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府位处南京上游,是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自古沿长江而下用兵者,若攻取安庆,南京必是囊中之物。
    后世太平天国时,曾国藩之弟曾国荃猛攻安庆城,虽损兵折将,旷日持久,却是死也不走,直至轰塌城墙,占据城池,方才仰天狂呼:“贼破矣!”
    肩负重任,可安庆知府张文锦却一点不高兴,现在可不是太平时节,宁王谋反,江南大乱,偏偏皇上又跑去玩御驾亲征了,这世道还有得混么?
    尤其是几天前,九江传来消息,朱宸濠统兵八万已在日前攻克九江,目前正在收集船只,不日即将顺流而下,不用说,傻子都能看得出,叛军的兵锋将直指安庆,这下他更是坐不住了。
    是战是降,还是弃官逃跑,仅有的三个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费劲了思量。
    战,那总得有兵吧?别看是南京门户,军事要地,可安庆府还真就没有多少兵。这里本来就是内地,哪可能囤积大军呢?就算朝廷放心,张文锦自己也不放心啊。
    降,谋逆可是会留下千古骂名的啊!尤其是失败了的那种,宁王有成功的机会吗?张文锦不太确定,尽管他也收到了京城方面的来信,若有若无的暗示了他,宁王造反的前景相当光明,实际看上去也确实挺美好的。
    可张文锦却不怎么看好朱宸濠,这人在地方上的名声本来就不咋地。尽管藩王的名声都不咋好,没几个有好名声的,可象宁王这样刮地三尺,搞得天怒人怨的还是相当罕见的。
    而且,朱宸濠以之造反的主力也有点问题,其中的精锐人马是王府护卫,其他的都是绿林豪杰和地痞流氓,而且,所谓的王府护卫其实也是绿林道出身的。
    张文锦倒不是以身份区别人,歧视绿林道的好汉,可这帮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成大事的模样啊。
    “大人,九江传来的消息说的很清楚,宁王之所以没有立刻进兵安庆,船只问题只是次要因素,主要原因是他正在九江纵兵劫掠,这又如何是个能成大事的?”
    “君杰,此事老夫又何尝不知?”看着自己的幕僚,张文锦捻须摇头。朱宸濠能筹谋这么久,成为了靖难以后,大明第一个造反的藩王,自然不会是个笨蛋。
    张文锦想象不出,对方会因为洗劫九江那点蝇头小利,就放弃速攻安庆,进取南京的战略,即便自己不通兵事也很清楚,对宁王来说,尽快在御驾返京前入主南京才是最佳策略。那样的话,无论北方形势如何变化,朱宸濠都有充足的时间应对了。
    朱宸濠可能是见识不明,也可能是统御不力,统带十万大军本来就不是很容易的事儿,他手下也不见得有什么良将,最麻烦的是组成大军的还是那么一帮祸害,能如臂使指才怪呢。
    “只是,虽然宸濠不是能成大事的模样,可安庆距九江不过两百里路程,又有大江相连,眼前之祸却是逃不开啊。”张文锦叹了口气。
    尽管难以成事,可祸害兵团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九江也是江南重镇,驻守兵力与安庆只在仿佛之间。九江既然被一日而克,他又如何有信心保全安庆不落?
    难道,最终留给自己的,只有弃官而逃一条路?这样做同样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可至少比附逆强上那么一点点,不会有株连九族的危险。
    江南的事儿,张文锦也是听说了的,他的老家在山东,正是谢宏今年拓展出的势力范围之一,要是自己降了,安丘张家八成就要被灭门了,只要稍微想想,他便不寒而栗了。
    “大人,以学生之见,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那幕僚微微一笑,见已经吸引了张文锦的注意力,他继续解释道:“九江离南昌毕竟太近了些,当地官员又由于种种原因,疏于防范,而宸濠却是蓄势已久,这才一击得手。”
    “嗯。”张文锦点点头,疏于防范的原因很多,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接到京中来信的可不止他张知府一个人。
    “可换到安庆就不一样了,安庆城池坚固,又有了准备时间,而宁王的大军在九江肆虐后,锐气已失,想要将其拒之城外应该不难。”
    “十数日也许不难,可若是时间再长些……”张文锦沉吟半响,还是难以遽断:“君杰的意思莫非是想等北方的消息?可是,即便圣驾顺利返京,消息传来的时候,只怕你我已经都……不妥,委实不妥。”
    “大人明鉴,”那幕僚从容道:“北方事到底如何,学生不敢枉自揣度,只能祈祷圣驾平安,大捷而返,不过,江南事学生却可断言,只要大人有心报国,死守安庆,不出十日,援军必至,江南的形势也将大变。”
    “君杰何出此言……”张文锦大吃一惊,他这个幕僚虽然年轻,却是世家出身的,跟在他身边攒些资历,日后还是要赴京科考的,加上对方一向也是谨言慎行,所以他才放心与对其讨论这些机密事,可谁想到对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惊人之语。
    张文锦一时间也是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奸细?内应?总不会是厂卫的人吧?
