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泉。颍州保卫战第八日。
    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让人在内心的最深处便感受到了恐惧。并不是鲜血和死亡而引起的,纯粹是这样的寂静。
    如果现在依然是号鼓喧天,如果现在依然是杀声动天,那便不会有这样的恐惧,因为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血和火的厮杀从而无暇分心。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甚至每个人的心跳声都能清晰的听到。一下,一下,又一下......这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让人的精神崩溃。
    每个人都麻木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无奈......有的时候有的人心里居然会想,为什么刚才的厮杀没有杀死自己?如果真的死了,便不会再有这可怕的等待......
    活着,在这反倒成了一种折磨......
    一个士兵在那不断的抽搐着,他的腿断了,身上有好几处伤口。血在那不断的流着,他的身子一动一动,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认得这张面孔,那是丁云毅丁将军。
    士兵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他却不甘心,喃喃地道:“将军......援军呢?我们的援军在哪里......八天了,我们在这里八天了啊......援军,援军......”
    丁云毅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援军呢?援军到底在哪里?
    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诚如贺逢圣说的那样,援军没有及时到来。
    外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敌人,几乎封锁死了突围的一切道路,而颍州方向呢?现在怎么样了?
    “援军,援军......”士兵还在不断的说着这两个字,然后身子急速的抖动了几下。
    他死了......
    贼军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这里,完全没有顾虑到任何伤亡,他们也取得了他们想要的,在最大程度上消耗了守军的力量。
    只剩下三百八十骑了。从信阳到颍州,再到临泉,八百骑兵已经只剩下了三百八十骑,所付出的代价是极为惨重的。
    这些忠勇的骑兵,一直到死都没有辜负过丁云毅的期望。
    “斩首三级以下者,杀!”
    他们忠诚的执行着这一命令,丝毫不打折扣。他们战刀下砍下的首级,每人何止三级?一千多,不,也许两千多敌人都倒在了临泉。
    究竟杀了多少敌人?谁知道......总之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在这里,活着,就要就绪战斗!
    现在已经不是为了任何人在战斗,而是为了自己。
    “援军,不会来了吧。”皇甫云杰来到丁云毅的身边,低声问道。
    丁云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管他们来不来,明天是最后一天,到时候,我会带着弟兄们突出去的。”
    皇甫云杰点了点头,他相信丁将军能够做到。再苦再难,丁将军也一定能够做到。
    丁云毅看了看他的弟兄们,从台湾带来的兄弟还剩下了四个:段三儿、王威、廖尽喜、秦国忠。
    这四个弟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怨言,别人不了解大人,但他们了解。天底下,就没有大人做不成的事情。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死了,也值了,能和大人死在一切,什么都值了。唯一遗憾的,是他们再也回不了家了......
    澎湖,真美;台湾,也真美。
    荡着渔船逍遥自在的游弋在海面,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吗?
    “弟兄们!”丁云毅的声音忽然在每个兄弟的耳边响起:“最后一天,咱们在这再坚持最后一天!援军还不来,我带着你们杀出去!”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回家去,我带你们回家去......”
    回家去,回家去......再怎么艰难,也都要回家去......
    弟兄们默默的点着头,默默的擦着自己的武器。回家去,再坚持明天最后一天,回家去......
    双方都已经杀得精疲力竭了,官兵这样,贼军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
    三天来,官兵死死的把守着这里,让“义军”寸步难以前进。
    信阳一败涂地,颍州损兵折将,现在在临泉,张献忠不得不继续蒙受着可怕的伤亡。区区几百官兵组成的防线,在张献忠的眼里却好像变成了铜墙铁壁一般。
    他实在想不明白,就那么几百个官兵,从哪里来的战斗力?
    狭窄的战场,无法让“义军”充分展开兵力,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理由,但这却根本无法说服张献忠。
    对面官兵那种死战到底的气概,才是最为可怕的......
