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今日姜从玉生产的事,心中不由的就开始发慌起来,握着薛嘉月的手也紧了起来。
    他垂眼看着薛嘉月隆起的小腹,心情复杂。
    不晓得是该期待这个孩子,还是怨怪这个孩子。只要一想到薛嘉月生产的时候要经历那些痛和风险......
    忽然就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拉着他的手轻放在了小腹上。他抬头,就看到薛嘉月正在对他笑:“哥哥,他刚刚踢我了。你摸一摸。”
    虽然薛嘉月穿了厚厚的冬衣,但这一刻薛元敬仿似真的察觉到她腹中的小人儿在动。好像还对着他的手掌心踹了一下,仿似在责怪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对他这样的心狠。
    薛元敬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觉得心里柔软的跟一汪水。
    他轻叹一口气,伸臂揽着薛嘉月的肩,小心的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又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秀发,轻声的说道:“我们就生这一个孩子,好不好?”
    薛嘉月笑着应了下来。
    她知道薛元敬肯定是今天看到旁人生产,心里就很担心她,所以回来之后都没有笑过。她虽然也害怕,但她不想薛元敬担心,更不想薛元敬心中不喜他们的孩子,所以刚刚胎动的时候她才特意的拉着薛元敬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好在他看起来终于是软化了,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日,姜从玉的孩子洗三的时候,薛嘉月带着薛元敬那日买回来的赤金长命锁和时赤金手镯过去看望。
    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给她看。
    孩子包在大红色的绸缎包被里面,正睡着。虽然眼睛闭着,但看得出来五官是很不错的。
    薛嘉月以前经常听到旁人指着某某小孩子跟人说话,说这孩子长的像你。要么就是长的像他爸爸或妈妈,薛嘉月那个时候也认真的看过,但总是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就像现在,她也看不出来这孩子长的像谭宏逸还是姜从玉。
    而且刚下来的孩子样子变的很快的,压根就看不出来到底像谁。所以她就笑道:“谭大人生的俊朗,你生的柔美,这孩子长大了相貌肯定会很好。”
    做母亲的人听到旁人这样夸自己的孩子,甭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会很高兴。
    姜从玉倚在床头,叫丫鬟搬了一张圈椅来给薛嘉月坐,然后跟她说话。
    “......当时我都以为我熬不下去了,就叫稳婆一定要保住孩子。丫鬟和嬷嬷就在旁边哭,叫我一定要撑住。后来大夫来了,开了催产的药。我那个时候人都已经迷糊了,也不晓得到底喝了多少碗催产药下去。后来稀里糊涂的,就觉得一阵轻松,又听到孩子的哭声,我这才晓得原来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薛嘉月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不时的也会说几句场面话,但拢在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掌心里也潮湿的。
    她现在怀着孩子,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生产时候的事的,但是现在姜从玉还要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
    不过薛嘉月知道姜从玉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是觉得自己劫后重生了,想要跟人说一说这些事罢了,不过她现在还是不大想听到这些话。
    正想着要开口说作辞的话,忽然就觉屋中光线一亮,有人掀开了碧纱橱上的撒花帘子。接着就听到旁边的丫鬟在叫少爷。
    薛嘉月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谭宏逸正走进屋里来。
    彼此的视线正好对上,薛嘉月先是微怔,过后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他打了个招呼:“你散值回来了?”
    谭宏逸一怔。
    她这样的坐在这屋子里面,同他说着这样家常的话,就仿似她是他的妻,正在家里等着他散值回来一般。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心中由不得的就有些发酸,声音也有些发哑:“嗯,我回来了。”
    姜从玉在一旁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很有些怪异。她就坐直了身子,笑着叫了一声夫君。
    谭宏逸嗯了一声,不过目光却没有点头。反倒是看着薛嘉月说道:“刚刚我和薛兄在路上遇到,就一起回来。他回去没有看到你,心里肯定会很担心。我让人送你回去。”
    竟是直接叫薛嘉月走的意思。
    这可就实在是太不客气了。姜从玉忙笑道:“薛大人应该也知道薛夫人在我这里,不会很担心的。或者妾身现在也可以叫个丫鬟去跟薛大人说一声,告诉她薛夫人我这里?”
