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照影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叶臻笑了一下,只是摇了摇头。
    叶玺呀呀呓语的时候,叶臻开始教她念“妈妈”,结果一天她下班回来,叶玺正在沙发上爬来爬去,看见她,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妈妈”,搞得叶臻一个忍不住,眼泪都要出来了。
    叶臻不在家时,兰嫂也会抱叶玺出去散步,偶尔会散得很久,叶臻回来了,兰嫂还没有回来。叶臻横竖只装作不知道。
    直到后来一次叶玺冲她叫了一声“爸爸”,兰嫂的脸色一时有些僵硬,叶臻只是笑着摸了摸叶玺的头,说:“枉费一开始叫我‘妈妈’时我那么激动,原来都是乱叫的。”
    苏枞对她算是足够包容,她也应该对苏枞付出应有的包容。
    两个人这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天晚上,白天兰嫂抱叶玺出去,大约是受了点凉,半夜他突然哭起来,那哭声不像往常那样洪亮,有些呜呜咽咽,叶臻起来摸了他一下,觉得有些烫,登时心慌,忙叫了兰嫂,要送叶玺去医院。
    大学在比较偏远的郊区,晚上静悄悄的,要去到医院也不容易。叶臻抱着叶玺站在楼下,听见叶玺在她怀里哑着嗓子哭,哭得叶臻六神无主,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一半,等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兰嫂:“他在这?”
    兰嫂一时间还不明白叶臻在说什么,半天才领悟过来,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吧。”
    兰嫂眼睛一亮,连忙拿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苏枞很快就开车来了,看了看叶臻手中的孩子,眉目间也难掩焦灼,连忙让他们上车,一路加速到了最近得医院。
    好在没有大碍,医生看过后开了少量的退烧药,然后嘱咐了一些饮食的注意事项,交代在孩子睡觉后,让爸爸捂一捂孩子的前卤门,让孩子出些汗。
    医生说完,抱起叶玺,递给苏枞。苏枞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叶玺,姿态僵硬地抱着。
    兰嫂看着有些难过,跟叶臻说:“先生也就是过来看看孩子,都没敢抱过,怕自己抱不好。”
    叶臻没做声。
    从医院回来,叶臻喂叶玺吃了一些药,叶玺就睡着了。苏枞坐在床头捂着孩子的前卤门,叶臻坐在一旁看着。
    突然,她说:“以后别让孩子在外面久呆,他还小,吹不得风。”
    苏枞的动作顿时僵了一下,眼中也渐渐有了些落寞,良久良久,他才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看到叶玺出了些汗,苏枞才松开手,拿了帕子给叶玺擦了一下,动作轻柔,眼中带了些不舍。
    “阿臻,孩子真的很像你。”他轻轻说了这一句,然后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一分都不敢回头。叶臻觉得他的身影,实在是有些莫名地孤独。
    兰嫂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叶臻想了想,觉得苏枞大约是有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又开口:“我是说,以后你要是想看叶玺,就来家里看吧。”
    苏枞蓦然回头看向叶臻,眼中有些不可置信,连带着兰嫂也怔怔看着她,叶臻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的角色,怎么至于让他们这样失态,目光不自觉有些闪躲。
    “毕竟他也是你孩子,血浓于水,你看看也是应该的。”
    兰嫂听了也开心,看着苏枞还有些愣,连忙叫了一声:“先生。”
    苏枞这才稍稍回神,微微笑了一下,眼中有些闪亮:“阿臻,谢谢你。”
    虽然得了叶臻的允许,苏枞也不敢频繁地过来看叶玺。不过叶玺认得人之后,就很亲近苏枞。叶玺虽然不认生,有比较陌生的人要抱他,他也不挣扎,给人家抱,但是脸上格外沉静,颇有几分高冷之气。苏枞来的时候,他就不高冷了,伸着手求抱抱,往苏枞怀里一拱一拱的。
    有一天,叶臻抱着叶玺,去给他买一些益智读物,一本本拿起来,让叶玺自己选,可叶玺却兴趣缺缺的样子。结果把他抱过一片财经杂志的时候,叶玺突然激动起来,伸着手要去拿什么,叶臻一时激动异常,仿佛看到了叶玺成为未来的商业奇才,结果一低头,发现其中的一本财经杂志封面是苏枞。
    叶玺伸手抓住杂志,抱在怀里,叫“爸爸”。
    结果附近的人都看过来,颇为怀疑地打量了叶臻一眼,让叶臻囧囧的。
    回到家里,叶玺还不肯松开那本杂志,非要放在床头,这就让叶臻很不是滋味了。
    兰嫂笑着说,男孩子嘛,都有些崇拜爸爸的,正常。
    叶臻却由表入里,透过现象直逼本质,酸酸说:“这种一出生就知道抱大腿的行为,非常不值得赞赏。”
    后来苏枞来,看到那本床头的财经杂志,笑了一下,却又看不出高兴,过了一会,抱着叶玺说:“跟爸爸一起拍个照好不好?”
