧气起来,这真的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算学题,很多大臣本能的想争辩,可忽然好想想起什么,连忙将鼓起的劲散去,盐课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讨论的东西了,再怎么讨论,也是徒劳而已。
    不过,却也有人没憋住,怯怯的道:“启禀陛下,万万人是不是太多了些?……”刚说完,这个大臣也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来,立刻闭嘴。
    其他大臣也纷纷以异样的目光望着这个提问的大臣。这个大臣则惊恐的被满朝的大臣外加皇帝注视围观,当真是诚惶诚恐,骇了个半死,这个问题不该问,如今邸报每天都在大肆批判盐商,也有爆料东林党老底的文章,其中很重要一条就是一些东林党家中奴仆上千,暗庇于这些官员门下的人不计其数,导致朝廷的赋税大减。故此,在这个非常时期,经过“东林党”大斗东林党这种特殊的事情,隐瞒户口的问题,其实,已经浮出水面,此时再要假装没有,不知道,或者以此跟皇帝说事,那就是欺君。
    “毕爱卿,你觉得呢?”杨改革没搭理这个大臣,转而问毕自严。
    “启禀陛下,臣的推断,是可信的……”毕自严严肃的说道,轻轻的将人口的问题放过,没有抓着这个大臣的鞭子狠揪,今天为的是别的,而不是查户口问题。
    “那就是说,推断没问题?”杨改革问道。
    “回陛下,没问题。”毕自严立刻严肃而肯定的回答道。
    刚刚那个说话的大臣,也暗自抹了一把汗,还好,皇帝没心思追究这件事,要是追下去,他少不得要出来顶雷,给今年从朝堂上滚蛋的官员开个头,皇帝或不会全面清查天下隐匿的户口,却可以清查他家的,如今天下那个当官的,或者有功名的,名下没几户人家?
    “呵呵呵,如果真的能征收到千万白银,毕自卿家当真是居功至伟啊!可是对我大明有大功啊!朕当重奖……”杨改革笑着说道,虽然隐匿户口的问题很严重,可杨改革现在也没心思管,也没心思查,如今是专心致志的搞盐法。
    “臣不敢当,只是总结了陛下的要求,诸位同僚的意见而已。”毕自严谦虚到。
    韩爌也是叹了口气,今年这第一次早朝,那里是什么早朝,明明就是皇帝对天下盐商一次无言、无情的审判!不足百万两和千万两一对比,盐商还用得着再审么?直接打死了天下人都还要叫好,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早早的将五百万盐课缴足了,皇帝也不会拿他们开刀,他们依旧可以逍遥自在,贪婪啊!蒙蔽了眼睛,如今闹到天下人人人喊打,成了误国殃民的国贼,还要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实在是咎由自取,自己当时临机决断,斩断和盐商的关系,看来,也是没错,否则,耻辱柱上,怕也有自己一份。
    听了一会皇帝和毕自严的话,韩爌准备出来说一说话,他这个反对党,还是要当好的,还是要活跃一点的,光是缩头皇帝是不会喜欢的。
    “启禀陛下,臣以为,每斤征十文盐课,是不是太高了点?”韩爌在众臣的众目睽睽之下,问道。
    杨改革看了一眼韩爌,见这老头一副卑躬的模样,没有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势,笑了笑,道:“此事,还得问毕爱卿,其实,朕也蛮希望有这样多的,但也觉得有点多,我朝先前盐课不足百万,说起来,不过每斤盐征收了一文盐课,如今猛然涨到十文,……毕爱卿,你如何说?”
