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贺卿之的言谈中,她知道他有意无意在告诉她,宁远候侯夫人与赵静书早有母女情谊,哪怕赵静书曾犯过错,可这份朝夕相处的亲情却是如何都抹不掉的。
    当然,话语中对她满满都是歉意和内疚,生怕她心存芥蒂。
    豆苗儿其实看得很淡,赵家的举动她自然不耻,但她没有立场多说什么,更莫说宁远候侯夫人与赵静书之间的关系了。
    贺卿之却很过意不去,说他母亲本要亲自登门拜访道谢,无奈承郡王生了场大病,郡王府邸整日愁云惨雾,宁远候侯夫人心疼孩子,已于昨日清晨搬到郡王府守着承郡王去了。又说宁远候侯夫人心底对赵静书是有怨气的,可孩子毕竟无辜,加上病情严重,一时之间便顾不得再追究生气。
    承郡王宗浚便是赵静书与前太子的独子。
    豆苗儿礼节性地应和着,顺嘴问了句情况,看世子面色和语气,承郡王的情形竟比豆苗儿想象中还要糟糕。
    她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感同身受,对赵静书也不知不觉多了几丝怜悯。无论大人犯过多少错,这些与年幼无知的孩子又有什么联系呢?可生了病,自有大夫诊治,旁人急,也是无用。
    关于赵家,关于赵静书,至此好像就告一段落了。
    陆宴初与豆苗儿不得不摘除他们与邪术相关的嫌疑,情况再度恢复到一筹莫展的状态。
    难道真的只能指望天道轮回吗?
    豆苗儿摇摇头,她怕如道徵大师预料的那般,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这日傍晚,道徵和尚风尘仆仆归府,外出了两天,他脸上写满凝重,俨然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
    迎他入厅,豆苗儿紧盯着他,等待他主动开口。
    只喝了口茶水稍微润喉,道徵和尚便蹙眉问:“夫人对陈老三这人可有印象?”见她困惑,他紧跟着解释说,“看来夫人并不认识他,那泖河村是否有一人名叫陈独秀,他便是陈老三的祖父。”
    “陈独秀?”默念着,豆苗儿不确定地问,“他是不是右腿有疾?”
    “没错。”道徵和尚面色稍霁,很快又阴沉下去,“夫人记得吗?在泖河村时,老衲与你说过,多年前曾有三大邪术祸乱人世,夺福只是其中之一。前些日子老衲拜托旧友能人多方打听,却巧,竟找到了知晓另一邪术的后人。”来龙去脉说来委实话长,道徵和尚挑重点说,“关键此人与陈独秀曾有来往,虽他们的祖训是教导后人万万不可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但详细术法却供奉在祠堂,想必是存了警醒后人的想法,但同时也可能是想在滔滔历史上留下一笔它曾存在过的痕迹!老衲猜测,陈老三一定是窃取了术法,所以这些年才会陆续发生这些事情。”
    “所以一切都是张老三策划的?”豆苗儿迫不及待问。
    “恐怕不是。”道徵和尚摇摇头,两道紧蹙的眉近乎打结,“陈家祖祖辈辈为邪术所困,只因要偿还祖上曾造下的罪孽,他们怎么还敢以身犯险?”
    豆苗儿听得云里雾里,一时有些不明白。
    “老衲猜测,是不是另外有一种可能,陈老三与他人结成联盟,他只提供术法,一切手段都由他人来操作,这样一来,他得到的利益一定远比自身所承受的代价要多得多。假设陈老多年前已经离开泖河村,与他人在京城为非作歹,这样不仅夫人你,还有那么多无辜姑娘遭受的无妄之灾便说得通了。”
    “陈老三现在人在何处?找到他就能找到背后的主谋了是不是?”豆苗儿急道:“我们必须得立刻找到陈老三才行。”
    “是这样没错,此事恐怕还得劳烦首辅大人去办。”
    豆苗儿点点头,让道徵大师回房休息,急急让人去给陆宴初递口信儿。
    好不容易有拨开迷雾重见天日的可能性,豆苗儿和陆宴初激动之余,又显得十分慎重。
    想要在京城找人,说难则难,说易则易。京城虽是皇城,也难免鱼目混杂。
    唯一庆幸的是有陆宴初在,底下领命的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延误。
    足足花了两日,他们才得知,陈老三已经在几天前离开,去向不明。
    都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怎么又无路了?
