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火地狱之中的济`南府在这一天有无数人倒在血泊之中,据事后统计,这一日济`南城内外死者积尸达十六万具之众!(此数字为史料所载)
    多尔衮的暴戾凶蛮,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狡猾,大屠杀让无数黎庶膏了锋锷!
    “血债,血偿!”
    俞国振紧紧攥着手中的军报,咬牙切齿地道。
    他不是不知道建虏曾经给华夏民族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对于在获胜之后屠戮十余万百姓之举,仍然觉得触目惊心。
    “建虏在辽东,这等惨事不知做过多少回!”茅元仪也是脸色发青,他颤声道:“辽东原有数百万汉人,而今却百无余一!”
    “不说这个了,想想接下来怎么打吧,高起潜这死太监,当真是坑人不浅!”
    此时离俞国振在半途中接到高起潜兵败的军报已经过去了六天,离济`南失守也过去了五天。局势到这一步,俞国振只能感叹,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只怕猪一般的队友。
    幸好他不是卢象升,高起潜坑人之举,除了造成济`南失守百姓遭殃让他心痛之外,实际上反而更有利于他的计划了:济`南沦陷意味着整个山`东布政司都失去了有效的指挥,俞国振组织难民退往青岛口等沿海地带时,完全可以以登莱总兵的名义强行向地方官征派差役和粮食。
    “主公觉得,多尔衮攻济`南之举是何意?”茅元仪道:“建虏如此倒行逆施,难道说只是为了泄愤?”
    “必然不是,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劫掠,而且济`南被攻破之后,他有坚城在手,又从济`南府库中得到足够的粮食布帛,进退都会很从容。”俞国振道:“多尔衮初时应该是得到了右翼军被我们打惨了的消息,故此想要打出一条北返的通道,但当击溃高起潜之后,他意识到只凭我们一军奈何不了他,于是便又施计夺取济`南,好接应右翼军。”
    “既是如此,建虏下一步要么劫掠济`南府附近,要么就是寻机与我决战。”茅元仪对此认同,他点头道:“我军兵力有限,唯有依城而守,而建虏决不会攻击有大军守卫的坚城。”
    很显然,茅元仪已经觉得,再与建虏交战不能讨到好处,故此他想建议俞国振不再战了。
    俞国振摇了摇头:“家明的消息里,建虏手中尚有三十余万百姓,劫掠所得更是不计其数,哪怕只是为了削弱建虏,我们也不能让他们把这些收获带走!必须要战,但怎么个战法,咱们可以好生谋划一番!”
    “若只是截断建虏……”
    茅元仪正琢磨着,突然间外头有虎卫禀报:“官人,孙总兵派来的信使到了!”
    “孙克咸?他没有事吧?”
    孙临在高起潜兵败之后便没了消息,俞国振有时甚至以为他可能阵亡了,但这个时候,他却派来了信使!
    “让信使进来。”俞国振道。
    “注意搜身,莫让建虏奸细混进来了。”茅元仪则叮嘱。
    “茅先生太过谨慎啦,老牛在我身边,天底下还有谁能伤得了我?”俞国振哈哈笑了。
    建虏派人冒充高起潜败兵诈开了济`南城之事,让茅元仪心中生出警惕,莫说无法确认来人是孙临派的信使,就算是真的孙临信使,谁又能保证销声匿迹了近十天的孙临,是不是投靠了建虏!
    不一会儿,使者被带到了俞国振面前,他一见到俞国振便跪下磕头:“小人奉孙总兵之命,前来拜见南海伯!”
    俞国振发觉这人自己不认识,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在孙总兵手下效力?”
    “小人米胜,十余天前归孙总兵处……”
    米胜开始说起事情经过,原来他是高起潜所统京营的一员,十余天前高起潜惨败后,大军四散,孙临先一步走脱,然后便一直在周围招揽流散的士兵。这一次孙临做得极为谨慎,完全断绝与高起潜的联系,将收拢来的人马藏于泰山之中。他原本是想回济`南城,但济`南突然失守,让他无法回城,只能避开建虏,沿泰山向东而来。
    “有三万余人?”
    听说孙临收拾流亡竟然多达三万余人,俞国振在一愣之后,不由得露出了喜色:“果真有三万余人?”