    “回禀陛下,十文其实不高,就以先前纲盐法算,给灶户每引盐不过支粮食一石左右,实际每斤盐不过三五文的本钱,即便加上十文盐课,也不超过十五文,实际,如今,稍稍好一点的盐都要价四五十文,少的也要三四十文,所以即便是加了十文盐课,这盐价还有很大的降价空间,这也是臣要说的,新盐法必须兼顾天下百姓的利益,新盐法必须保证老百姓吃到更加便宜的盐,而且是好盐,只有如此,这新盐法才是好盐法,否则,新盐法就是失败的,新盐法还要改……”毕自严又说道,其实,这些,都是皇帝早已在票盐法里说明了的,他不过是转述而已。
    毕自严的话一说完,朝堂上更是一惊!千万两盐课就够惊人了,现在皇帝居然还要求盐价降价,要求吃好盐,这……
    百官均是百味杂陈,韩爌更是唏嘘,那里是什么早朝啊!这可是实实在在对盐商的一次审判啊!皇帝这个新盐法一出炉,天下人拥护不说,盐商……,盐商,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自作孽,不可活啊!韩爌唏嘘不断,更是坚信自己当初及时割裂是正确的,否则,皇帝把这个新盐法丢出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看着一地的大臣怪异的表情,杨改革依旧是微笑而已。
    “毕爱卿果然是下过心思的,对盐课一事了解如此之深,没料到,盐课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学问,朕是受益良多啊!那卿家说说,新盐法施行之后,盐价大致会是多少?比之现在呢?”杨改革笑着问道,脸上,稍稍带着一些欢喜。
    “回陛下,臣以为,本钱加上盐课,最多到十五文,算上盐商运销,至多加到二十五文一斤,比之如今动辄三四十文,或者更高的盐价来说,仍是可以让盐价大降,可以让天下百姓受惠于陛下的新盐法,如新盐法能做到此,则说明新盐法是成功的,则天下百姓,莫不感激陛下……”毕自严严肃、自信满满的说道。
    “十文的运销钱,够吗?”杨改革问道。
    “回陛下,差不离了,运销有远近,距离产盐之地有远有近,可适当微调,或者稍低,或者稍高,也是可以的,并不一概而论。”毕自严回答道。
    “嗯,这倒是可以理解,如此说来,征收千万两盐课确实是不多,并且还能让老百姓吃到更加便宜,更加好的盐,也并不矛盾,呵呵呵,毕卿家,朕可是十分好奇卿家的新盐法呢?卿家可有理好的条呈?”杨改革问道。
    君臣一问一答的说着盐课,好想是在讨论新盐法该如何改,但是,众臣也都知道,这盐法,皇帝必定造就准备好了,所谓毕自严起草新盐法,其实,不过是皇帝通过毕自严的嘴说出来罢了,这哪里是什么讨论新盐法!明明就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审判盐商呢!今日朝堂上的此消息一出,盐商……,唉,……
    韩爌听着这些东西,眼神,早已飘忽了,皇帝今日的举动,他已经全部明白了,想起了先前办魏案的时候,皇帝就是一副只求财,不要命的模样,只要缴纳赎罪银,统统好商量,连锦衣卫都改了行事的方式,找人喝茶而不是用鞭子下大狱,又想起自己在那场对决的时候的忽然转身,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怕也和皇帝这幅模样有关。
    又想想去年皇帝放刑部尚书乔允安然离去的事,皇帝放乔允升的事,韩爌先前还拿不准皇帝为什么这样做,如果按照他的想法,必定要置这些人于死地的,起码也要让这些人翻不了身,但皇帝却没这样做,轻松的将乔允升放走了,走的时候,还召见了他一次,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当时还以为皇帝是性子弱,耳根子软,下不得狠手,一个老好人脾气,……可到了今天,韩爌知道自己错了,皇帝的算盘相当的精,之所以放过乔允升,怕是在算计盐商们的家财……
    韩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想通了什么,抬头看看皇帝,见皇帝微笑着端坐在宝座上,神情淡然,一副好说话的平和模样,只能再次叹息,当真是不可小视皇帝啊!怕如今,南方的盐商已经自动的跑到徐子先那里献上家财,以求皇帝宽恕吧,以皇帝一向的好名声,一向“善良好说话”的模样,怕还真的有盐商会走皇帝给的这条道,放那乔允升,怕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有那乔允升的指引,或者说牵线搭桥,皇帝的算盘,怕还真的给打响了,一旦有人带头,盐商在如今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境地里,怕会疯了一般的抢这条道,徐子先在江南,又是一个可以镇住场面、做主的人,不废吹灰之力,就坐等盐商乖乖自动将家财献上,想到这种可能,韩爌整个人都通透了……,又想到皇帝走之前找过乔允升谈话,怕真的就可能谈了些什么秘密约定,不,不是可能,那绝对会有,唉,这一下,盐商的家财可是完完整整的被收到了皇帝手里,和那种是死斗之后,盐商耗尽、转移、被漂没的家财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想想盐商纵横大明二百年所积累的财富,韩爌即便是见多识广,见惯了银钱,也是面红耳甘,心跳加速,皇帝这一手,不知道能捞到多少银子,什么面善,老好人,好说话,那统统不过是层皮啊……
    想通了的韩爌忽然笑起来,或许,自己当时转身这个决定,真的是个不错的决定。(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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