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路易与西班牙大使阿兰达伯爵进行了会面。
    阿兰达伯爵在巴黎素来以交友广泛、消息灵通著称,因此,他也早就知道昨日法兰西国王与查理?爱德华?斯图亚特所交谈的内容。不过,若非某人有意为之,他即使再神通广大,又能如何得知?
    昨日与查理?斯图亚特会面后,路易便令迪昂将会面时的部分内容透露了出去,加之查理?斯图亚特其后又在沙龙聚会中酒醉妄言,不过一夜时间,大部分有心人士都知晓了“国王陛下欲扶助斯图亚特复辟”之事,其中的少部分人甚至知晓了登陆作战的战略——由佛兰德斯出发,越过北海,登陆不列颠岛东北沿海的苏格兰首都爱丁堡。
    阿兰达伯爵既已知晓了法兰西接下来的战略,因而也知道应该做什么。
    当欧洲大陆陷入三年大战时,西班牙和不列颠也在同时于海外展开了战争。
    西班牙在战争之初趁着不列颠全力对付北美叛军之际,攻下了不列颠位于地中海上的据点、自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便割让于其的梅诺卡岛。但与此相反,西班牙一直未能攻占同为不列颠所占领的战略要地直布罗陀。
    失去了梅诺卡岛后,不列颠王国立刻调整部署,一面派遣援军增强直布罗陀的守卫,一面调动舰队游弋于西班牙近海,狙击西班牙商船和舰队。
    西班牙在1778年至1780年发动了三次直布罗陀围攻战,可每次都因无法掌控制海权而令不列颠守军能从容获得来自海上的补给。与此同时,由于直布罗陀久难陷落,不列颠海军战舰能轻松来往于地中海和大西洋之间,并借此袭击防御松懈的伊比利亚半岛东部海岸。最终,西班牙因忧虑不列颠会在东部登陆,而被迫将可调动的陆军分散把守东部几个沿海城市和要塞,可如此一来,围攻直布罗陀的兵力便只能减少。在1780年入冬之前,西班牙陆军五万人居然拿只有一万五千人把守的直布罗陀毫无办法,只能撤军。
    陆地上的失利仅仅是攻击受挫,令西班牙受到更严重打击的是海上。
    西班牙的海军在开战第一年便与不列颠海军在北美沿岸、本土近海交锋不下十次,可最终却是败多胜少。海战中,战舰、人员的损失虽然在比例上不太严重,甚至与不列颠的损失相近,可是,西班牙本身的造船能力并不比不列颠,国内优秀的水手数量也不如不列颠,因此,两者的损失不能单纯的以数量计算。
    海上的战事不利造成了制海权丧失。在1780年之前,不列颠海军的巡航舰只是游击由南美驶来的西班牙运金船,西班牙的财政虽然因此受到影响,可仍然能依靠许多漏网之鱼勉强维持,可在1780年的围攻直布罗陀失败后,西班牙沿海的几大港口均被不列颠船只封锁。运金船无法停靠,不是返航便是被不列颠舰船攻击。
    相比起要求法兰西直接派军支援北美,阿兰达伯爵更知道应该要求法兰西派海军打退封锁着西班牙港口的不列颠船只以及给予一些战争贷款,让本已不妙的西班牙能摆脱财政上的危机。
    路易会见阿兰达伯爵的用意不过是为了制造一种舆论,让伦敦方面就范——主动宣战,所以,他不会直接令法军支援西班牙,却会给予西班牙一些物质支援。最后,路易承诺将低价授予价值五十万里弗尔的枪炮,并借用几个沿岸港口供西班牙运金船停靠、卸载。不过,相应的,西班牙也必须付出一些佣金——每条运金船上的十五分之一的黄金归属法兰西。
    阿兰达伯爵本就未指望法兰西立刻出兵,能得到战争物资和运金船停靠港口便是他最希望的结果,如今结果达成,他自然是欣然答应。虽然每条运金船十五分之一的停靠费有些昂贵,可在战争时期,若这些无法入港的运金船在近海被不列颠袭击,那损失就会更大。
    然而,阿兰达伯爵不会想到,那些运金船的黄金并非是路易想要。
    会面的第二日,阿兰达伯爵非常惊讶,昨日与法兰西国王所谈之事居然已经满城风雨、众所皆知。
    路易再一次令迪昂将宫廷机密透露了出去,人为制造舆论,令所有人对战争即将到来一事深信不疑。不过,他的用意并不单是为了针对法兰西民众,更是为了令伦敦方面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一周,巴黎的传言就漂洋过海到了伦敦,伦敦的议会也因此进入了紧张状态。然而,更令伦敦议员们惊诧的不只是这些传言,而是法兰西实质的军事调动。