    兰嫂一听,马上笑:“好好,我这就去拿相机来。”
    兰嫂拿了相机,看着一边的叶臻,说:“妈妈也一起拍一个吧。”
    苏枞闻言,看向叶臻,眼里似乎有些隐秘的期待。
    可叶臻挠了挠头,说:“让他们拍吧,我天天在,不用的。”
    叶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乐呵呵坐在苏枞怀里,苏枞的脸上,却还是有了一丝失落。
    第五十一章 生者如斯
    叶臻酸归酸,还是留足了让叶玺与苏枞相处的时间。每每他来了,叶臻都争取让叶玺和苏枞独处,让叶玺多粘一会苏枞。苏枞要带叶玺出去逛街,买衣服玩具,叶臻也从来不跟着去。
    但是兰嫂却很不赞同叶臻的做法,她倒是希望叶臻能跟着去,多融入一下。
    叶臻说:“现在他生意做得更大,要来一趟都是加很久班才换来的,能多处一会就多处一会吧,我去耽搁事。”
    兰嫂都有些气,这苏枞来一趟,哪里单单是来看叶玺的。
    叶臻生完孩子,气质比以前不能说是提升,简直是有了一个飞跃。她恢复得好,身材比以前更加玲珑有致,就是宽大的衣衫也遮掩不住那几分风情。头发也留长了,在师姐的压迫下去烫了一个卷发,披散下来,映衬着肤色。即便抱着孩子走到路上,别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兰嫂知道她和苏枞离婚了,可兰嫂在阅城也看得清楚,苏枞和叶臻刚离完婚,就从外面搬回来住了,每日在书房里,那些结婚照他也没让人拿开,全不像是放下了。
    可兰嫂实在摸不透叶臻的想法,苏枞也没明确表示出来,兰嫂不敢自作主张地去劝。
    叶玺再大一点,就喜欢拿画笔在纸上涂涂抹抹,倒也像模像样,叶臻偶尔看了也惊喜。兰嫂听说小区里有个亲子美术比赛,就给叶玺报了名。
    叶臻觉得叶玺还是太小了,说:“说起画画,是不是还早了一些。”
    兰嫂道:“小少爷聪明,有天分嘛。再说亲子比赛,家长来画,孩子上色就好了。”
    叶臻犯难:“你别看我本科是学建筑的,可真要画画,我可是画得四不像。”
    兰嫂笑:“没关系,不是还有爸爸嘛。”
    苏枞听兰嫂说了这个比赛,很快便赶过来了。比赛还要穿亲子装,兰嫂便让苏枞和叶臻一同领着叶玺去选。叶玺第一次被爸爸和妈妈同时带出门,非常开心,说是去选衣服,却把商场幼儿区都逛了一遍。
    叶臻这回是知道为什么苏枞每次带着叶玺出去都能买上整一后备箱的东西回来了,叶玺只要多盯一个玩具一会,苏枞就拿起来要了。
    叶臻实在是有些忍不住,说:“你这样太惯着他了。”
    苏枞好久都没逆着叶臻说话了,这会子却反驳了一下:“他这个时候就该多玩,多买一些好。”
    到买亲子装的时候,叶臻就更郁闷了,这店里好看的衣服很多,可叶玺偏生看上了一套。那衣服创意是很好,爸爸穿的衣服仿树,妈妈穿的衣服仿花,孩子穿的衣服则印有小草。叶臻自己是不介意穿花裙子的,但是设计的人脑子短路吗,给父亲的衣服配上一顶绿帽子是几个意思呢。
    叶臻想起自己在昀城给叶玺筑的那个小窝,深刻怀疑那个小窝恐怕是太过新奇,带偏了叶玺的审美。但苏枞却只是微笑着亲了一下叶玺,然后问叶臻:“你喜欢吗?”
    叶臻还是想要挽救一下,直言:“不喜欢。”
    叶玺好像听懂了叶臻的不同意,很委屈地看着叶臻,苏枞轻声哄他:“妈妈不喜欢,我们看妈妈喜欢什么好不好?”
