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自己找了薛元敬的考卷出来看视,看完之后眼中就带上了笑意。
    这几日他还在想着薛元敬是个人才,想要留给他和周皇后的儿子。但现在朝中党争厉害,若留薛元敬在京,只怕他势必会卷入党争之中, 那样往后只怕也不好再用了。且夏天成的事, 总还要提防夏兴言私下为难薛元敬, 倒不如暂且将他打发到外地为官,先历练几年再回京。也可让他暂时远离这纷争之地,岂不是好?不想这个薛元敬倒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薛元敬乡试会试的考卷永宁帝都看过,写的是条理清晰, 逻辑严密,一看便知是不可难得的佳作,而他此次殿试的文章,简直不像是他写的。
    永宁帝料定薛元敬是故意为之,也是暂且不想留在京城,好避开夏兴言的锋芒,等往后他羽翼渐丰之后再回来。
    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永宁帝自然会遂了他的意。
    于是等到放榜的那日,薛元敬只中了个三甲中等。虽然有官员进言,说薛元敬乡试会试皆是第一,此次殿试许是临场发挥失常,建议授个庶吉士,留待后观,但到底还是被永宁帝给驳回了,只授了个偏远地区的知县,令他即行赴任。
    薛元敬领了旨意出宫回家收拾行装。
    谭宏逸过来看视。
    他这次中了状元,已授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只不过看着薛元敬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喜悦。
    薛元敬见微知著,便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赢我?这次你赢了。”
    经过上次夏天成之事,薛元敬和谭宏逸心中彼此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没有以往那样的剑拔弩张。
    “我知道你是想要暂且离开京城,所以殿试中才故意那般做,不然依你的才学,何至于只考个三甲中等?这个状元原本该是你的,我算不得赢你。”
    目光忽然看到旁边包裹里的一套喜服,他问道:“你和薛姑娘要成亲了?”
    薛元敬点了点头:“是。原想请你喝杯喜酒,不过我很快就要离京赴任,这杯喜酒是请不了你了。”
    谭宏逸微微一笑。
    其实薛元敬和薛嘉月的这杯喜酒他也不是很想喝。
    就想现在有些事他已较以往放下了些,但看到自己平生头一次心仪的姑娘嫁给其他的人,他心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不喝也罢。
    想了想,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成亲也赶在我前面,这件事上我也没能赢你。但或许我可以比你早生下孩子,这样也算我赢你了。”
    薛元敬也笑了起来:“好。等你喜得贵子时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奉送一份大礼。”
    谭宏逸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拍门。听起来很粗暴的。
    薛元敬走过去开门,就看到外面有好几个护卫,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夏兴言,当朝内阁首辅。
    琼花宴上谭宏逸和薛元敬都见过夏兴言,这会儿看到他,两个人便躬身对着他行礼。
    夏兴言走了进来,目光威严的看着薛元敬。
    他到现在也未能找到夏天成的任何行踪,唯一能和夏天成行踪有关的就是沈傲梅说的那番话。不过随后他遣人探过薛元敬这里,并没有发现夏天成一丝一毫的踪影。随后他几次想询问薛元敬,但迫于薛元敬居住在官舍中,内外都有宫中禁卫把守,他不好当面违抗永宁帝,所以便只得罢了。而现在,薛元敬刚回来,他立时就过来了。
    纵然是内阁首辅,但现在他也只是个不知自家儿子生死的父亲,心中自是焦急。加上他心中也瞧不上薛元敬。不过是个刚入仕途的年轻人,授予的官职也只是个偏僻地方的知县,实在入不了他的样。所以他也没有和薛元敬多说什么,只直接问道:“我的儿子,夏天成,你有没有见过?”
    是质问的语气,很严厉。便如审问犯人一般。
    谭宏逸是知道这整件事的,他也知道薛元敬是个做事谨慎细密的人,料定他已经将夏天成的事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了。但是谭宏逸还是没想到夏兴言竟然会亲自上门来质问。
    他心中有些忐忑,目光偷觑了薛元敬一眼。
    就见他面上还是一贯的淡然神情,正拱手为礼,不慌不忙的说道:“回夏大人的话,下官身份低微,如何有缘得见令公子?倒是有心想要结识,不知令公子什么时候有空闲,下官好去拜见。”
    夏兴言看着薛元敬微眯了眯双眼,仿似在打量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薛元敬面色不变,依然是微垂了眉眼看着地面,任由他打量。
    耳中又听到夏兴言的询问:“本月初十那日你在何处?”
