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各国是个泛称,实际上,除了哈密和吐鲁番这样的近邻,此次来朝的各国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利益诉求也各有不同。
    哈密离中原最近,跟大明的关系也最紧密,早在永乐年间,大明就曾招封哈密王安克帖木儿为忠顺王,并且委任明人周安为长史、刘行善为纪善,作为辅助,跟谢宏现在搞的宣抚使貌似差不多,哈密使者自是不觉有异。
    吐鲁番则是哈密近邻,一直有统一新疆各部,重现察哈台汗国辉煌的志向,所以,也一直怀着吞并哈密,并以此为跳板,攻略河西的野心。
    弘治十八年,吐鲁番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效,哈密汗陕巴卒,其子拜牙改信***教,自称苏丹,虽然仍未向大明举旗反叛,但背离之意也是昭然若揭,否则也不会有此次探风之行了。
    不过,来到大明,哈密人才发现,大明的实力确实超乎想象,在哈密使者的脑子里,顺从吐鲁番侵攻河西的念头已是不翼而飞,代之的,则是如何劝谏自家的苏丹,令其早日跟吐鲁番划清界限,重新回归大明的怀抱了。
    吐鲁番的使者则是很头疼,他们与大明之间还隔了个哈密,加上本地出产不多,与大明的关系再怎么紧密,光凭通商朝贡,也是捞不到什么好处的。所以,一直以来,吐鲁番的目标就是吞并哈密,以为跳板,向中原渗透。
    但是,这样做的前提必须是,大明顾不上他们。
    别看号称西域强国,但吐鲁番统共也不过几十万人口罢了。它西面的强敌,比吐鲁番更强大的撒马儿罕,也只有四十万左右的人口,就算全民皆兵,能上阵的又有多少?
    从前大明的防御重心在北,对西域只以外交笼络为主,吐鲁番的野心还有点靠谱,可如今大明击败了鞑靼和瓦剌的联军,此后数年乃至十年,北疆的压力都会小上很多,那么……吐鲁番使者暗自犯愁,满速尔汗的谋划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宣抚使,是好事,还是坏事?”撒马儿罕使者是个包着头的大胡子,其国位于后世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跟大明没有直接的联系,他们来这里,就是纯粹捞好处来的,所以,他的问题也比较直接。
    “应该是好事。”乌斯藏使者是个喇嘛,肥头大耳,一身藏黄色喇嘛袍,望之倒是有几分弥勒佛的风采。
    乌斯藏是明朝对西藏的称谓,早在洪武五年,乌斯藏帝师喃加巴藏卜就曾遣使入朝,并接受了太祖皇帝的国师封号。对于大明的派遣官,他们有着深刻和独特的理解。
    来大明朝贡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不请自来,就如此番的西域各国;另一种则是应召而来,就如这次的倭国君臣。当年永乐大帝登基,乌斯藏也曾应过一次召,那一次的收获可是非常了得。
    所以,说话的时候,那喇嘛也是一脸艳羡的看着倭国人,直看得对方有些发毛,怀疑这个装扮古怪的和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
    “那就放心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矮个子轻抚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
    占城国位于后世的越南南部,如今正面临着安南国阮氏王朝的侵攻,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一次他们既是来打秋风的,同时也是来求援的。
    使者名叫沙系把麻,是占城王沙古卜洛的叔父,对于大明的扩张,他们是欢迎的。百年前,大明统治安南的时候,占城国可没有这么大的压力,以正常的模式来说,大明向南扩张,首当其冲就是安南,这样一来,安南自顾不暇,也就无法继续南下了。
    不过,和琉球人一样,占城人同样不想失去王位,沙系把麻对于大明要设立宣抚使之事,也是有些忧虑的,被尚荡紧张的情绪所感染,更是变得忧心忡忡,直到听了喇嘛的话,他才松了口气。
    胖喇嘛单掌一竖,笑眯眯的安慰道:“活佛在上,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大明派遣的使臣,多半都是在朝中不得志的,用这个名目发配出去罢了,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话怎么说?”
    “大明的官员在中原都是享受惯了的,到了边远的地方,习惯却不会丢,而且大明的官员普遍都很富有,就算失势的那些也一样,”喇嘛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沙系把大人,贵国跟暹罗国毗邻,应该也对其有些了解吧?”