    不过刚刚心里的那点子怪异却没有了,只以为刚刚是自己多心了。
    哪知道谭宏逸还是坚持:“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天色阴沉了下来,风也大了起来,待会儿可能就会下雪,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薛嘉月如何还好再在这里待下去?而且她原本就想要走的。
    于是她就起身站起来,对姜从玉笑道:“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跟你说话。”
    又看着谭宏逸,说道:“那我先走了。”
    谭宏逸点了点头,目光看着她:“我送你出去。”
    薛嘉月原本不要他送,但他仿似知道她会说这话一般,直接转过身就往外走了。薛嘉月没有法子,只能对姜从玉笑了笑,然后由采萍扶着胳膊往外面走。
    等到了门外,就见谭宏逸正站在廊下,微仰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一双长眉也皱着。
    原来竟然下起了雪珠子。
    谭宏逸就叫一个丫鬟去拿伞,自己则率先往旁边才抄手游廊走去。走出了一段路,他才回过头来看薛嘉月,示意她跟过来。
    他是知道她肯定会开口叫他不要送的,要他回去,所以索性不给她这个开口的机会。
    薛嘉月果然没有法子,只好扶着采萍的手往抄手游廊上面走。
    她现在怀着五六个月大的身子,也没有办法走得很快,只能慢慢的走。谭宏逸也不急,脚步放的更慢了一些。
    天阴沉着,雪珠子打在头顶的黛瓦上,旁侧的树叶上,扑簌簌的一片轻响。北风也刮了起来,刺骨的冷。不过谭宏逸还是觉得心里很安宁平和。
    第182章 正文完结(中)
    虽然谭宏逸已经尽量的克制过自己了, 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薛嘉月,也不会主动同任何人提起她,但其实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跟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哪怕就只是这样的一前一后的走路,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是好的。
    只是很快的就走到了二门边上,丫鬟也拿了伞过来, 他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再送, 只怕旁人就会起疑心。
    他不想这样,他宁愿所有的酸涩都他自己一个人扛着。
    于是他就停下脚步, 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伞递给薛嘉月, 温声的同她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 走路要慢些, 莫要再像以前一样的走路也不看路,若摔到了不是好玩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刚刚在屋里的时候他恨不能她立刻就走,但现在听他说的这话,分明就很关心她......
    她也不敢看谭宏逸,只叫采萍接了伞, 然后对谭宏逸道了谢, 就转过身往前走。
    有的时候她觉得谭宏逸已经放下了以前的事,对她很客套, 但有时候, 她又觉得他压根没有放下以前的事。就好像刚刚他看她的目光,里面都是掩都掩不住的温柔......
    谭宏逸看着她走远, 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刚刚他散值回来, 知道薛嘉月过来看望姜从玉的时候他原是不想进屋的。毕竟他娶了妻, 薛嘉月也嫁给了薛元敬,彼此之间也要避些嫌疑,他不想让任何人起疑心。但是后来他在外面听到了姜从玉说的那些话......
    薛嘉月现在腹中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但姜从玉却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她听了心里肯定是会怕的。于是他当即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要薛嘉月回去。
    他不想害怕。哪怕她误会了,觉得他这样对她很不客气也没有关系。
    门口站了个丫鬟,看到他走过来就伸手掀开了夹棉门帘,谭宏逸低头走了进去。又走到了碧纱橱里面去。
    姜从玉正在跟奶娘说话,问她哥儿今日吃了几回奶,睡了几次,奶娘正恭敬的回答着。
    看到谭宏逸走进来,姜从玉就没有跟奶娘说话了,转过头对他笑道:“你回来了?”
