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乃是我等最后之机会,你们要小心,若此次再不能成事,也就意味着我等前功尽弃了!”
    上海是座不夜城,到处都是灯光。自从电被带到这里之后,这座城市就几乎进入了永昼状态之中。
    望着眼前如明珠般的路灯,郑森略显薄的唇紧紧抿住。
    海边上的巨大阳伞下,一张圆桌,他们十余个人便围着这圆桌坐着,这些人当中,大多数都是郑森这些年来聚拢的手下,也有些是长期试探之后与他联络的前明遗老。
    在他们周围,零散的几桌上有人远远地呆着,他们的作用是监视四周,不令有人靠的。郑森担心隔墙有耳,因此把密会的地方选在上海靠着申江的沙滩之上。这几年上海发展得极快,夜生活变得丰富起来,这条沙滩,也被开辟出来,夜里拉上灯,搭起凉棚,供人欣赏上海的夜景。
    “十三年……”
    郑森离开华夏足有十三年,他当初与俞国振一起救出了崇祯之后,便到了倭国,以倭国为据点,招集郑氏旧部和倭国失意的武士,扯出了一支队伍。然后他开始了新的冒险,借着俞国振与荷兰、西班牙人交战,东西方贸易断绝的机会,开始向美洲武装走私,甚至还在中美地狭处夺占了一座港口,建起了延平城。
    只要他不回国,俞国振对他在美洲的发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为了换取华夏所需要的一些资源,当时俞国振对于他的走私行为还在一定程度上纵容。
    当时郑森也以为,自己会忘记与俞国振的杀父之仇,远走他乡,做一个类似于虬髯客一样的人物。
    但是俞国振代明称帝的消息传到延平城,这个时候,郑森的心中突然间烧起了一团火。
    俞国振怎么就敢做出这种事情!
    那个时候,郑森就暗自发誓,终究有一日他要挥师西去,复兴大明。他甚至学习倭国山中鹿介,发下七苦八难的誓言。
    为此,他在延平港忍耐至今。
    “我想知道,我们的目标究竟是谁,为何不是俞国振本人?”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原本此次来,是针对俞国振本人的,我们想着……俞国振谋朝篡位,这些年又独揽大权,失士子之心,只要除了他,那么天下百姓自然就会归心大明。但是这些日子在四处转了,我们发觉,这不大可能,百姓人心已附,俞国振的手段果然了得,短短八年间,便已经安定天下之心……”
    身边的一人叹了声说道,此人为冯澄世,乃朱由崧时的举人,此后便一直不得意,最后选择投靠了老乡郑森。他性子机警,这几年来是郑森主要的谋士之一。
    郑森微微点了点头,八年后第一次回到华夏,他发觉这个华夏已经不是当初的了,天地一新,而且俞国振的宣传工作做得极为彻底,百姓就算还过着苦日子,也未曾怨怪新朝——也无法怨怪,毕竟除了修路、修堤这样的对所有人都有利的徭役之外,华夏朝完全免除了百姓的田赋,仅这一点,就让天下农夫归心了。
    华夏的百姓要求真不高,朝廷不再纳税,便是服徭役也是在本乡本土,官府还要管饭钱,这种情形下哪个还会起事造反?前朝?那个赋税征到几十年后的大明?早就该完蛋了!
    华夏毕竟是个农业国,即使俞国振大力推动工业化,这十来年的时间,也只不过让华夏人口中的百分十五左右变成了纯工业人口。俞国振的规划是每年新增百分之一的工业人口,这样到三十年后,华夏就彻底完成工业化。但至少在现在,只要农民还稳着,那天下就会太平,俞国振就有充足的兵源。
    冯澄世说到这,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而且俞国振此人最重制度,华夏朝的朝政运转,国家管理,都已经形成了制度,便是俞国振死了,在短时间内也无人敢挑战这一制度,甚至换了不是姓俞的坐天下,仍然不会改变。若说这世上有谁能令华夏朝制度崩溃,毫无疑问,便是俞国振本人!”
    此语说出后,有人哂笑了声:“俞国振一手建起这套制度,如何会自己将之崩溃?”
    “正是,正是!”
    “安静!”冯澄世哼了一声,众人静了下来,他又继续道:“正常情形下,俞国振自然不会如此,可是非正常情形下呢?前日的报纸,你们看了没有?”
    “什么?”
    “马士英、黄宗羲自欧罗巴归国,华夏在欧罗巴组织反英吉利同盟,已经达成了协议,肢解英吉利。”冯澄世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托俞国振的福,如今咱们对欧罗巴诸国都很熟悉了!”
