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俞国振能狠下心来将毕懋康囚禁或者干脆处死,否则他根本无法阻止图纸的外流,甚至就算是他现在下令也已经晚了。
    可以想见,毕懋康来新襄之前,不会没有准备,他家中肯定还有原来的那六份图纸的备份。便是到了新襄,他也应该有所防备,比如说,他的心腹仆人中,在前些日子已经有一个说是传递家书离开了。
    望着俞国振好一会儿,毕懋康良久不语。
    他官至兵部侍郎,在官场上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可面对俞国振那双坦诚的眼睛,却不能不犹豫。
    看不透,完全看不透这个少年。
    毕懋康不想猜下去了,他自然知道,俞国振确实不在乎他把图纸传到外边去。毕懋康熟悉大明的火枪锻造工艺,这样的一杆火枪,放在大明,最熟练的工匠,朝廷全力支持,没有一个月也造不出一枝来,而且一枝的成本,恐怕要到二十两银子以上,并且不能保证成品的合格率。
    是的,大明装备得起,但是只怕同样的价格,大明装备一名士兵,俞国振可以装备两名三名!
    毕懋康还是小看了新襄的生产力,虎卫丙型燧发枪的生产成本,并不比此前的虎卫乙贵多少,折算起来,也就是三两银子出头一柄。
    不仅如此,在改进弹丸与火`药之前,大明造的燧发枪的射程与准确度,仍然是低于虎卫所用!可以说,虎卫丙型火枪只是帮助虎卫在面对建虏时拥有更大的火力优势,而这点对大明朝廷来说,却没有什么用处!
    “老朽老了,有一句腹心之话对伯爷说,若是说错了,伯爷莫怪。”想到这,毕懋康决定开诚布公。
    “请说。”
    “伯爷忠君爱国之心,老朽可以看得出来,但伯爷这边的虎卫,则未免有些……只知有伯爷而不知有天子了。”
    略一犹豫,毕懋康盯着俞国振的眼睛,缓缓又说道:“此非长久富贵之道。”
    这是第一个当面说这类话的人,俞国振同样盯着毕懋康:“毕公,我无意于富贵,若非见百姓苦难,我宁可扬帆海外,只求一个逍遥自在。”
    “此前我屡立功勋,天子也意欲授官加赏,我只求田宅罢了。此次京畿事了,若不是担心监军太监虚冒功勋,担心屡拒爵赏非国家激励人心之道,我仍然愿意归于田宅,而不是充任这个什么南海伯。”
    “百姓能得安乐,富贵于我便如浮云。”
    俞国持一句一句说出来,速度也很慢,算是表明自己的心迹。毕懋康闻言默然,许久之后,拱了拱手:“老朽老矣,还请南海伯安排人送老朽回去。”
    “毕公何必如此着急,在新襄多呆一段时日吧。”
    “不可再多呆了,再多呆老朽就舍不得离开了……老朽已知南海伯之志向,也看到了南海伯之能……如今只求回乡速死了。”
    毕懋康的话语里多少带着一些悲怆,俞国振没有给他一个保证,没有说绝对不会有起兵反明的那一天,而是将百姓放在第一位。这并没有解决掉毕懋康心中的担忧,但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什么。
    无论是改变大明,让百姓不至于苦难,还是改变俞国振,逼使俞国振承诺绝不选择,都是远远超过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他能做的,也唯有退隐山林,他只能希望,自己尽快早死,看不到他不想看到的那一天。
    “毕公何出此言,你又不是张凤翼,张凤翼、梁廷栋一开始也是只求速死,后来我们打了胜仗,他们想活而不能了。”俞国振微笑着道:“毕公老而弥坚,才华正为华夏所需,即使不愿留在新襄,也可以回张著书立说,晚辈愿将之付印成书,令千载之后的后世小子,也知道毕公大名。”
    对于真正的儒生来说,立功、立德、立言乃是人生三大追求,立功立德为有益于当代,立言则是为了将自己的学说留传于后世,俞国振以此激励毕懋康,而毕懋康却只是苦笑。
    任俞国振再三劝说挽留,这位当代的武器大师,究终还是离开了新襄。俞国振也没有太多的心情用于挽留一位旧时代的文人,毕懋康毕竟还是忠于明的。他必须将精力投到新襄进一步建设中,而现在,困扰新襄发展的问题,已经不只是人口,更是资源了。
    铁矿石与煤炭资源的瓶颈,在新襄逐渐显现出来,必须通过某种渠道加以解决了。
    当俞国振在琢磨着如何获取更多的煤炭资源与铁矿石资源时,山`东即`墨青岛口,将岸望着忙碌的港口,眼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忧忡。
    “将郎,你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湮,咱们这还有几百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鲜国?”
