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陵城一样,在济南府,如今也是鞭炮声声,实际上这里的鞭炮连放了三天,那些在这三年中富起来的商户、解决了温暖的工人,还有各处道观寺庙,这三天来都是鞭炮声不绝。一时之间,市面上的鞭炮出现了严重短缺,价格一路高涨,现在再放鞭炮,就不是放鞭炮,而是烧钱了。
    范老九将鞭炮的碎屑扫在一起,然后倒入垃圾箱中,家门口这垃圾箱是用木头加铁皮制成,最初拿出来时,还有人偷回去当家中的容器,被巡检直接带走,服了一个月的苦役之后,所有人便都知道爱惜公物不仅是私德,亦是律法,再无人敢行偷窃之事了。
    事实上百姓多淳朴,也就是爱占小便宜者,才会对这个垃圾箱动念头。
    趵突泉乃是济南府最著名的游玩之所,但是游玩者多是些文人墨客,自古以来,那些诗人骚士所到之处舞文弄墨,也唯有他们有闲有钱做这奢侈的勾当。但是,这几年,严格来说,是这三年来,到趵突泉来的游客突然间增多了。最初只是休假的华夏军士兵,然后是来自青岛口等地学堂里的学生,再然后工人庄客,一个个都闻名而来。
    为了应付这些游客,趵突泉专门设了管理人员,负责清理游客们制造的垃圾,保护泉水、古亭不受损害。范老九便是管理人员之一,论及收入,他虽然不算是清贫,却并不算多,只是温饱罢了。但范老九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此前做梦都想不到的。
    每隔七八日还可以买上半斤肉,给家里老伴儿开开荦,无怪乎范老九与老伴儿都时不时念叨着满天神佛一定要保佑华夏军略委员会,一定要保佑统帅俞国振——他们很清楚,自己生活的变化是谁带来的。
    虽然山`东乃孔圣故里,曲阜那边孔庙孔林仍在,但是孔家除了每年征收地租外,当真没有给家乡百姓带来什么好处。倒是被孔府背地里诋诟不休的华夏军略委员会与俞国振,才真正改变了百姓的生活。
    俞国振笑眯眯地捧着茶杯,缓缓向着正警惕地望着他的黄狗走去。范老九看到这个年轻人,笑着招呼了一声:“客人当心,这狗虽不咬人,叫起来却是凶的。”
    俞国振身边并无他人,他向范老九笑了一下:“老师傅,活儿多不多?”
    “平日里多,今天却不多。”
    “哦,为何,是不是来了大官儿,住在隔壁,影响了你们这边?”
    “倒不是,是前线大胜,大汉奸吴三桂与大恶虏多尔衮尽数毙命,济南城中的天籁坊与雅韵社两家,都在广场里露天唱戏三天,免费向所有百姓演出,算是庆贺如此双喜之事,故此趵突泉这边的游人就少了。”
    “据我所知,趵突泉的游人外地的多啊。”
    “那是自然,不过外地想来如今和济南城一般无二,都是在欢庆。”范老九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如此和气,不过身上没有带肩花的华夏军制服,还是让范老九觉得,他一定不是一般人物,因此范老九小心翼翼地问道:“客人是那位大官儿的随从?”
    “嗯,算是吧,怎么,有什么话儿想要我对那大官儿说说么?”
    “哪能,哪能,哈哈……”范老九打了个哈哈,但是略一犹豫,终究还是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听闻京师收复了?”
    “是啊,怎么,老师傅想去京师?”
    “老汉便是顺天府的人,逃灾逃到济南府来,家里人死得精光,就余老汉和老伴。老汉冒昧打听……象老汉这般的,能不能回顺天府家乡去?”
    俞国振神情微微一动:“哦?这里不好么?”
    “好,好,但是,这边……人老了,总想着有朝一日会眼一闭腿一蹬,想埋回故乡。”范老九有些腼腆:“我可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在这边,自然是好的,可是……可是,每天夜里,都梦着我老娘在那里唤着我呢。”
    梦着老娘在唤。
    俞国振除了叹息,别无话说。这是华夏百姓最纯粹的情感,为何每年过年时,在外头混得如意不如意,都要挤着罐头一般的车子,千里迢迢甚至万里奔波,花上几天甚至十几天时间在路上,为的……不就是老娘在唤,儿女在想么?