    1月10日,法兰西海军五艘75门火炮级战舰由布雷斯特基地调至佛兰德斯沿岸,同日,诺曼底军团的两个团调至佛兰德斯。一日后,直布罗陀发现十艘悬挂着法兰西海军军旗的三级战舰驶出地中海。
    所有的信息汇集至伦敦,整个议会宛如煮沸的开水一般。
    “法兰西已经明显做出了战争姿态,难道要等待路易十六来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礼拜时再做出反应吗?”一名辉格党的议员毫不犹豫地便在议会会议中质询起托利党出身的首相诺斯勋爵。
    紧接着,又一名辉格党人起身发言道:“还有查理?爱德华?斯图亚特,他在巴黎直接使用了‘威尔士亲王’的称号,这是对我国的公开挑衅,也是不承认现任国王乔治三世的合法性。”
    再然后,一名托利党人站起反击道:“各位,法兰西的气焰确实嚣张,可现在北美战争即将获得胜利,而且国内的天主教徒也十分不安,现实并不允许我们与法兰西开战。”
    随后,又是一名托利党人起身说道:“法兰西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我们,将我们的注意力由北美转移至欧洲。我们不能上当,北美的事情远重于欧洲。”
    辉格党和托利党并非是组织化的政党,他们的起源是在光荣革命时期,当时人们将反对詹姆斯二世的人称为辉格党,支持詹姆斯二世的人称为托利党。两派人在议会中互相攻讦,久而久之便由王位之争演变为了为各自利益争斗,而又由于相同派系的议员间或多或少拥有共同利益或血脉联系,因而两个党派的名称一直保留着。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两个党派的内部都出现了若干小派系,所以每逢大事,他们中的内部都会出现不同意见。
    一番言辞激烈的辩论后,辉格党的查尔斯?福克斯议员站了起来,义正词严地说道:“各位,我曾经十分反对镇压北美的叛徒,但现在,我非常支持继续在北美进行镇压。我原以为我们这些外来者无法将土生土长的北美叛徒彻底摧毁,很显然,我在这一点上出了错。因此,我以一个犯错人的身份在此提出,我们千万不能忘记了‘北美即将胜利,绝不能半途而废’。”
    辉格党人和托利党人皆面面相觑。他们的意识中已经定下了“首相反对与法开战”、“福克斯反对首相的反对与法开战的主张”的这么一个思维惯性,因此,当他们听见查尔斯?福克斯公开反对与法开战的发言后,几乎都难以理解。
    查尔斯?福克斯继续说道:“也许有许多人受不了法兰西扶持斯图亚特家族的人,但是,我们必须忍受。法兰西也许只是想要我们同意他们所弄出的自由通商协定,我们不妨将这些利益给予他们。我相信,这些损失绝不会比丢失北美的损失大,我们完全可以从北美身上挽回利益。”
    “您的意思是要眼睁睁看着法兰西最好登陆英格兰的准备吗?”一位辉格党议员忍不住发言驳道,“我可要提醒您,法兰西的战舰已经在佛兰德斯集结,一支四万人的军队即将登船过海。”
    “没错……”辉格党人纷纷踮脚、拍桌、应和。
    查尔斯?福克斯面不改色,神情坚毅地说道:“法兰西人不可能渡海,因为路易十六不是蠢货,他不可能在战略完全暴露的情况下依照原先战略行事。现在,连一个伦敦流浪儿都知道法兰西舰队将登陆爱丁堡,他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不可能再按照原先计划行事。”
    只此一句话后,众皆无声。
    查尔斯?福克斯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先令外交使者前往游说,同时,在本土进行征兵。英格兰只有一万五千人,这根本无法御敌。我提醒各位,宣战不是一个口号,必须依据实力。如果现在宣战,我们有把握迎敌吗?我们的海军在大西洋,我们的陆军在北美,我们什么都没有。所以,增强爱丁堡和伦敦的防卫力量,将停靠在军港船坞中的备用战舰拿出来部署在海峡,这足以让法兰西人暂时收住手。我们就依靠这段时间在北美加快手脚,先判定叛乱。”