    “义父,孙可望连续对颍州发起攻击,颍州上下士气低沉,孙可望将于明日展开强攻,明日必得颍州!”刘文秀来到他的身边说道。
    张献忠“哦”了一声,这是这几天来得到的唯一好消息了。
    如果没有丁云毅的这一股奇兵,颍州早就破了,可现在自己却被拖在了颍州整整八天。八天啊,都能够打破凤阳,挖了朱家朝廷的祖坟了。
    “义父。”刘文秀迟疑了下,还是说道:“高迎祥和李自成正在霍邱挡着官兵,现在已经过去八天,也不知道他们能否挡住。昨天高迎祥派人来问,为何我们还在颍州,耽误了东进计划?”
    “高迎祥?”张献忠鼻子里冷哼了声,虽然高迎祥是十三家七十二营义军总首领,但张献忠心里对他却是并不服气的。
    义军中若没有势力最为强大的自己,也许早就败了。
    张献忠定了定神:“告诉所有义军弟兄,明日倾尽全力一战。我们的损失大,官兵人数也在减少,他们支持不了多少时候了!还有,去告诉孙可望,明日打破颍州之后,全城皆杀,一个不留!”
    屠城!张献忠已经准备屠城了!
    他把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到了颍州。
    “万一我们这里明日还无法攻破官兵防线呢?”刘文秀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献忠脸上闪现过了一丝苦涩:“那就是天还不亡丁云毅。我们在这拖得时间太长,一旦被官兵突破霍邱,从后面掩杀上来,那就有大麻烦了。明日是最后一日,如果倾我之力还无法得胜,文秀,暂时放弃这里吧......”
    刘文秀默默的点了点头。
    八天,八天了啊!几万义军生生的在这被拖了八天。对面的是一些什么人,哪里来的这样的决心啊。
    定国呢?定国现在是生是死?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文秀想到这,重重的叹息了声......
    ......
    李定国还活着,只是他已经没有才成为俘虏时那么倔强了。
    这一股官兵的战斗力,让他觉得吃惊,不,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从来也都没有想到,官兵居然会那么的勇猛。
    面对十倍、数十倍于己的敌人,这些官兵好像疯了一样,一次次的奋不顾身的冲上去,一次次的用自己的生命打退了义军的进攻。在他们的思想里,似乎永远没有害怕这两个字,只有他们还有一个人活着,他们就会去战斗,去流血!
    而这一切的力量源泉,都来自于一个人:
    丁云毅!
    每次战斗,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他总是和自己的弟兄们在一起,奋勇作战,奋勇杀敌,他从来也都没有退缩过。
    之前,李定国是有些看不起丁云毅的,认为他和所有当官的都是一样的,但现在他的想法却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他和那些当官的不一样,他能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这正是他让士兵们值得为他效死最重要的原因。
    而且,丁云毅似乎对李定国非常有意思,每次战斗一结束,总会陪李定国坐一会,说些李定国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
    他说到澎湖,说到了台湾,说到了红夷和干腊丝人的区别。
    李定国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新奇的事情,原来那些大明以外的人,其实也是有分别的。
    陕西等地的传教士非常罕见,李定国和他的弟兄们也从来没有见过,只是偶尔听说过。但这个丁云毅非但见了那么多的泰西人,而且还和他们打过仗,一举把台湾给收复了。
    他非常羡慕,非常希望能见到打破那个什么热兰什么城时候的样子,官兵中原来也有那么多勇敢的人。
    摈弃彼此的敌对不说,丁云毅身上还是有许多值得尊敬的地方的。
    丁云毅还告诉他,等到有一天没有战争了,他和李定国要还都活着的话,一定会带着李定国到台湾去看看,那个以前叫热什么兰什么的,现在叫“金鹰城”的地方究竟是怎么样的。
    李定国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很大,外面的世界非常精彩。
    可惜现在自己是个俘虏,无论怎样,丁云毅都不会放过自己,他说的,不过是在那里宽慰自己罢了。
    可李定国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丁云毅有什么理由来宽慰自己这个俘虏?难道他对自己还有别的目的吗?
    李定国怎么想也都始终想不明白。(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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