    初十那日,正是事发那日。
    薛元敬尚未说话,猛然就听到谭宏逸在旁边笑道:“回夏大人,若说初十那日的事,下官倒是记得真真儿的。那日下官下了个帖子请薛大人到寒舍喝茶下棋耍子,薛大人在下官家中盘桓了一整日,日暮方回。”
    薛元敬看谭宏逸一眼。明白他这是在给他解围,他自然默认。
    夏兴言这时也看向谭宏逸。
    毕竟是今科状元,年纪也甚轻,往后仕途肯定不可限量。他也是有心想要拉拢的。
    所以夏兴言对谭宏逸的态度可比对着薛元敬的时候要和善了许多:“原来是谭状元。谭状元住在哪里?如何初十那日的事你记得这般的清楚?”
    谭宏逸笑着回道:“下官家就在对门。至于为什么初十那日的事会记得这样的清晰,说来惭愧,下官棋艺不如薛大人,那日下官可是输了好些银子给薛大人,心中一直不忿。这不,眼见薛大人即将离京赴任,再见不知何日,下官今日也特地的过来叫薛大人下棋,就是想一雪那日之耻呢。”
    夏天成来过薛元敬这里原就只是夏兴言的猜测,他其实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而现在又有谭宏逸在旁边做伪证,一时之间夏兴言倒确实没有任何法子。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问道:“听闻你已经娶亲,如何不见你的妻子?”
    薛元敬心中微凛,不过面上还是恭敬的回道:“下官入京之时家妻曾在大相国寺佛前许愿,若下官春闱能中,必定会多多的奉上香油钱,今日家妻便是去大相国寺还愿了。下官一会还要去接她回来。”
    一半真一半假,夏兴言也没有法子。毕竟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人能证实夏天成确实来过薛元敬家。少不得也只能再回去逼问沈傲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夏兴言面色不虞的转身拂袖走了。
    薛元敬和谭宏逸送他出门,随后薛元敬关上院门,转过身看着谭宏逸沉默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对他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刚刚多谢你。”
    若非刚刚谭宏逸在旁边说的那一番话,他也不可能这样容易的就糊弄得过夏兴言去。
    对于薛元敬对自己行礼,还说着感谢的话,谭宏逸心里还是觉得很受用的。
    他双手拢在袖中,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笑道:“你我这算不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
    薛元敬微笑:“若论打这上面,你是从来没有赢过我的。”
    确实,以往两个人也动过几次手,但每一次吃亏的都是谭宏逸。
    谭宏逸叹气:“所以我说我总是要赢你一次的,不然我绝对不会甘心。”
    说着,他想了想,就伸手将自己腰间系着的腰带取了下来。
    若单从外表来看,这只是一条素色的银色腰带,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谭宏逸伸手在腰带背后一处隐蔽的地方轻按了一下,随即竟然从腰带里面抽出一把软剑来。
    剑身细长,薄如纸,日光照射其上,闪着幽幽冷光。
    谭宏逸随手挥去,旁边一株桃树上手臂般粗的枝桠立时落地,切口齐整平滑。
    “这是我父亲请名匠打造,给我防身之用。我听闻你此次任所乃蛮荒之地,百姓多不教化,匪类也多,这把软剑我赠给你,你好生保重吧。”
    薛元敬推辞不受。却被谭宏逸硬塞到了他手中去:“好好保护薛姑娘。”
    他看了一眼旁边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大红嫁衣,其上金色孔雀牡丹云纹华丽。随后他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往外走。
    你已得你心中所爱,我唯有祝愿。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日能再相见,惟愿薛元敬能护你一世安康喜乐。
    第170章 准备成亲
    薛元敬将一应所要带的行礼收拾好, 又将家中各处都看视了一遍, 这才提了包裹, 锁了院门,往大相国寺而去。
    到了大相国寺, 一路有僧人引导, 很快的就到了周阿姑那里。
    薛嘉月最近日日都在盼着薛元敬过来,这会儿听到小沙弥进来通报说薛公子来了,她原本还在心情平静的看佛经, 这会儿却立时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一路飞奔到门外,果然见薛元敬正疾步走过来。旁边有个僧人手中提着他的行礼。
    薛元敬心中也一直惦念着薛嘉月, 这会儿看到她,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
    “月儿。”他几步走过来, 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在, 伸臂就紧紧的将她抱入怀中。
    薛嘉月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他的安危担忧,这会儿见他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只高兴的眼泪水立时就出来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了,唯有紧紧的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 还是薛元敬看到周阿姑走了出来, 这才轻推开薛嘉月。不过还是紧握着她的手, 走过去对周阿姑躬身行礼:“多谢您这段日子一直照顾月儿。”
    态度语气都甚诚恳。
    周阿姑对他点头微笑:“月儿是我义女,我照顾她原就是应该的。”
    又叫他进来坐,让小沙弥上茶。
    薛元敬在椅中坐了,薛嘉月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椅中, 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片刻都不离开。
    周阿姑看着她这一副小女儿情态,忽然想起自己像薛嘉月这样大的时候,每每那个人的时候她也是心中甜蜜,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但是那个人,后来却下令诛杀了她的母族......