    一波三折的,每每有头绪却又陷入绝路,豆苗儿真的是心有不甘啊,世间那般大,找到陈老三越发渺茫了。
    她紧绷着脸快步走回寝房,婢女侨香和晴媛正躬腰整理着床铺。
    陆宴初跟在豆苗儿身后进屋,知她心情不佳,他扫了眼那两个忙碌的婢女,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
    “等等——”陆宴初突然想起来地叫住她们。
    与此同时,“当啷”一声,侨香似受了惊吓,后退大步的同时身体撞上桌台,搁在上面的插花琉璃瓶登时碎了满地。
    几枝半蔫的花夹杂在碎片内,水渍在地板上蔓延,满是狼藉。
    侨香怔怔望着,猛然跪地,认错求饶。
    这番动作倒把豆苗儿和陆宴初吓了一跳,两人没有富贵之家对仆人的刻板规矩,对他们向来都是体恤有加,因此见侨香吓成这样,难免震惊。
    唤来其他婢子进来打扫,陆宴初看豆苗儿一眼,有些委屈:“不过是看你有些气极,想让她们给你送碗冰镇绿豆羹过来。”
    豆苗儿想笑,但气氛却不适宜,侨香还跪着,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你起来吧!不过是个花瓶罢了!下次小心些就好。”豆苗儿皱眉,望着她突然奇道,“侨香,你一向稳重,从前也没见你这般心不在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侨香迅速摇头,语气略带急切,“多谢夫人体恤,婢子昨夜没有睡好,所以有些恍神,惊扰了大人和夫人,婢子知错了。”
    豆苗儿眉头犹豫地舒展开来,她点点头,让她下去休息,今晚不必在跟前伺候。
    安抚好侨香,又清扫干净水渍碎片,豆苗儿心底的那股抑郁莫名消散不少,也不需陆宴初替她排解了。
    两人共喝了小碗绿豆羹,说了些话,实在疲惫,便熄灯歇下。
    第二天,豆苗儿去找道徵阖上商量对策,实际上又能有什么对策?才浮出水面的陈老三音讯全无,真真是天意弄人。
    傍晚,豆苗儿无奈地陪福宝用多彩丸子。
    这丸子是用各种食材与木薯粉混合调制,在蒸熟的南瓜芋头红薯里分别混合适量木薯粉,再取小份揉捏成小圆球,用白水煮熟,盛入琉璃碗,加入温的杏仁奶和蜂蜜调制,便成了。福宝很爱吃这个,口感软糯中透着劲头,关键是长相喜人。
    福宝将小碗丸子消灭一半时,陆宴初回来了。
    豆苗儿给他预留了一碗,用勺子添了勺蜜红豆,加入蜂蜜和奶,递给他时,豆苗儿发现他右手被纱布包裹着,明显是受了伤。
    顺着她担忧的目光看向手背,陆宴初摇摇头,表示无碍:“今日晌午外出办事经过铜罗十字街,有百姓拦轿喊冤,护卫怕有事端,一直护在我周侧,那喊冤的老汗情绪过于激烈,手里剪刀抵着脖子,说我若不替他伸冤,便要当场自杀。”
    “啊?”豆苗儿看福宝一眼,怕他年纪尚小留有阴影。
    陆宴初和她想法不同,世间百态,他迟早都会知道,便没有避讳的接着说道:“场面有些失控,我上前规劝,被他不慎用剪刀在手背划了下,出了些血,不碍事。下午我调来案卷查阅,发现老汉女儿的枉死确有蹊跷,看来……”
    豆苗儿无话可说。
    她知道他没说完的大概是什么,定是又要牵扯到权贵了。
    这世间处处都发生着不幸,好好活着,真的不容易呢!
    豆苗儿侧身摸了摸福宝的脑袋,心底暗暗发誓,至少在她能力范围内,一定不能让福宝有任何的闪失。
    第84章
    陈老三行踪不定,豆苗儿托陆宴初给宫里的沈慕春捎口信儿,让她老老实实在宫中待着,顺便与小皇帝培养培养感情。
    此番她若是入了小皇帝青眼,这辈子恐怕躲不开也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豆苗儿未免有些伤情,慕春为人洒脱,性格不拘小节,一生长困宫中,对她不知是福大于祸,还是祸大于福。
    陆宴初宽慰她:“我这些年看着皇上长大成人,深知他秉性,别看他沉稳慎重,骨子里却向往着打破桎梏,拥有比谁都更自由的灵魂。况且这两人凑到一起,不一定是慕春占下风。”末了,他说,“男女之情,哪儿有什么绝对的尊与卑,向来都是谁用情深,谁沦陷的早,才更容易伤情。”
    这话说的——
    豆苗儿轻咳两声。
    他是在对她表述衷情还是在指责她?豆苗儿蹙眉,有些些的不认同。
    不能因为她最初是利用他,便对她这般误解与不信任……
    好吧,豆苗儿转念又想,从前的过与错终究存在,她的确心虚,行了吗?