    谭宏逸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走过去看放在床上的儿子。
    姜从玉心里又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刚刚薛嘉月同谭宏逸客套,说你回来的时候,谭宏逸可是立时就跟她说话了的,但是现在,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随后她也安慰自己,薛嘉月是客,谭宏逸跟她客套些是应该的,但自己是他的妻子,对着她自然就不用那样的客套了。
    这般一想,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就没有了。
    又见谭宏逸在刚刚薛嘉月坐的圈椅中坐了下来,离床边很近,她就叫奶娘将儿子抱给谭宏逸看,又笑着说道:“他生下来也有三日了,这三日他除了吃就是睡,很少有醒的时候。刚刚我和薛夫人说话的时候他还醒了一会儿,薛夫人还抱了他,没想到你一回来他就睡着了。”
    谭宏逸伸手接过儿子抱在怀里,看着他头上疏朗的头发,还有淡淡的眉毛。
    这样的一个小人儿,抱在怀里软软的。这是他的儿子。而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刚拼了命的给他生下来的儿子......
    想到这里,谭宏逸就觉得心里对姜从玉有些愧疚起来。
    他想,他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以往的事,便是再如何的不甘心也该放手了。他要好好的对他的妻子和儿子。
    于是他就嗯了一声,又抬头来看姜从玉。
    见她穿着石榴红色撒花缎面的袄子,额头上戴着一根宝蓝色镶红宝石的抹额。
    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都是要这样包着头的,说是避免被风吹到了,等年纪大了会头痛。
    谭宏逸就伸手去握她的手,轻捏了一下,温声的说道:“你辛苦了。”
    他以往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姜从玉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泪水就落了下来。唇角却扯了扯,想要扯出个笑意出来:“妾身不辛苦。”
    但凡得他这样温和的对她,这样的辛苦又算得什么?再辛苦些她也是甘愿的。
    *
    薛嘉月和采萍刚走出谭家大门,就看到薛元敬正在往这里走过来。
    他刚刚散值回来没有看到薛嘉月,知道她不会走远,肯定是去看姜从玉去了,急忙就要出门来接她回来。
    心里也是担心姜从玉会跟她说那日生产的事,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不过才刚一出院门,就看到采萍正扶着薛嘉月出谭家的院门。
    他忙几步走过来。采萍见状,知趣的往后退了两步,由着薛元敬扶住薛嘉月。
    薛嘉月一看到薛元敬脚步就快了起来,但薛元敬脚步更快,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就说她:“你走慢些,看着脚下。”
    薛嘉月就笑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个放在高几上的花瓶,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掉下来摔碎一样?”
    刚刚路上的时候她也想明白了,谭宏逸之所以让她立刻就回来,其实也是关心她的意思。他是不想她听到姜从玉说的那些话,担心她会害怕。她心里也是感激谭宏逸的。
    薛元敬是个很敏锐的人,当下他就问道:“还有谁也这样的对你?”
    薛嘉月心中咯噔一声,忙笑着回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和采萍。你看咱们家和谭家也就对门住着,能有几步路?她就非要扶着我,都不让我自己走一步路。平常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今儿白天我看到那盆腊梅开的好,就想搬到你的书房里去,她都不要我搬,自己搬过去了。就一盆盆栽,能有多重?都不让我动一下。”
    薛元敬目光看着采萍。
    采萍不敢跟他对视,忙垂下了头。
    她奉周阿姑的命,这几年一直近身伺候着薛嘉月,自然也将薛元敬的一些事都暗中的飞鸽传书给周阿姑知道。她明明觉得这些事她都做得很隐秘的,但她心里总隐隐的觉得薛元敬都知道她做的这些事......
    薛元敬这个人还是城府太深,她压根就看不透。不过他对薛嘉月是真的很好。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好。想必薛嘉月就是他唯一的软肋罢?
    薛元敬这时候已经收回了看她的目光,对薛嘉月说道:“这件事采萍做的很对,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往后再不能搬任何的东西了。”
    语气中带了点责备的意思,薛嘉月只得应了下来。
    等回到家,采萍提了热水过来给他们洗漱。
    薛嘉月现在也是不好弯腰的,所以洗脚这样的事便由薛元敬来给她洗。
    她生的肌肤莹白,烛光下看着便如暖玉一般。握在手中的触感也很好,绸缎一般的丝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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