    “大人勿忧,”张文锦的反应有点大,那幕僚连忙安抚道:“日前江南世家联名上书开海之事您应该也知道,而学生是郑家子弟,也未曾对大人隐瞒,所以……”
    张文锦闻言略略放了心,疑惑道:“那不是你们被瘟……谢大人逼迫所致吗?”
    “非也,非也,大人,传言所说常有谬误,本就不足为信,敢教大人得知,如今的江南……”
    郑杰将宁波会议的内容简述了一遍,道:“日前江南家中有信到,说是总督府对江南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不日就将全面发动,众世家纷纷响应,大人您想想,在这样的大势前,区区一个宸濠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张文锦听得目瞪口呆,如果真是那些世家都发动起来了,那守安庆的可行性还是很强的。但是,从死敌变成死党,江南世家的转变也太快了点吧?这帮人到底是图个啥呢?难道皇上开出了什么让人难以拒绝的优厚条件?这事儿的可信度又有多高?
    将茶杯端起又放下,反复数遍,张文锦才算是稳住了心神,他突然直视郑杰,问道:“君杰,你在老夫身边辅佐也有些年头了,老夫自问待你不薄,你觉得呢?”
    “大人赏识提拔之恩,郑杰一时不敢或忘。”
    张文锦沉声道:“那老夫也不要你别的回报,今天这事儿,你给老夫交个底,谢大人到底许了你们何等好处,又有何种胜算,才能让江南世家群起响应?不是老夫不信你,这事儿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啊。”
    他这人的本事不大,可却有个优点,那就是肯相信专业人士,而且还能放得下架子。当此非常之时,他决定还是直来直去的问个清楚,事情紧急,没有时间让他绕来绕去了。
    “大人,兵凶战危,胜算这种事是很难说的,不过以家父所见,无论是江南还是塞北,侯爷心中都是有些成算的……”
    郑杰既然一反常态的提出了意见,也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说服张文锦的,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信心,这姿态颇有感染力,不过,最有感染力的还是他说的内容。
    “大人可知,宁波会议后,侯爷本是说定要在江南主持一阵子,直到各项建设都上了正轨方才离开的,可是,就在圣驾出京前的一个月左右,侯爷却突然返京,由此可见,对草原上的变故,侯爷是早有安排和预计的。如今,侯爷派来主持大局的王大人也到了……”
    “哪位王大人,莫非是……”
    “不错,正是礼部王侍郎。”郑杰面带微笑的应道
    “原来是他,王大人的大名,老夫也是闻名久矣了。”张文锦缓缓点头。
    王守仁的经历本就很有传奇性,再加上常春藤书院的声名日隆,作为书院的主事者,王守仁的名声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无论瞧得起还是瞧不起书院,没人能否认,这人是个有大才的,从他编写的那些教材中就可见一斑了。
    准备充分,再加上谢宏从前一贯的表现,胜算确实是有的,不过张文锦却没有完全释疑,最让他疑惑的还是江南世家的动力从何而来。
    “至于许诺,其实王大人只是重申了宁波会议的精神,并且针对江南的变乱,定下了获取贡献度的标准而已。”郑杰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很快说到了此节。
    “又是这个贡献度?这东西不就是跟海贸有些关系么,怎么就……”张文锦对海贸一无所知,他知道其中有些利润,可风险也不小,就为了这点东西,那些世家就一反常态的放弃了观望,一门心思的投入谢宏的阵营?
    “就是这贡献度,大人,这东西可不光是关乎商贸之事,未来的大明,它能起的作用大着呢……”郑杰开始详细的解释了。(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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