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盘算之外,朱宸濠对王鉴之的南京之行也给予了厚望。
    了解是相互的,被士人们饲养了这么久,就算是头猪,也多少会对饲养员的脾气有些认知,何况朱宸濠还是头不安分的猪,他的见识并不在普通的京官之下。
    王鉴之孤注一掷并不为单纯为了报仇,哪怕是报仇,士人们更重视的也是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后图。由此可见,他此行是有着相当的成算的,宁王这样想,王鉴之自己也有相当的自信。
    可是,这一日清晨,当他到了南京城外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因为心中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王鉴之行军的速度很快,他自己更是跟在了先头部队之中,早早的赶到了目的地。
    南京城并没有和安庆一样戒备森严,可城门却也是紧闭着的,王鉴之的水军大队还没到,可站在城头西望,却也能看到那黑压压的一片船影,所以,城门不开也是有情可原。
    但是,对王鉴之来说,事情就有些不妙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只要宁王大军一到,就应该有人打开城门迎接才对,可现在,虽然城内没有燃烽火召援兵,可城头却是人影憧憧,显然正在加强城防,把他当成了敌人。
    莫非城内出了什么变故?否则,就算别人尚存犹豫,世光兄也不会视若不见的啊?仰望城头,清朗的晨光照在上面,显得朝气十足,可王鉴之心中却同被阴云笼罩,满是阴霾。
    “王大人,现在怎么办?等大队人马到了之后攻城,还是……”过去的水匪头目,现在的水军总兵也和王鉴之同行,这会儿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嘴里说要攻城,可目光却一直游移不定。
    他好歹也是被人称为霸王的角色,还是很有几分胆色的,这要是个小县城,哪怕是个府城,他都有尝试一下的勇气。可是,这里可是大明两京之一的南京!若是城内没有内应,别说他手里这一万杂牌军了,就算是当年的成祖也一样只能望城兴叹。
    所以,问话时,他和两个副将都在偷看王鉴之的脸色,要是对方的信心来自于内应便罢,否则的话,事情就到此为止,大伙儿赶快回头去跟大军汇合才是正理,攻城纯粹就是自取灭亡之道。
    “再等等,”王鉴之何等人物,正德的心思他猜不准,可对付这些水匪盗贼却是手拿把掐的,心思一转就明白几人的心思了,他不动声色的说道:“等半个时辰,若是还不见开城,就试探的攻一次城,几位只管在军中料阵即是。”
    “就依王大人。”三个水匪互相看看,都点了点头,不用自己拼命的话,那攻城也是可以考虑的。
    王鉴之在城外表现得还算淡定,可城内的何鉴却已经急得团团乱转了。王鉴之离开之后,他在南京也没闲着,这里的消息本就便利,在此任职的也多半都是墙头草的性子,所以,他的活动也颇有成效。
    很多人都答应了,只要宁王大军一至,就开门欢迎,就连已经确认投靠了谢宏的林瀚,都保持了沉默,打算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了,形势是一片大好啊。
    可从十一月开始到眼下这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暗流,城内的风向悄然一转,众人的态度也随之而变,搞得何鉴措手不及,完全无从应对。
    “孙大人,如今形势已经……”
    “无妨,无妨,南京城高垒深,尤其是一支轻兵可下?何大人稍安勿躁,只管看着敌兵自退便是。”
    “仲浞兄,你我先前可是……如今宁王大军已临城下,你怎地又……”
    “世光贤弟,不是愚兄不信守承诺,若是宁王爷的大军真的到了城下,愚兄也不是不知时务的,可现在来的只是万余水师罢了。安庆未下,这支兵马孤军深入,又能有多大作为?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了,愚兄也劝你一句,眼下还是静观待变为好。”
    王鉴之会兵行险招,显然是宁王那边的态势不太美妙,尽管事先也没想到,也没什么应对的好办法,但何鉴还是努力的在城中奔走着,希望观望众能够提前下注。
    跟风众也是有脑子,要面子的,坏规矩的事儿他们可不支持,那些交情泛泛的自不待言,一个个都是板起了面孔,打起了官腔;就连跟何鉴交情不错,可以把话说开的那些人,态度也是暧昧起来,或是顾而言他,或是推心置腹,可就是没人打算履行前议。
    何鉴自己倒也掌握了几千兵马,甚至还控制了一处城门,单说开城的话,他也是做得到的。但是,若是没达成共识,就算他开了城,即将迎接的也只能是一场混战,就凭他手下这数千狐疑之众和城外那万余杂牌军,他还真就没什么信心能赢。
    城内不单有朝廷兵马,还有不少老牌勋贵在,这些人手中尚有私兵,在军中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没有大多数士大夫的支持,何鉴可没有把握压住这些人。
    何况,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那股莫名而来的,未知的暗流。他只是感觉到了其存在,却没办法证实,他的死党都完全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消息,比较亲近的那些旧识说起这事,也都语焉不详。这情况让他寝食难安。
    “仲浞兄,你我相交一场,你多少给小弟交个底,城中的风向突变,到底由何而来?”张粲和自己的交情相当深厚,连这人都不肯响应,何鉴也是死了劝说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起了原因。
    “唉,空穴来风,岂能无因,世光,你这仇怕是难报了。”
    见何鉴意态坚决,张粲也觉难以推拒,无奈之下,他只能长叹一声,道:“其实,究竟如何,愚兄也不知究里,不过从衙门中的官吏,到身边的幕僚,如今都是众口一词,只说宁王必败,圣驾无忧,所以……”他又摇了摇头。
    他话没说尽,何鉴却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只蹿上来,一直到了天灵盖,让他浑身冰冷,差点就打起了寒颤。张粲,以及其他官员在顾虑什么,他完全清楚了,若非有一股庞大的实力推动,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声势?