    这可不仅仅是范老九一个人的念头,事实上,随着北方局面的确定,俞国振已经不只接到一份报告,从北地逃归的那些移民,纷纷提议要回家乡。
    对于俞国振来说,这是好事,可也是坏事。
    好事是这些移民心恋故土,无论他们现在有多发达,在新襄体系下,他们不会歧视自己生长的土地。如果俞国振将现在他们赚取的利润,用于投资在他们家乡的基础设施建设上,不但不会有反对意见,而且会大受欢迎。而且,他们归乡,必然将新襄的一系列影响带回去,他们就将成为一颗颗火种,点燃原本在宗法、乡俗禁锢下死气沉沉的乡野,给华夏最基层的乡村带去活力。
    坏事则意味着,大量的熟练劳动者将要离开。他们在新襄能创造巨大的财富,但回到故乡,很可能会被故乡同化,又恢复到过去那种麻木而呆滞的生活状态中去。
    利与弊,两者之间如何权衡,要考量的不仅仅是那些百姓,同时也有俞国振。
    “老师傅想要回去,只管和自己的主管说就是,想来只要提前招呼,应该不会有什么阻拦。”俞国振没有沉默太久,对着老人渴望的眼神,他笑着回应道。
    老人喜笑颜开:“客人这样说,那就定然是的了,你可是大官儿的随从,自然不必诳我这一个糟老头。”
    老人继续开始打扫,俞国振将这个烦恼扔在一旁,然后便开始对着趵突泉笑了起来。
    “统帅,统帅!”
    就在他准备逗一下那只中华田园犬时,警卫快步走来,满脸都是苦涩之色:“你怎么在这里?”
    俞国振懒懒地舒展了一下腰:“你们找得可真快,没想到就这一下子便找到我了。”
    “如今山`东境内尚不宁静,统帅你不该一个人乱走,这样做,让我们这些警卫很难做!”
    “好好,我错了,再也不会了。”俞国振笑着道。
    他避开警卫,自己独自躲到这边普通民家,为的只是一个人独享一下快乐。自从多尔衮死讯传来后,俞国振就觉得极为欢喜,比起黄台吉,他对多尔衮更为痛恨,或者说,他对原本历史上的那个多尔衮更为痛恨,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几乎每一场华夏大地上在这鼎革之时发生的屠戮,都与多尔衮、多铎这两个名字有关。
    不过,还有一个多铎要收拾啊。
    想到这里,俞国振问道:“你们来这里,想必列车已经准备好了?”
    “是,列车已经准备好,只待统帅令下了。”
    “那好,我们回青岛口,然后去耽罗!”
    他正准备走,看到范老九呆呆地望着自己,俞国振向这位老人挥了挥手:“范师傅,放心回乡吧。”
    “原来……原来……”
    范老九已经反应过来,能被华夏军称为统帅的,唯有一人!他扔了扫把,扑嗵一下跪在地上,深深叩首过去:“统帅老爷万岁,万岁!”
    俞国振原本准备离开的,见这模样,忙上前将老头儿扶了起来,苦笑着道:“咱们华夏今后可不兴跪拜礼了,这膝盖,可跪天地,可跪高堂,可跪孺子,不可跪高官强权!”
    范老九只是激动过头,一时间忘了自己学的礼仪,他点点头,抓着俞国振的手猛抖:“小人明白,小人知道,今后咱们兴鞠躬礼、作揖礼,兴握手礼、招手礼,就是不兴跪拜!”
    他想着这些礼仪,便从握手礼开始,将这些被华夏军略委员会挑出来表达情感的礼仪方式一一做了一遍。俞国振笑着还礼,他作揖俞国振便也还一揖,他鞠躬俞国振便也鞠躬,待后来他招手时,俞国振也招了招手,然后在警卫的簇拥下离开。
    呆呆望着俞国振的背影,范老九猛然顿足拍手:“往日里总听得华夏华夏,如今我总算知晓什么是华夏了!”
    “什么是华夏?”旁边看热闹的一脸羡慕,正围过来,听得他这般说,七嘴八舌地问道。
    “礼则有度,便是华夏!”范老九欢声道。
    且不说这种百姓质朴的心声,俞国振离开了趵突泉,回到了在趵突泉旁建起的旅馆“泺源精舍”,他们在这里包了一处院子,这两天,他从德州回来,便一直呆在这里。
    战局已定,便用不着他在德州坐镇了,原本部下想搞一个进入京城的仪式,请他当先入城,也被俞国振以“光荣属于将士”为由婉拒了。
    俞国振绝不是圣人,他有七情六欲,否则也不会家中有妻三人,却还和不少女子关系暧昧——这种暧昧有些是假的有些则是真的。他还有权力欲`望,象他有如此大的力量,若让他去象被美化了的落樱神斧那般“拒绝”称王拱手让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俞国振比起一般人强的地方,便在于他知道,凡事应有度,他想要美女,却不可能将天下美女都抢来充实后宫,他想要权力,却休想将每一个县每一个乡的权力都集于手中,他相要荣耀,却不必每每在荣耀之时非要站在众人眼前。
    进了旅舍,他收拾好行囊,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间,有通信兵闯了过来。
    “建虏多铎部逼至山海关!”(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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