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五并非真的将希望放在了谈判和阿图瓦伯爵身上,他之所以会同意阿图瓦伯爵的请求,只是为了对众贵族表现出他身为国王的存在。至于阿图瓦伯爵的安危,他之前是很顾虑,不过在看到奥尔良公爵平安回来后,这种顾虑也渐渐淡下去了。
    阿图瓦伯爵并没有想到自己冲动之下的请求会被同意,之前他已经又太多次失败了,因此,在那一瞬间,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智。
    阿图瓦伯爵和奥尔良公爵转瞬间便已经走出了教堂大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四个侍卫打扮的人。至于摄政王路易,则又待在了能够望到外面的靠窗走廊上,透过窗户观察外界。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等那群暴徒内部爆发剧本上安排的事。
    阿图瓦伯爵虽然一心崇拜王兄摄政王路易,想要向他那样驰骋沙场、建立功勋,可毕竟年纪尚小,而且可以说是志大才疏,一出教堂,还没有看见暴徒们,便已经被布阵在教堂外的瑞士卫队给吓住了。
    瑞士卫队穿着不同于法兰西传统白色陆军制服的鲜艳红色军装,装备的是外壳有着精美雕饰的步枪。他们分列在大教堂外的台阶上,刺刀向外,与台阶下的暴徒对峙。
    阿图瓦伯爵以前并没有少见瑞士卫队,这支卫队原本就驻扎在凡尔赛,偶尔还会充当一下仪仗兵,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欧洲各国争相聘用瑞士雇佣兵为王宫卫队的原因。但也由此,他亦是生生地被从瑞士人身上散发出的杀伐之气给震慑住了。
    在奥尔良公爵的引领下,他跟着由瑞士人之间穿过,走到了台阶之下,可这一下,他的双腿干脆就软软地发起抖来了。
    暴徒的数量、规模比他想象得还要大,那偌大的一个教堂广场,如今满是衣衫褴褛的暴徒。不知道是因为暴徒们太过杂乱,还是因为排列没有规律,看上去规模恐怕要比瑞士卫队多上一半。他们有的是赤手空拳,有的是手握木棒、竹竿、石块,但其中有几个衣衫华丽之徒在其中略隐略现的。
    “我们是再次来谈判的使者。”
    奥尔良公爵向着暴徒如此一喊,暴徒的第一排便向左右挤了挤,空开了一条拥挤的小道。
    “殿下,我们走吧!”他又在阿图瓦伯爵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随后便也不等伯爵的回应,自己先走入了这条小道。
    阿图瓦伯爵早已被暴徒的气势所慑,奥尔良公爵的行动又快,让他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自动跟在其后,等到回过神来时,居然已经身处于暴徒的包围下了。
    只见在前方,同样是在暴徒的包围之下,站着一个身着整洁、光鲜的贵族服饰,年纪约三四十岁的男人。然后,他就跟着奥尔良公爵走到了这个男人的前面。
    “你好,伯爵阁下,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我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还跟着一位年轻人。”
    看着奥尔良公爵和对方熟悉地打着招呼,阿图瓦伯爵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可能就是传言发起这场暴乱的南锡伯爵。
    看到这位伯爵的庐山真面目,阿图瓦伯爵可说是大失所望。他原以为这位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伯爵应该是一个魁梧、强壮、霸气十足的男人,却没有想到真人居然是一个面黄肌瘦,身材羸弱,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长期饱受酒色所蚀之人。
    就是这么一个人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也就是这么一个人让担任摄政王的王兄费尽心机?阿图瓦伯爵已经难以评价、想象这件事的后续了。
    南锡伯爵转向看着阿图瓦伯爵,微笑着问道:“我猜想这位尊贵的年轻人,应该是王室的某一位王子吧!”
    “我是阿图瓦伯爵查理?菲利普!”阿图瓦伯爵虽然有些胆怯看,可毕竟年轻气盛,一时冲动就自报了姓名。
    “原来是查理?菲利普殿下,法兰西王位的第三继承人!”
    南锡伯爵趁势一喊,随即周围的暴徒便一齐高声呼喝起来。阿图瓦伯爵额头上不禁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心情怯弱得呼吸也急促起来。
    南锡伯爵高高举手,令周围的人稍稍安静了些,而后问道:“尊贵的查理?菲利普殿下,请问您能够告诉我,您来的目的吗?”