    眼下的情况他其实很熟悉的,就在正德元年的秋冬之际,他也曾经策划,并且参与过一次差不多的行动,那次行动看似成功的把谢宏逼出了京城,最后成了所有悲剧的开端。而现在,这股力量却转向了,矛头对准了他和宁王。
    江南世家倒戈了,尽管那些世家都不大,每一家的影响力也有限,可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就会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潮,足可左右江南的形势。
    在南京的都是老官僚,他们当然不会轻视这股浪潮,如果江南世家都铁了心的要力挺谢宏,就算他们拱手让出南京,宁王也未必就能站稳脚。无论划江而治,还是北上进取,江南沿海的财力支持都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他们都嗅出了味道,在局势彻底确定下来之前,他们是不打算再有什么动作了,看不清形势就观望,这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墙头草啊。
    “可是,他们怎么就……”表面的原因已经明了,可深层次的却让何鉴百思而不得其解,那些人对谢宏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了?皇帝明明就是以寡敌众的和小王子对上了啊?
    “世光,大势难违,你还是……唉。”张粲本来还想劝何鉴收手,就算保全不了官位前程,至少还能得个善终,就如同他自己这样。可是,想到绍兴何家的遭遇,他这话也是说不出口了,转念想想,要是自己也如何鉴一般,做法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差异呢。
    “咚!咚!咚!”心念百转间,何鉴忽闻城外传来了一阵战鼓声,他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奔着西门去了。那里的守将是他的亲信,而王鉴之攻城,他顺势开城将对方放入,哪怕进行巷战也要一拼,正是计划中的最后一招,本来只是做备用的。
    但现在也没办法了,他已经明白王鉴之为什么这么急了,现在,他们的对手不是远在边塞的皇帝和谢宏,而是甘为对方爪牙,近在咫尺的江南世家。要是事情再拖下去,一旦北方有了皇帝全身而退的消息,那自己这边也就倾覆在即了。
    “全军登陆,从西门攻进城去!”何鉴下了决心,西城城头令旗晃动,王鉴之心中明了,当即下令。
    “王大人,您快看,东面那是什么?”太湖霸王等人正指挥船只靠岸的当口,却突见大江之东,江天交际处,突然有一大片黑烟滚滚而来。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古怪,联想起各种鬼神传说,众人都是惊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黑烟下面好像是船?”王鉴之心志坚韧,又是报读诗书的,倒是不怎么畏惧鬼神,并没有象其他人那般动容,反而仔细观察了起来,不多时便得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
    “王大人眼力真好,确实是船,冒黑烟的船,莫不是着火了吗?倒是吓了老子一跳。”太湖霸王抚了抚胸口,他刚才也被吓得不轻。
    “前面十艘都是冒黑烟的,后面好像还有不少……”凌十一也手搭凉棚的眺望起来,“奇怪了,这船着了火咋还能跑得这么快呢?刚才还在十几里外,这会儿眼瞅着就到了近前啊?”
    闵廿四突然惊呼道:“不对劲,后面好多船,那冒黑烟的船也好大,他们来者不善啊!大人,是迎战还是上岸?”
    “还上个屁岸!”太湖霸王斥骂道:“一万多人上岸,怎么还不得一两个时辰,以点子这速度,怕不是一时三刻就到了眼前,到时候等着挨揍吗?跟他们拼了,船大有啥了不起的?咱们顺流而下,又占了上风,还能输了不成?”(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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