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抢了六车东西了,但金银宝货还是不见!”
    流寇纷纷叫骂,他们连着赶走了几伙官兵,抢了六车东西,但官兵每见逃不过,便扔下一车物资,而流寇便停步不追,争夺起车上的物资。虽然车上不过是些酒啊、香皂啊或者女人用的小圆镜之类的东西,再就是些布匹绸缎之类,不值大钱,可却也足以吊起这些流寇的胃口了。
    “逃得倒快!”白文选身边一个贼将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他们相当不喜,由于白文选的约束,他们即使冲在最前夺下了大车,白文选也不准他们去触碰,只怕其中有火`药。结果便是他们夺了两辆大车,却被别的人将战利品抢了走。
    白文选此时也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这伙官兵对于决战,似乎没有丝毫准备,相反,他们的逃命完全是不遗余力,看模样,他们是准备逃到公`安城去。而据白文选所知,在从此往公`安的途中,虽然有些树林,却没有大山,根本不存在好的伏击之所。
    就在他琢磨着当如何处置的时候,突然间前方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队快马向前直冲而去。
    “是曹操部,曹操亲自上来了!”有人惊呼道。
    却是罗汝才接到部将传回的军报,亲自上前帅军前进。他身份不同,因此没有将白文选放在眼中,径直领着三千骑突前。
    虽然这六车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可放在罗汝才眼中,仍然是珍宝。那玻璃器皿可是张献忠花了大气力,令汪兆麟从南直隶买来的。那些布匹绸缎,可以用来给部下制衣裳。而那些狄公酒、各类果脯,也是此时难得的奢侈品,对于每日里抢到啥吃啥的流寇来说,那都是珍馐美味。
    罗汝才的狡猾,或许比张献忠、李自成逊色一些,却绝对在高迎祥之上,故此高迎祥死了,他却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如今张献忠在流寇中实力排名第一,他就绝对是第二。但他的贪婪,则更胜过张李诸人,在确认官兵确实是在一路逃奔之后,他便亲自上来。
    这队骑兵一突出去,其余诸贼顿时哗然。
    流寇中以高迎祥部骑兵最多,张献忠等也不少,但在连续被俞国振打败之后,他们马匹骑兵的补充也很艰难,现在不少人骑的是驴、骡子甚至牛。象罗汝才手中有几千骑兵,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张献忠自己手中的骑兵,也不过是五千人,他拨给白文选的,只有五百。至于其余诸贼,骑兵就更是不足,这也是他们为何狂追了近十里却一直没有抓着明军的原因。
    但现在罗汝才精锐尽出,分明是去抢胜利果实了,众人如何不暴怒。甚至有人便破口大骂,也有些贼带着几十骑百余骑的,便个个向前冲去。
    转眼间,数万人的部队,就分成了两部,一部是骑马的大约有三千骑,另一部则是步卒数万。这数万人只能远远地吃着灰,一个个叫骂不休,白文选却沉着脸,召呼着诸军继续前进。
    他心中的不安,这个时候达到了顶点。
    “白将军,还急着做什么,让曹操去抢去,好东西都被他夺走了,咱们早去晚去都是一回事,从未曾听过曹操抢到手的会漏出一星半点来……”
    旁边一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白文选几乎忍不住要拔刀去砍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厉声道:“前方必有埋伏,曹操此去……”
    “曹操中了埋伏与我等何干,他抢了东西也不见分润。”那贼将撇了撇嘴,然后压低声音:“八大王只怕也巴不得曹操兵少些吧?”
    此语一出,白文选心中一动,从张献忠的角度来看,他现在与罗汝才、贺一龙、马守应等的关系,确实有些微妙。他实力虽然最强,诸酋也以他马首是瞻,但他却指挥不动这些寇酋,更不存在上下级的隶属关系,各部之间的小磨擦更是不断,时不时便会有火拼。
    这其中,罗汝才是最难对付的,若是他真吃了败仗而实力大损,甚至他死在埋伏之中,那么他的数万人马,自然而然就该归八大王所有。
    这事做得好的话,他白文选便能独领一军了。
    这念头在白文选脑子里转了转,然后便被他抛开。孙可望当初便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结果轻军冒进,被俞国振击杀,这前车之鉴,无论如何他都忘不掉。
    “前进,加紧!”他厉声下令道。
    可是他再怎么催促,其余流寇眼见冲上去未必会有什么好处,一个个无精打采,再加上此前为了争夺财物跑得快,如今更是没有气力。
    又走了才不足半里,便有人扔了刀枪坐下歇息,嚷嚷着要埋锅造饭,而且不只一个。任白文选如何喝斥,他们就是起不来,他就算用鞭子去抽打,抽起这个,那边又坐下两个!