    陆宴初进宫没多久,宫里来了旨,太后邀她去御花园赏景。
    豆苗儿猜,应该是慕春?
    收拾打扮一番,她乘坐马车前往宫中,果不其然,太后与暮春正在亭下品茶赏花。
    豆苗儿行完礼,被赐座在慕春旁侧。
    三人闲谈些许,无非是京中夫人们感兴趣的话题。不知怎的,太后突然想到赵静书,虽说彼此身份略微尴尬,但前太子已经不在,她对他们孤儿寡母倒是多了几分怜悯。她知晓赵静书与豆苗儿的关系,却不知两人李代桃僵的内情,只当她们仍有姐妹之谊。
    太后有一句没一句感叹着,豆苗儿便也耐心听着。
    知道承郡王宗浚病得古怪蹊跷,丝毫未有转愈的迹象,她是真心为这个可怜的小孩感到担忧。
    聊了小半时辰,太后知趣,只推说乏了,回寝宫歇着去了,留她们二人说说体己话。
    让宫婢退得远些,沈慕春急忙追问豆苗儿有关邪术的进展。
    听完这几日一波三折的转变,沈慕春大感头疼,对陈老三的逃之夭夭可惜得不得了。
    豆苗儿察觉她焦躁的情绪,压低嗓音问:“慕春,你对皇上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看了眼周遭,沈慕春迟疑了会儿,埋头说:“我想着,若是找着那背后作恶之人,他便再不能在我身上做手脚,我自然不用依靠皇上,我……”
    “你怎样?”
    手托下颔,沈慕春没好气说:“我一人一马,去边疆流浪得了!”
    豆苗儿一时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她能瞧出,慕春对皇上恐怕也不是一丝好感都没,可能情未到浓时,她无法做出更多的牺牲。
    感情的事情,她如何帮她拿主意?两人闲谈片刻,天色渐晚,豆苗儿在她引领下去给太后请安拜别,出了宫。
    回府时,出乎意料,陆宴初竟比她早。
    豆苗儿没来得及惊讶,迎上来的家婢告诉她,大人在内阁浏览卷宗时突然晕厥,马车刚载回不久,太医已诊治,说是太过疲惫的原因,无碍,好生调息便可。
    急急回寝房,福宝懂事地趴在床榻照顾陆宴初,他还小,爹爹生了病自然害怕,一双眼睛胀得红红的,显然吓得掉了不少眼泪珠子。
    终于等到豆苗儿回来,他委屈又害怕地喊娘,赶紧过来用小手拉着她去看爹。
    安抚好福宝,豆苗儿望向昏睡的陆宴初,他眼下有两团暗青,哪怕没有意识,眉头仍保持微微簇起的样子。
    这些日他确实心力交瘁,又遇上百姓拦轿喊冤,不得不抽出许多时间去查证处理,老汉一案牵扯的皆是权贵,哪怕他不提,豆苗儿也知道难办得很!
    他真该好好歇息了!
    豆苗儿唤人端来热水,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问伺候在近旁的婢子:“大夫可说了什么时辰能醒?”
    “回夫人,大夫说快则几个时辰,也有可能明早才醒,大夫明日天亮会过来复诊。”
    点点头,豆苗儿嘱托她们去煎药,再熬点儿滋补的参汤,都小火温着,陆宴初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端上来。
    至于福宝,豆苗儿让人带他下去,他却不依,硬要留在这儿等爹醒来。
    豆苗儿拗不过,只得颔首。
    晚膳是清淡的蔬菜就白粥,豆苗儿没什么胃口,但福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可马虎。
    哄他喝了两小碗,许是太饱,他不停打着哈欠,显然困极。

章节目录

她抛弃了我却还妄想撩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弦外听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弦外听雨并收藏她抛弃了我却还妄想撩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