    叶臻另外选了一套可爱的,苏枞买下了,又把刚才叶玺选的那套也买下了,说:“以后和爸爸拍照的时候穿。”
    叶臻只觉得自己这个好人是白做了。
    逛完街,又吃了饭,直到晚上才回家。叶玺洗了澡,拉着苏枞要做赛前突击。因为知道要和别的孩子去比,他很用心。叶臻倒觉得,他这股从来就不服输的精神,倒像她。
    只是叶臻没想到苏枞还真画得一手好画,忍不住也凑过来看,这时叶玺突然说:“明天画妈妈。”
    苏枞笑了一下,说:“好,画妈妈。”
    叶臻有些尴尬地坐下,看苏枞开始在纸上勾勒轮廓,画她。
    苏枞认真画着,偶尔看一看她,叶臻觉得不自在,低着头,就一个劲瞧着那画。
    过了一会,叶臻说:“画得写实一点,我哪有那么好看。”
    苏枞却是笑着摸了摸叶玺的头,问:“妈妈好看吗?”
    叶玺盯着那张话,又看了看叶臻,一本正经地点头。
    苏枞画完了,教叶玺上色,叶玺拿着画笔,看一会叶臻,又仔细地选了一种颜色,给画上的人上色。
    叶臻看了看灯光下的那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了一股暖流,仿佛心中原本千疮百孔的地方长出了新肉,一点一点,痒痒的,酥酥的。
    等叶玺把那一幅画涂抹完,叶臻看了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赶叶玺去睡觉,但叶玺却抓着苏枞不放,叶臻只能由苏枞把他抱到床上,开始哄他入睡。
    等叶玺睡着了,苏枞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叶臻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苏枞站在一边看了看她,叶臻头发还有些湿润,有几缕粘在脖子上,浑身上下有一层水汽,也有着一层温润的光华。
    叶臻回头看见他,问:“要走了吗?”
    苏枞只是点点头。
    兰嫂在一旁说:“这明天一大早还得过来。明天是周末,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堵车。”
    叶臻知道兰嫂的言下之意,可她租的这个房子不算大,没有客房,她可不敢委屈苏枞睡沙发。
    苏枞看叶臻不说话,便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明天我会早一点过来。”
    叶臻送苏枞到门外,苏枞示意她不必再送,自己上了车离开。
    第二天比赛的时候,叶臻看了一圈,叶玺确实是年纪最小的,可是却非常听话,老老实实在位子上坐着。苏枞画画的时候,他还给帮着给苏枞递上工具,周围的家长都颇为羡慕地看着她这一家,叶臻难免有些自豪。
    最后比赛的作品展示出来,叶玺还拿了一个奖。
    叶玺很高兴,抱着奖杯跌跌撞撞地跑到叶臻前面,把奖杯递给叶臻:“妈妈的。”
    叶臻完全没出什么力,哪好意思拿奖杯,于是摸着叶玺的头,说:“是叶玺的。”
    哪料叶玺也很坚持:“画妈妈拿的,妈妈的。”
    叶臻很是高兴地抱起叶玺,说:“好,是妈妈的。那叶玺帮妈妈拿着好不好?”
    叶玺点点头,一双小手紧紧攥着奖杯。
    叶臻笑道:“今天叶玺很棒,妈妈带你去吃你喜欢吃的东西好不好?”
    叶玺欢呼。
    叶臻抱着叶玺往外走,苏枞则去展板那里问工作人员要了那幅画,小心的卷了起来,收好了。
    他跟在后面,看着叶臻抱着叶玺走在前面,叶玺的头搁在叶臻的肩窝上,还看着他,叫:“爸爸。”
    外面的阳光很好,苏枞也觉得,那样的阳光照到了自己的心底。
    他的一颗心在黑暗里藏了很多年,那里,他以为都霉烂了。
    可终归,在这霉烂之中,还是有新的希望,悄然生长。
    他曾经觉得自己将被永远扔在原地,看着那份他已经把握不住的幸福渐行渐远。终于,还有着这样一丝羁绊,让他即便站在原地,那份幸福的模样也似乎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让他能够一直看见。
    只是这般,已然能让他满足了。
    叶臻的学校后来举办了一次考古学术论坛,在那次论坛上,叶臻见到了阅城考古队的一些旧同事,八卦小分队也在。
    惊堂木女孩看见叶臻又惊又喜,直说快要认不出她了,问她怎么气质有了这么大改变。当得知叶臻已经有孩子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说什么也要跟着叶臻到家里去看叶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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