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澈心里忽然有些气。
    她坐在别的男人的马车里好像还挺悠哉的。
    于是他忍了几忍,终是板着脸道:“快些从他的马车上下来!”
    顾云容一顿,转首望他。
    这个神情,这个语气……
    顾云容默默啃了一口苹果。
    等她换坐到了他的马车里,他径入,又赶秋棠下去。
    等车厢里只剩他二人,他蓦地望来,眼眸幽如暗夜深井。
    顾云容迅疾挪到一侧:“你别乱来,我有正经事与你说。”
    他不理,错眼之间已迫至近前。
    顾云容被他压在身下,说不听打不过,又惊觉他开始扯她衣襟束带,吓出一层汗,抓住他的衣袖恼道:“你再这般,往后让我如何信你?”
    他充耳不闻,径将她压在锦垫上,一手钳她双臂于脑顶,一手扣她下巴于正中,倾首压下。
    顾云容不意间被他顶开齿列,当下惊愣。
    他前次连换气都不会,遑论探舌入口,如今为何上来就是这一出。
    事实表明,他似乎不仅知晓能以舌交缠这回事。
    他吮咬厮磨的力道颇大,顾云容两片娇蕊嫩花一般的唇瓣被他暴风骤雨一般一通蹂躏,火热微痛,偏挣不脱,连口中丁香亦被他吮得发麻。
    他似乎汲取了上回教训,每回她要闭齿咬他,他都缩退回去。她咬紧牙关,他就以舌尖轻扫她香唇瓠犀,似逗引似调戏。逢她松懈,立即闯入。
    进进出出,咂呜有声。
    顾云容耳闻动静愈大的唇舌交缠声,酡颜如醉。
    此刻若有人立在窗边,定能听见里面动静。
    顾云容含混不清的嘤咛抗拒,反激得他火动,又扒了她衣领,顺颈而下,一径吻到了她锁骨处。
    顾云容觉得再往下亲个寸许,非出事不可。
    恰此时拏云在外面说有事相禀,他面色沉了沉,终究是松开了她。
    顾云容慌忙坐起整理衣衫。他再度坐回来时,盯着她看了须臾,道:“我现在送你回去,你归家后跟令兄通个气儿便成。”
    “在你说你的正经事之前,我先问你一件事——宗承方才在杏林里,究竟跟你说了甚?”
    顾云容拣着大致说了,但略去了宗承说会帮她做抉择那段。
    她不知宗承说的让桓澈求不得是否指的要将她带走。她只是觉得,宗承若真心想掳她,不会跟她说那么多,早动手了。
    不过方才在她下车之前,之前那青衣丫鬟悄悄塞了一张字条给她,她还没机会看。
    桓澈冷下脸来:“那厮满口鬼话,莫信。”
    顾云容斜乜他:“殿下难道就忠厚老实?”
    “我跟他不同。况且,我若真是忠厚老实,你怕就不喜我了。”他指尖在她微肿的嘴唇上一滑。
    顾云容往后一撤:“说正事。”
    距万寿圣节日近,诸王先后抵京,各衙门也日益忙碌。
    事多,但谢景迩来总是心不在焉。
    距下一回春闱仅剩不足一年的时间,顾嘉彦读书读得焚膏继晷,更加频繁地来寻他请教,他也仍如常倾囊相授。
    他读书天分高,不然也不会连中小三元。兼且这两年所交皆鸿儒巨擘,虽入官场,学问上非但未曾落下,反而越加精进,指点顾嘉彦绰绰有余。
    但他忽然很是烦躁。他觉得他兴许应该跟顾家断交。他为顾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顾云容,不然就凭着两家那远房的关系,他犯不着那样上心。
    当初顾家来京,他主动上门重修旧好,也是因着想跟顾云容恢复婚约。
    但如今却是渺渺无望。他每回看到顾家人,都会想起自己这段不明不白被毁掉的婚事。
    可若当真断绝,他如何甘心?