    当白文选为此一筹莫展之时,消息也经斥侯传到了高大柱眼中,得知流寇步卒果然如蜗牛爬一般,顿时喜道:“果然如此!”
    “大柱哥就是厉害!”旁边那虎卫挑起拇指赞道。
    “不是我厉害,我说了,小官人都在《流寇论》中分析过了,流寇无纪,又无长远打算,易为眼前小利所动,彼此不过是苟合于一处的乌合之众,相互间并无同生共死的情谊……”高大柱对俞国振的崇敬可以说是近乎盲目,俞国振文章中的话语,他甚至能一字不错地背出来,故此说得那虎卫一愣一愣的。见他这模样,高大柱意犹未尽地住嘴,然后叹了口气:“多瞧些小官人的文章,便是不在虎卫里做了,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那虎卫嘿嘿笑道:“我知道,但我天生便不爱看书,便是小官人教的,也只是爱听人讲,自己一瞧就打瞌睡……”
    高大柱挥起鞭子就抽了下来:“看小官人的书你也敢打瞌睡!”
    这一鞭抽得狠,在那虎卫身上直接就抽出了一道血痕,那虎卫愣了愣,一直以来,高大柱虽然严厉,却绝少有不违犯军纪而体罚之举,也能和人开开玩笑,却不曾想他只是说了句看俞国振的文章打瞌睡便挨了鞭子。
    高大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径直上前去。那虎卫犹自愣愣的,旁边另一虎卫拍了拍他的肩:“大柱哥是最恨有人不把小官人放在眼中的,你啊你,想来这些日子见他性子宽厚便有些得意了吧,什么玩笑都敢开!”
    挨打的虎卫有些委曲:“便是小官人定的虎卫条律里,也只有官兵一体只有职分区别并无人身高低,我只是说了一句,他为何便打人?”
    “你小子,小官人这句对你有用的话就记着了,可为何看着小官人的书就打瞌睡?”那劝的虎卫摇了摇头:“还有,你这脾气……莫要学霍彦,他如今可是在新杭城去修路了。”
    挨打的虎卫缩了一下脖子,显然,霍彦的下场,让他心有余悸。
    有关霍彦的处理决定,是公开向全体新襄虎卫发布的。在人事问题上,俞国振尽可能做到公开,他不觉得在自己真成就大业之后,便可以一纸命令让所有制度公开,唯有在建立基业之初,便着手往这个方向努力,花上十年二十年时间,才能养成公开的习惯。
    罗汝才全军突进,又是抢了一车丝绸,然后便看到前方官兵列阵而立,人数倒是不多。他见官兵周围是一圈大车,不由得大喜:这足有十余辆,哪怕上面装的都是狄公酒之类的货物,全抢来也是一大笔财富。
    不过他既以曹操自居,当然也有着曹操的多疑,又观察了一番后喜道:“不是埋伏,那车里并无火`药!”
    “大王何出此语?”身边一贼问道。
    “若是有火`药,岂敢放在阵前充当阻拦之物,只要我们一杆鸟铳或者一枝火箭射中,他们不就全完蛋了?”罗汝才笑道:“儿郎们,冲啊!”
    他呼喝一声,手下的骑兵顿时从两翼开始包抄。楚地也是水网密布河道纵横,骑兵这一展开,便觉不对,因为他们两边都是水,在东边为长江,烟波浩渺自不待言,在西边则是一条与长江并行的湖,水面虽然不阔,但也有数十步,而且根本不知水深如何。
    在这中间,则是不足百步的道路。
    流寇并不知道,当长江涨水之时,这并行之湖往往与江水连通,如今是秋天枯水之时,所以才会露出中间的道路来。官兵一路上丢弃大车,便是要将他们从官道引到此路上来!
    罗汝才意识到不对,他也果决,顿时下令:“回头!”
    但他的部队夹于江水与湖水之间,才待回头之时,在他们身后,突然发出呐喊之声。
    只见江岸的芦苇之中,纷纷钻出一群又一群的官兵,他们上岸之后将一圈圈的线推了出来,然后迅速后退,在罗汝才后路上放下长达二十余步的铁线圈。
    这样密集的铁线圈,即使罗汝才他们凭借骑兵的优势要冲阵,也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这个时候,铁线圈之后的明军,又开始布下枪阵!
    罗汝才情知中计,心念一转,便想着要去冲车阵,与此同时,高大柱举起手,下令道:“射!”
    连片的火枪声,夹杂着弓弦的嗡嗡声响了起来。湖广军并不是虎卫,甚至也不是俞国振大力支援的登莱军,因此他们的虎卫乙型火枪数量并不多,也就是五百多枝,全部集中在高大柱的部下手中。更多的官兵使用的还是明军的鸟枪,还有用弓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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