    他身边的罗宜娘撇着嘴道,对他几天的情绪很是不满。将岸苦笑了一下,宜娘是见惯了虎卫打胜仗,因此不免太小看天下了。将岸却是知道,朝鲜虽非大国,可凑个十万军队出来还不成问题,若是有一万虎卫,这十万军队当然和土鸡瓦狗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手中能动用的却只有两百虎卫,外加上那不到四百的牧奴,而且那些牧奴的忠诚度还有待考验!
    “将总督,李家兄弟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登莱兵前来报告,俞国振给将岸留下的兵力并不多,现在几乎全部被他派到了耽罗岛上,因此在青岛口,他所用的人手都是孙临的登莱兵。这个来禀报的登莱兵,将岸就认识,名为孟威,如今已经是朝廷任命的把总,可整日里还是缠着他,想要到虎卫去当一个小兵。
    “怎么你这个把总来传信?”将岸笑道:“好歹你如今也是一个军官了,这等事情,哪需要你来?”
    “什么狗屁军官,哪里比得上当一名虎卫,将总督,你就跟伯爷美言几句,收下我吧!”
    孟威一脸陪笑,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看上去就象是一只在讨好主人的狗。但他这神情让人好笑却不生厌,至少将岸不会生厌,他可是知道这个孟威的,冷口关之战随着孙临冲杀,身被二十余创,兀自酣战不止,绝不是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小人。
    “这可难办,你年纪大了。”将岸为难地挠着头。
    “将总督总拿这话来搪塞,小人的堂兄孟放,年纪可比小人还大六岁,当初若不是他比小人大,哪里轮得他去炮营,可是就因为他会放炮,便让他去了虎卫,小人却入不得,这不公平,小人也可以学打炮!”
    两人这样的对话这些时日发生过不知多少回,最后都是将岸哑口无言——他虽然能言善辩,可对上一个认死理反复纠缠的倔驴,也就无能为力了。不过想想也是有趣,冷口关之战时,投来的女真人中莫尔庚额与席特库是两兄弟,随孙临北上的孟威与领着炮营反正的孟放也是兄弟。
    孟威口中说的李家兄弟,是李青山和李明山,二人一见着将岸,立刻行跪礼:“李家兄弟,见过总督老爷……”
    “起来,起来,可当不得你兄弟如此礼,我家公子早就说了,两位乃是当世英雄,要我多借助两位之力!”将岸不待二人跪下便上去将他们拉了起来,亲热地说道:“公子为了避嫌,故此不能亲自来见二位,只派了我来,二位可千万莫见怪!”
    这话说得李家兄弟心里份外舒坦。
    此前俞国振虽然声名远播,但说到底还只是一介布衣。可现在不同,朝廷封赏名爵的公文已经明发天下,百姓当中也纷纷流传着“俞济民万里赴戎机、崇祯帝慧眼封南海”的戏文评话,身份已经与初见时不同了。俞国振自己对此不在乎,那是因为这种爵位根本不放在他的心上,虎卫对此不是很在乎,那是因为在他们心中崇祯根本比不上自家公子,可在大明其余百姓心中,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便是李家兄弟这样的豪强,心中也不免惴惴,唯恐俞国振翻脸不认人。
    因此,当有人执俞国振信件去召他二人来时,他们多少有些犹豫,但来到这里,见到这位被尊为“总督”的年轻人,给他三言两语便安抚住了。
    “咱们兄弟不知将总督有何吩咐,故此只带了两百心腹赶来,若是人数尚不足用,还可以再召。”
    “人数确实不足,需要二位再召一些来。”将岸听到他们手中的人手,眼中顿时亮了起来。
    “我兄弟二人有几分薄面,总督需要多少人说,只管说来。”
    “实不相瞒,越多越好,其中风险也大,不过若是能成,每人一百两的安家费,我将某可以许下来先发……你们兄弟别忙着拒绝,你们二人自然是没有的,公子早说了,你们极是义气,对你们说钱就太瞧不起二位了,故此给了三个选择。”
    将岸说到这,稍停了停,看到这对兄弟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将岸便又道:“第一个选择,是此间事了之后,你二人进入细柳别院接受我们虎卫的操演训练,日后能成,便为虎卫一员,不过我家公子也说了,二位年纪较大,怕是要吃几倍的苦头,而且即使从细柳别院出来,也需要从底层做起,先入教导团为一小卒,再依战功升迁。”
    “第二个选择,是替我家公子管理一片马场,不过马场不在咱们陆上,而是在海中,耽罗,也就是我们此次要去的地方。你们只管看着那些牧奴,别让他们捣蛋便是,其余的,自有我安排人手处置。说实话,这是个享福的职缺,虽是重要,却也清闲,每日就是纵马驰骋喝酒吃肉,倒是快意。”
    说到这,将岸又笑了一下,因为从李氏兄弟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这个职务完全没有兴趣。
    “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便是维持如今模样,你们兄弟在山`东,公子每年支应你们一万两银子……”
    “我选第三种!”不待将岸说完,李明山便抢着道。(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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