    心中一痛,攥着佛珠的手紧了紧。不过很快的又如常一样,声音和缓的问薛元敬:“我听说你殿试考了个三甲中等,授了个偏远外地的知县?”
    周阿姑虽然一直在大相国寺中不能出门,但她若想知道什么事是尽可以叫人帮她去查探的。薛嘉月和薛元敬前几年在平阳府的事就是她叫人特地去查探的,而且因为永宁帝知道她关心薛元敬的事,所以这次殿试的成绩一出来,他就叫人告诉她了。
    周阿姑心中还是觉得很惋惜。
    在平阳府的时候她就看中了薛元敬,觉得他为人够聪明,该狠的时候也够狠心,是想要扶持他一路青云直上,让她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来对付夏家的。但没想到他竟然冲冠一怒杀了夏天成......
    不过想一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越偏远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而且还能暂时避开夏兴言的锋芒。等三年任期再回京,岂不比一直在翰林院熬资历好?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对薛元敬说道:“这下子你倒是求仁得仁了。”
    薛元敬送薛嘉月过来的那日他就透露过他不会留京,想要到外地任职的意思,想必殿试的那份考卷他是故意的......
    薛元敬微笑,偏过头去看薛嘉月。
    薛嘉月原就一直在看他,这会儿就对他点了点头,唇角扬了起来。
    以前她还想过,等薛元敬做了大官,在他的庇护下,她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经过了夏天成的那件事,她现在只想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做不做大官又有什么要紧?两个人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了。所以薛元敬到外地为官她也是愿意的。
    毕竟虽然暂且糊弄过夏兴言去,但夏天成已经死了,这样一天天的找不到他,夏兴言总归还是会来难为薛元敬的,所以这时候离开京城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薛元敬知道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唇角随即也扬了起来,一双乌黑的眸中盛满了笑意。
    和周阿姑又说了几句闲话,薛元敬忽然起身站起来对她恭敬行礼,随后说道:“我打算明日就和月儿离京赴任。在此之前有个不情之请,就是上次同您说的,想请您做我和月儿证婚人的事。我想今日就和月儿成亲。”
    他和薛嘉月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唯有一个周阿姑是薛嘉月的义母,也算是个长辈。婚礼总是要有个长辈在的。
    周阿姑欣然同意。立时就叫人进来,吩咐他们去准备。
    薛嘉月没有想到薛元敬忽然就提起成亲的事来,当下就懵住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周阿姑已经出去吩咐人准备一应婚礼所需的东西,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薛元敬。
    “哥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
    薛元敬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心里这会儿很震惊,也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好好的做你的新嫁娘就行。”
    又去将自己刚刚带过来的包裹拿了过来递给薛嘉月:“这是你的嫁衣,我带过来了。”
    薛嘉月伸手接过包裹,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还是在砰砰的乱跳着。
    又听到薛元敬在笑道:“我没有看这件嫁衣,就是收拾的时候也是闭着眼睛收拾的。你说过,要等我们成亲的那日,你穿上这件嫁衣我才能看,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
    薛嘉月听了,心跳越发的快了起来。面色也绯红的如同刚开的芍药一般,妍丽动人。
    薛元敬看了,禁不住的就心中一荡,轻声的问她:“待会儿就要嫁给我了,你高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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