    报纸上报道的除了一般消息外,还有华夏与法兰西、西班牙、葡萄牙、瑞典达成的条件。在肢解英吉利之后,华夏以爱尔兰换取葡萄牙人的休达港,并在这座非洲最北扼地中海出口的港口建造一座军港,这样华夏西海舰队就不须借泊在里斯本。同时,未来护国主治下的英格兰,将伦敦之西的牛津割与华夏,作为破坏孔子书院、杀害华夏学者的赔偿,同时,华夏军舰有泰吾士河的自由通行权,伦敦不设炮台,其海上安全由华夏西海舰队与英格兰王家舰队共同保护。
    “这个消息又怎么样,涨了俞国振声势罢了。”有人叹息道:“俞国振开疆拓土,声望更盛,想要动摇其统治,更不可能……”
    “当初曾有人意图寄望于下一代,俞国振如今已经确认其子俞襄为太子,过两日便是俞襄大婚之时,待俞襄再有子嗣,三代传承之势便成了……”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冯澄世双眉微微挑起,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诸位,听我说完!”
    众人这才想到,他们不是在这里来夸赞俞国振的,而是来商量如何对付俞国振。
    “俞国振对俞襄寄予厚望,也一直是按着继承人来培养俞襄的,大伙都知道,俞襄在军中呆了足足四年,因与罗刹人的战功,升至团长之职,然后退役,进入金州造船厂,担任了三年管事助理之职,又转入青岛口市政署,任市政署规划司司事一职,在任了三年司事后,如今调至浙江省,任省总督府工程局咨事……”
    俞襄的经历,应该算是丰富的,事实上不只是俞襄,俞国振的子女,多数都有比较丰富的就职经验,而且只要身体健康的男子,就必须入军中服役。这一点,让郑森甚是佩服,他如今也是子女俱全,换作他,却不愿意让自己孩子去吃这种苦。
    “若是俞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俞国振必然怒发冲冠,激怒他,让他倒行逆施,乃是我们的唯一机会。”
    “那只能让俞国振百倍报复我们!”有人惊怒道:“那样做,对我等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继续等待!”
    “刺客不是我们,是欧罗巴人,确切地说,是法兰西与英吉利人。英吉利人是为了报复,法兰西人么,则是想阻止俞国振向欧罗巴伸手。”冯澄世冷静地说道:“诸位放心,出面的人,都不是我们的人。”
    此语一出,众人都是讶然。
    郑森没有理睬众人的惊讶,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江面,对面的灯光真亮,让这个夜晚变得非常不真实。郑森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不能有效,但是国仇家恨,他都必须在自己死亡之前,实现自己的念想。
    俞国振因为俞襄之死而迁怒于英吉利、欧罗巴,必定要劳师远征,加上正在与罗刹人的拉锯战、与波斯人的对峙,就如同万历三大征一般,将消耗掉华夏朝的国力,那个时候,俞国振不可能还有这么多物资、金钱来讨好百姓,他只能取消现在对百姓的优待,甚至加重对百姓的剥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的百姓,现在对俞国振有多少爱戴,那个时候便会对俞国振有多少憎恨!
    这样的密谋,在任何时代都是少不了的,但这与牛钝、来部臣二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并不知道这座光辉夺目的城市里潜伏着这样的阴谋,只是象每一个初到上海的欧罗巴人一样,惊奇地奔走于上海的每一个地点,观看着这里的一切。
    不仅是他们,就是黄宗羲,因为太久没有回到华夏,也是满上海的乱转。
    如今的上海已经是一座拥有八十万人口的大城,人口数量直逼金陵,不逊于扬州。因为规划得当,整座城并没有拥挤在一处,而是以黄浦江两岸为中心区,向外延伸至五个附城。中心区主要是居住与商业区,所有的工业都被安排在五座附城当中,使得中心区的环境还算好。两条慢速窄轨铁路,将中心区与附城联在一起,从中心区到任何一座附城,所花费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小时。
    在奔走了两日之后,黄宗羲乘轮船去金陵祭拜已经去世了的钱谦益等旧友,而牛钝则被留在了上海。他被安排进了上海专门对外国来求学者开放的东方书院,这里巨大的图书馆和其中海量的华夏典籍,让牛钝甚至忘记了去逛街,他每日里便是在宿舍与图书馆之间来回转悠。
    直到伊莎贝拉出现在他的面前。
    郑森在美洲建延平港城,投靠他的可不只有倭国的流浪武士,也有大量的欧罗巴人,在他的强力手段下屈服,愿意为他效力,伊莎贝拉就是其中之一。她出现在此的目的,就是接近牛钝与来部臣。
    因为以冯澄世对俞襄的了解,俞襄极有可能会见这两个万里迢迢来此的欧罗巴人。
    在冯澄世看来,伊莎贝拉去诱惑血气方刚的牛钝,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能借着牛钝的关系,接近到俞襄,那么不仅可以实现他们的计划,还能顺便嫁祸给那些所谓的新儒家。
    郑森觉得,自己的这个布局,应该会万无一失。(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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