    “是,流散官兵大半给孙总兵收拢了。”
    “这么说来……孙临为何不派认识我的人来送信,却派你来了?”俞国振沉吟了一会儿:“而且,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米胜不慌不忙地道:“南海伯囤于章丘的消息,济`南府周围人尽皆知,小人一路上前来,看到不少百姓拖儿契女,向这边过来,想要托庇于南海伯虎威之下。孙总兵遣小人来,却是因为小人会说建虏之语,必要时可以冒充建虏。”
    “原来如此,你辛苦了,军前不得不谨慎,还忘你勿怪。”俞国振客气了两声,让人接过信,打发米胜下去休息。
    米胜走后,他笑着回头:“建虏欺人太甚。”
    “多尔衮连胜了两场,得意猖狂,又想来诳我们了。”茅元仪也点头道。
    “不过孙临收拢了几万兵的事情,怕是不假,想来建虏虽然有办法截断我们与济`南以西的通信,却没有把握我们是否已经得到了孙临的消息,便遣了这样一个人来。”
    “戏倒是演得极象。”
    他们二人对话,让帐中其余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包括张正,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官人,那个米胜是假的?”
    “假倒不假,他应当是京营的官兵,但是现在大约投靠建虏了。”俞国振道:“多尔衮太小瞧我了,以为遣这样一个人来,我就看不出破绽。”
    张正细细思忖,只觉得方才米胜无论言行,都没有什么破绽,至少他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官人,他的破绽在哪?”
    “孙临三万残兵缩在泰山之中,粮草必然得不到保证,这么十来天下来,这厮竟然没有丝毫挨饿的迹象,这不就是一个大破绽么?”俞国振道。
    张正回忆那米胜的言行,确实不象是挨了几天饿的模样。
    “孙克咸虽是有些莽撞,但派一个不认识我的人来,却不交待一些细节,他还没有蠢到这地步。比如说,我不喜欢军人跪拜,你们都知道,孙克咸遣他来当交待这一点。再比如说,他只是一人前来,若是孙临能派人来,至少应该派三到五人才对。”
    俞国振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那封信,信里字迹倒是孙临的,只说他被困在了泰山旧长城岭一带,目前情形危急,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故此向俞国振求援。
    “信是真的。”看完之后,俞国振道:“克咸派出来的信使,定是被建虏侦骑发现杀了,夺了这封信,然后再派个胆大求富贵的求来诳我……多尔衮倒是好狡计,顺势而为借力打力。”
    “老朽看到的破绽却不是这样,而是此人根本不急,孙临遣人来求助,情况应该是比较紧急,他却说话周密细致不紧不慢,分明是谨言慎行,怕露出破绽来。越怕露出破绽,就越证明有问题。”茅元仪补充道。
    俞国振将信顺手交给他,他看完后又给了张正,大帐中的中高级将领一一看过之后,张正问道:“小官人之意是将计就计?”
    “孙临在西营……这个地方在哪儿?”俞国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在地图上寻找这个地点。
    他原本就打算找准机会,再给多尔衮一次迎头痛击,将他打痛、打怕来,好逼他退军。现在多尔衮既然用计用到了他身上,这种机会如何能放过!
    很快他便找到了西营,在历城东南,位于一片群山之中。从章丘过去有两条路,一是向西至历城与章丘交界处再折向南,这样最快也最方便,因为前半程都是平原;另一条则是直接南下,到章丘垛庄再折向西,这一条都是蜿蜒的山路,崎岖难行,距离也比前一条远。
    “多尔衮一心只想着我走近路,他只要蟠龙山附近埋伏……”
    “以老朽愚见,更有可能是在卧龙岭。”茅元仪这时插口道。
    俞国振仔细看了一下军用地图,有张秉文和孙临的帮助,这两年间,虎卫的测绘队把山`东大多地方都跑了一遍,因此他手中的山`东地图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份军用地图都要精准。野外绘团虎卫用的是铅笔,既方便又便于涂改,一般同一个地方,俞国振会派出两个小队测绘,然后再进行比较。
    “茅先生说的是,卧龙岭更方便,若是为了做戏做得更真些,建虏还会在蟠龙山附近派上一支小队人马,让我们击败之后得意洋洋进入卧龙岭地带,两边都是山,中间一条峡谷,他将两头堵起,便可以将我们困死。”
    “主公觉得,我们当如何将计就计?”
    看了地图好一会儿,俞国振连连摇头:“建虏兵多,这一仗……不是很好打。”
    俞国振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多尔衮的左翼军,杜度与和硕图等领着右翼军,也与多尔衮会合在一处,虽然在从青州撤退的途中,一直被李青山李明山兄弟的人马袭击,但右翼军只折损了两三千人,其余的都安然抵达了济`南府。也就是说,多尔衮手中能指挥的军队,应当有十三四万人左右,这其中大半是真虏。
    “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主公不是时常这般说么?”茅元仪道:“咱们只是去救孙克咸,而建虏要分心的地方可就多了!”
    俞国振点了点头,一个计策渐渐在他心中形成,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道:“把那个米胜再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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