    查尔斯?福克斯从来就认为应该对法兰西宣战,但他并非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现实并不允许与法兰西开战,他便努力阻止。正如他所说的,不列颠现在缺少战舰和士兵,即使法兰西直接从英格兰南部进行登陆,也无人能抵挡。
    查尔斯?福克斯就任议员多年,以能言善辩出名。他在将观点摆出后,又接连迎战了数位议员的挑战,最后居然能驳倒众人,甚至将众议员的观念生生转变了过来。最终,这场议会会议无果而终,既没有通过宣战决议,又没有彻底堵塞“宣战”这条道路。
    这场议会会议发生在1月30日,次日,首相诺斯勋爵依照议会结果向法兰西发出了外交警告,内容无非是对法兰西近些日子的挑衅出言质询,并要求法兰西驱逐查理?爱德华特?斯图亚特。
    2月1日,诺斯勋爵便召来了正在准备议员选举的威廉?皮特。
    威廉?皮特刚一进入首相办公室,便听首相遗憾地说道:“一切都被查尔斯?福克斯破坏了。”
    威廉?皮特微笑道:“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谁知道查尔斯?福克斯去了一趟巴黎后会突然转变立场。”
    “转变立场?”诺斯勋爵摇了摇头,说道,“他没有变,只是在巴黎看到了一些事情。”
    “看到了一些事?”威廉?皮特好奇道。
    诺斯勋爵问道:“你在巴黎又看到了什么?”
    威廉?皮特不明所以,默然不语。
    诺斯勋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高深莫测地说道:“皮特,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召见平民身份的你,我希望下一次与你见面时,你已经是议员了。而等你当上议员后,希望你要明白一件事。英格兰不是国王陛下的英格兰,议员也不是国王陛下的议员。你应该在人民和国王之间有一个明确的站位。”
    威廉?皮特若有所悟,却又不甚明白,可他却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威廉?皮特离开后,诺斯勋爵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错过了一次绝佳的机会,原以为议会会通过宣战决定。福克斯比我想的要有智谋,在这点上要比威廉?皮特更为出色,万幸的是英格兰只有一个福克斯。不过这样也好,也给了我准备时间,否则就太仓促了。”
    之后,唐宁街连续发布了数道命令——在英格兰征募军队、调三千士兵北赴爱丁堡、征召水手、武装放在船坞的各类型战舰等等。
    数日之后,此一情报被送达到了法兰西宫廷。
    听着迪昂的陈述,路易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福克斯比我想象得厉害,居然能够通过几句话就令议员们闭嘴。不过,也没有什么损失,我原本便想着给予他们一段宽限的时间。”
    迪昂不解道:“陛下,您打算让不列颠王国有准备的时间?这是为什么?”
    路易悠然答道,“谁能肯定那些詹姆斯党人仍然会为了他们的老迈王子拼命呢?若赢得太轻松,无非是让英格兰换了一个国王,这不会给法兰西任何改变。长久之后,这个国家还是会为了利益再度崛起。就让他们将战争潜力全部释放出来,然后,只要登陆成功,战火遍布与世隔绝的不列颠岛,那么就算最后在军事上失败,真正的胜利者也是我。反之,无论在海上得到多少胜利,无论赢得多么轻松,都不算是决定性胜利。因为,这不是一场战役或战争,而是决定未来几个世纪世界霸主的生死决斗,必须从根本上剿灭对手——破坏他们的城市、砸毁他们的机器、抢夺他们的书籍、杀死所有具有智慧却不愿臣服之人,这样才能令其再无反抗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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