    虽然南锡伯爵的话中都是敬语,可是语气中却并没有半点尊敬之意。阿图瓦伯爵毕竟身为王子,身上多少带有一点王室尊严和霸气,在尊严受辱之下,他亦是自心底生出了怒气。怒气冲淡了原先盘踞在心中的惧意,令他怒声回答:“我是受了国王陛下之令,来与你们谈判。”
    “哦?”南锡伯爵惊疑一声,哈哈笑道,“让一个孩子来谈判。”
    接着,周围的暴徒亦是哄笑起来。
    阿图瓦伯爵不禁皱起眉头,怒上心尖。
    教堂广场上发生的一切,都被躲在大教堂中的路易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可他也不屑于知道,因为他真正关心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所谓的谈判哪里还是谈判,阿图瓦伯爵除了朝暴徒们怒吼、警告、恐吓外,什么实质性的条件都没有谈。在他看来,对于暴徒无需妥协,饶恕他们的罪行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根本不应该再谈什么条件。
    既然谈判的一方已经如此强硬、不肯退步,甚至还将最初的条件全数否决,那么南锡伯爵一派的洛林贵族们也不必在谨守什么贵族礼节,他们也以牙还牙,以逼迫、威胁的手段,与之相抗衡。
    最后的结果,便是引得周围的暴徒们从旁起哄,令气氛升温,只差再次开始冲击教堂了。
    奥尔良公爵是对此最为担忧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演变到现在这个阶段,演变到他无法再度出手掌控局势的阶段。
    “殿下,”他在阿图瓦伯爵稍息之时,轻轻附耳说,“我看现在继续谈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要不然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毕竟不安全。”
    阿图瓦伯爵虽然和对方争吵了几次,可他并非是毫无惧意,听得奥尔良公爵的建议,立即便点点头同意。
    于是,这两人就在随身侍卫的保卫下,由来时的原路返回,只是这条路在暴徒包围下,已经更为拥挤不堪。
    好不容易,他们两人返回到了瑞士卫队之中,刚刚松了一口气,两对耳朵便一齐听到“国王退位、摄政王退位”的呼声。
    两人具是一惊,其中阿图瓦伯爵很快便由惊转怒,而奥尔良公爵却一直是目瞪口呆。
    这次的事件,奥尔良公爵亲手策划并指示洛林的贵族,几乎每一个步骤、每一句抗议都是由他所制定,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雇佣来的那些市井无赖居然会喊出“要求国王退位”的话。他疑惑起来,怀疑似乎有人在背后捣乱。可是,现在对于他来说,一切都已经晚了。
    暴徒们开始冲击瑞士卫队的阵地,但是在刺刀丛林的威胁下,他们仅仅是试探性地缩短了距离,并没有人真地发起自杀性冲锋。
    一切皆被高处的路易看在眼里,他的脸上洋溢出神秘的微笑,因为这出戏已经成功地由奥尔良公爵的剧本转为了摄政王的剧本。
    现在高喊着“国王退位、摄政王退位”的是暴徒,但第一个喊出这话的却不是他们,而是暗中潜入到他们中密谈、间谍。早先,路易就令迪昂安排手下的人潜入,目的就是为了煽动,将火越煽越旺,最后到一个不流血就没有办法收拾的地步。
    他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由奥尔良公爵布下的局反将一军。
    谁让这世界上最好伪装的就是市井无赖,一件破衣烂衫,然后在泥地里面滚一滚,谁都可以化妆成功。
    他最初的目的就是以武力讨平,但他顾及名声,不愿意背上一个“嗜血暴君”的名号,于是才先同意谈判,为的就是这一刻。
    叛乱者提出的任何条件,只要不危急国王的王冠的话,那么一切都有可能达成。这一点奥尔良公爵知道,路易又岂会不知。
    路易毕竟不是国王,凡事都不敢做得太过,因为他清楚一点——在国王驾崩之前,法兰西的最高权力者还是路易十五。因此,为了防止路易十五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牺牲他,他唯有将这件事上升到反王权的高度,唯有将“暴动”提升到“革命”,国王才会如他所愿地亲自下令以武力剿灭。
    同样都是血洗,但发号施令者不同,最后的结果也会不同。路易不必担心因此事而被贴上“暴君”的标签,同时还能够达到期待已久的目的,可说是一举两得。
    看着奥尔良公爵和阿图瓦伯爵狼狈地逃入教堂,路易暗笑一声,随即也转身向国王卧室走去。不过,他不再如前几次那样两手空空——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份卷成圆柱状的卷纸。(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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