    上巳节后,顾云容便一直未曾出门。
    桓澈说他正在查探那日欲对她下手的人是何人指派。在查清之前,最好都在家中待着。
    顾云容希望能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因为徐氏如今已成了外命妇,万寿圣节那日需要入宫朝贺,而冯皇后此前曾发了话,让徐氏入宫时将女儿也顺道带上。
    这日,她去园子里寻顾嘉彦时,转了一圈没看到兄长的人影,却在亭子里看到了正运笔作画的谢景。
    她抬脚欲走,但谢景已经瞧见了她。
    她想起之前顾同甫摊上的那桩麻烦,想了一想,上前叙礼寒暄。
    她往桌上那未竟的画卷睃了一眼。谢景画的是一副寒山孤鸟图,风骨峭峻,神工意匠,处处见功力。
    只是她觉着山麓那座虹桥有些眼熟。
    “这是望仙桥,就在我家稻田附近,我画到此处罢了,”谢景低头随意描了几笔,“犹记总角之年,我常带你在那附近摸鱼放纸鸢。”
    “有一回你看到一个卖吴山酥油饼的货郎,非要吃饼,但你我身上都没带银钱。我去寻小厮,转回头却发现你不见了。那货郎说你落水了,我一急,纵身就跃入了水中。”
    “那时适逢初冬,但我竟也未觉湖水冷。我四处潜游,总不见你,一口水呛住,若非那货郎叫来了小厮将我捞上去,我如今也没命在此作画。”
    顾云容听他说起这个,一时默然。
    她当时是远远望见表姐林姣,跟货郎说了声,便跑去说话儿了,谁想那货郎性刁,戏弄谢景。
    谢景被救上来之后,她问他怎就信了那货郎信口胡诌的鬼话,明明漏洞百出。
    谢景吐了水,稍缓,凝眸看她。
    他说,一听她落水,他便慌了,看水面上没个动静,还以为她沉了底,哪来得及去想那些。
    那一年谢景才十岁。
    她也是因着谢景待她真心,才想好好与他相处,但终归是不行,感动往往并不能转化成爱。
    谢景思往事忆今朝,手指微颤,险些毁了画。
    他看顾云容默然,道:“兜兜是否有话要问我?”
    “表兄怎知?”
    “你现今看到我,都是行了礼就走,哪里会与我多作言语。眼下盘桓不去,必有话说。”
    顾云容有些尴尬,斟酌了措辞,委婉询问前阵子顾同甫摊上的那件事是否他做的。
    桓澈是这样提醒她的,但她仍将信将疑。
    谢景搁了笔:“我说是我做的,兜兜可信?”
    顾云容一怔。
    “你既出此言,想必是有人跟你透了风。但你未偏听偏信,又跑来问我,我觉着我也该欣慰了,那我也可跟你交个底。”
    “确切来说,事情并非我所为,但冷眼旁观是有的。我年前就知道了户部跟太常寺那笔烂账,也知道朝中有些人意欲借此给姑父个下马威,但我并未提醒姑父,也未阻拦,我想等着事出之后再援手。”
    顾云容嘴唇翕动半晌,不知作何言语。
    若谢景所言属实,那桓澈的话便言过其实了。
    谢景看过来:“不论如何,我先前的话仍作数,我会一直等到你成婚。”
    言罢,不再看她,凝神作画。
    顾云容望了眼他孤绝的侧影,回身离去。
    心烦气躁的还有太子。
    太子如今忽然有些想念沈碧梧。他虽不喜沈碧梧,但心里知道沈碧梧性聪慧,有时还能帮他拿个主意,如今有些阴私之事,他却是不知找谁商量。
    上回父皇将桓澈禁足王府,他还道父皇要处置他,谁知末了雷声大雨点小,落后竟是训了一顿又给放了出来。
    他去探父皇的口风,父皇也只道是未查出结果。
    幸好他做得隐秘,厂卫那边应当是没能顺着那手里剑查到什么端倪。
    但他不知父皇不办桓澈是因着偏爱,还是因着已经看出了这是他演的一出戏。
    前者倒还没什么,若是后者……后者就有些危险。
    再有,宗承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他总是寝食难安。何况,一击不中,他那好弟弟不知是否会报复他。
    太子正闷在殿中饮酒,忽有一内侍递上一封信。
    他乜斜醉眼拆开扫罢,酒意立等醒了一半。
    一把推开两个姬妾,摇晃站起,转往书房。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万寿圣节这日,万邦来贺。
    顾云容跟着徐氏入宫后,就一直安静坐着,思及前次之事,连茶水都少饮。
    冯皇后今日礼服加身,翟冠扣顶,率内外命妇向贞元帝贺寿之后,便在坤宁宫大殿内赐宴。
    顾云容跟一众勋贵家的姑娘则在偏殿用膳。
    她正跟新进结识的崇山侯家的姑娘李琇云喁喁私语,忽见一宫人入内,询问在座的姑娘可有棋艺了得的。
    众女惊诧,面面相觑。
    那宫人道:“不必惶惑,此乃陛下适才使人来问的。”
    顾云容顿了一顿。她想起,她前世听桓澈说过这次万寿圣节上的事。
    倭国使团前来朝贺时,不知是出于挑衅试探之意,还是当真想要切磋,竟是带来了两个武士与一名大名家的公主,在贞元帝大宴群臣与各国使节时,公然叫战。
    至于为何会有女子,顾云容倒了解一二。国朝的围棋传入日本后,即刻引起轰动。早在平安京时代,围棋便已风靡日本贵族女子之间。日本武士里面会下围棋的,更是超过九成。
    而她的棋艺倒当真还不错,这得托桓澈的福。
    在围棋上头,桓澈自小便下遍宗亲贵胄无敌手。她久仰其名,嫁与他之后,便开始了屡战屡败与发愤图强的交替循环。
    她自认自己底子尚可,婚后不几日便端来棋盘棋笥与他约战。
    他当时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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