    “略知一二。”沙系把麻点点头,暹罗是泰国的古称,离占城虽不接壤,却也有些往来,只是这些年占城国上下都疲于应付安南的侵略,对周边形势却是没什么了解了。
    不过喇嘛提起暹罗,说的却不是政治军事方面的话题,而是和地域风俗相关的。
    “暹罗国与中原风俗截然相反,女子的地位要高于男人,当年宝船到时,暹罗女子多以身相侍,其中已经成婚者颇为不少,而这些女子的夫君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却道是为何?”这喇嘛能出任使臣,也是很有两把刷子的,至少从见识上来讲是这样的。
    “这个……”沙系把麻想了想,暹罗的风俗他是知道的,不过这个典故他还真的不怎么了解,不过身为王叔,他毕竟也不是傻子,联想到喇嘛先前的话,和占城国流传的宝船的传说,他很快有了答案:“莫非是因为船队上的明人出手……”
    “不错,大明一向好颜面,当年活佛来朝,不就是……”
    “就是?”乌斯藏来朝多次,收获都颇为丰盛,眼见着喇嘛说的高兴,似乎有传授秘诀的意思,存着打秋风心思的使者都来了兴致。
    “咳咳,没什么,无非就是诚意罢了。”什么是诚意?无非就是吹捧呗,把皇帝哄高兴了,自然就是财源滚滚,道理人尽皆知,但怎么哄,就有门道了。
    这一次喇嘛也是有备而来,他知道正德对包括宗教在内的一切新鲜事物都有兴趣,而且还很有钱,很大方,他做的打算就是摸清正德的底细,然后再重施故技,好好地捞上一笔。
    西边和南边来的打秋风众,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其他人却在冷眼旁观。
    见识过了大明的霸道,又遭遇了连番打击,倭国君臣已经彻底看清了现实,心中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大明到底是要吞并倭国,还是要割让领土了,当然无法体会秋风众的喜悦和期待。
    尚荡挑起了话题,却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他要的是充分了解大明的人进行的理智分析,在这一点上,最权威的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喇嘛,而是和大明打交道最多的朝鲜人,又或者是那个牧人装扮的草原人。
    可是,这两个最关键的人物却一直没出声。那个身材高大的草原人一直定定的看着近卫军手中的陌刀,眼神颇为狂热,倒是和倭人中那个年轻人差不多。
    那个年轻人也姓塚原,应该是出战之人的子侄。血脉连心,其他人呆若木鸡的时候,只有这人跑上去将半死不活的塚原拖了回来,然后塚原似乎跟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就一直盯着陌刀不放了。
    朝鲜的领议政大人却是另一番姿态了,他一直目不斜视的望着太和殿,身体微微躬着,神态极为恭敬,对身旁的谈论完全不屑一顾。结合对朝鲜和大明关系的了解,在尚荡看来,他这副样子,很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踌躇半响,尚荡最终还是决定问个明白,以免行差踏错,以至于万劫不复,琉球本钱太小,没有犯错误的资格。
    他凑到闵政浩身边,低声问道:“闵大人,朝鲜、琉球同处东海,又同为大明臣属,素来恭敬,请大人念在这点情分上,为在下指点迷津,大恩大德,必有后报。”
    闵政浩不着痕迹的转头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微微一笑,道:“尚大人,你可知道,刚才被处死那些人是什么人吗?”
    “知道……”一想到这个,尚荡的脸色便开始发白,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去年他刚来过一次京城,还参加过一次朝会,虽然他记性一般,但对朝班中位列最前的几位大员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所以啊,现在的大明,或者说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和从前的大明不一样了……”闵政浩深有感触的说着,尚荡也是心有同感,连连点头。肯定不一样啊,阁臣是何等身份,放在从前,怎么可能会被象杀狗一样,就这么给砍了?
    “国家的从属关系,就像父子一样,咱们这些做儿孙的当然得察言观色,这才能与时俱进啊。所以,咱们不能和那些白痴一样,还用老眼光看待上国,顺应时势才是英杰……”闵政浩语重心长的说道。
    “闵大人的意思……莫非那宣抚使就是……”尚荡欲言又止,那两个字就在嘴边,却是说不出来。
    “王化可是大好事!”闵政浩替他说了出来,看尚荡很上道,他也是极力推广起自己的理念来,“你想想,大明多富饶,中原多繁华啊!别说僻处海外的琉球,就连朝鲜也是望尘莫及的,舍弃偏僻之地的那点权势,换取大明的绿帽子,这是多么划算的买卖啊!”
    “可是……”
    “没有可是,大明天子仁厚,王化之后,你我这样的人可以保全家财……”
    他神秘兮兮的一笑,推心置腹的说道:“你要知道,王化是需要时间的,少说也得几年,在这其间内,大可以在国内为所欲为,收刮到多少,都是你自己的,要是有人不满,你身后还有人撑腰!想想吧,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闵议政做过带路党,目前正在积极向后世的裸官靠拢,切身经历和体会那叫一个丰富,这一推心置腹,自是切中要害,活灵活现的。尚荡听得怦然心动,尽情收刮几年,然后带着财富来天朝享福,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比起和大明对抗,最终身败名裂强太多了。
    他感激涕零的说道:“闵大人真是仗义无双,竟以此相告,对在下来说,直如再生之恩,真不知日后该当如何报答。”
    “尚贤弟,你我在各自国内的地位相差仿佛,正是要互通有无才是,将来到了大明,也是如此,所以,帮你也就是帮我自己,你也不需这般客气了。”相同的境遇,再加上闵议政圆熟的手腕,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热络无比的探讨起了将来的美好愿景。(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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