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容觉得,如果这世上真有男狐狸精的话,桓澈一定是其中一员,而且还是最好看的那一只。
    他面无表情时,有一种不染尘寰烟火的出尘仙气,仿佛自来漱甘露沃琼浆生就的一身绝伦神骨。
    他面含笑意时,直令人觉得百花齐绽,春曦乍现,仿佛天地日月的灵秀俱凝于他一人之身。
    不过她极少看到他笑,这辈子他都好像还没对她笑过。
    对着这么一张脸其实很难生起气来,顾云容上辈子每回想要发作时,只要一看看他的脸,气就能消一半。
    前提是,他不张口说话的话。
    她先前是真的认为他不会回来了,她不可能一直等着他,已经打算跟梁峻好好相处,所以眼下看到他的人,她也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无多少触动。
    她不想过去,只朝梁娴招招手,示意她到这边来。
    梁娴扭头看她一眼,犹豫一下,竟然又转回去,继续仰头跟桓澈搭话。
    顾云容的手臂僵在半空。她沉思一回,转身寻来梁峻,让他去将梁娴叫回来,她想回去了。
    梁峻不知妹妹怎会跑去跟生人搭话的,隔着几丈远唤了几回,然而她竟恍若未闻。
    梁峻很有些尴尬,疾步上前去拉她,可梁娴一侧身躲了过去,看也不看他,目光仍不舍得从对面的少年身上挪开。
    梁峻看向那个跟他妹妹说话的少年。
    女人有妒心,男人自然也有。梁峻一向自认玉树临风,但瞧见这个少年一下子便觉相形见绌。
    这少年岁数应当比他小上一些,但个头竟比他还高。
    长得比他好,身量比他长,就连嗓音都比他清润悦耳。
    梁峻忙偷瞄身后的顾云容,见她根本没往这边看,霎时放心了,唤来两个丫鬟,强行把梁娴拽走。
    梁娴瞪了兄长一眼,临走还不忘回头对那少年喊了一句“哥哥后会有期”,气得梁峻横眉竖目:“今日要多练一张字!不练完不准吃饭!”
    梁娴不以为意,哼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梁峻自觉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他已是举子了,应当注意风仪。
    理了衣冠,拱手作揖罢,他为妹妹的失礼向少年致歉,随即便要作辞。
    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少年,这个人给他极强的威压感,并且把他衬成了杂石,他委实担心顾云容留意到他。
    然而他才一转身,少年就慢行两步,目光荡向远处:“敢问那位身着蜜合色襦裙的姑娘是足下何人?”
    远处只有顾云容一个穿着这个颜色的裙裳。
    梁峻倏地回头,有意道:“我与她不日便要定亲。”
    少年一笑:“竟是如此。”言罢回转过身,不再理会他,径自拂袖而去。
    梁峻觉着莫名其妙,心里直犯嘀咕,这人莫不是看上了顾云容?
    若果真如此,那他可要抓紧些了。
    回到溪畔,桓澈瞥了梁家的马车一眼,轻声自语:“脑袋长得跟个窝瓜一样,颈短腿短,面中不足,她能看上你才怪。”
    但思及顾云容方才跟梁峻有说有笑的场景,他又不由捏紧了手。
    那种酸得直冒泡的醋意再度席卷上来,天晓得他方才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拎住梁峻痛揍一顿的冲动。
    但他眼下得努力克制,他的当务之急是让顾梁两家亲事砸掉。
    他取出一个金裹面的精巧小盒子,打开来拈了一片木犀香茶饼,放入口中含着,花茶香弥漫齿颊,心头郁闷才算稍平。
    梁峻归家之后,便转去质问妹妹,今日究竟在那边跟人家说什么说得那么投入。
    梁娴回来后就自觉地跑去书房练字,见兄长跑来审她,也不多作理会。
    她觉得今日遇见的那个小哥哥真是长得好看又聪明,简直料事如神。
    他问了她好几个问题,随后又与她说她兄长归家后必会来审问她,让她不要将他今日问的那些话告诉她兄长。
    她当场就答应了,小哥哥长得那么好看,这么个小小的要求而已,即便兄长再罚她一张字她也守口如瓶。
    梁峻见问了半晌,妹妹却始终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气恼又无奈,回身走了。
    他用了饭,照例吩咐小厮备一壶大红袍,随即入了书房。
    不多时,他的丫鬟玉露过来送茶。
    梁峻听到响动,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从前还觉得玉露生得可人,但自打遇见顾云容,他就再看不上旁的女子了。
    而且他发现一件事,这大半年来,顾云容那身段越发好了,前鼓后翘,腰细腿长,该纤瘦的地方比其他女子都要细,该丰满的地方又比旁人更要鼓胀,从面、颈、手露出的肌肤来看,身上那一身雪肌怕也是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他到底何时才能把这么个尤物娶到手。
    梁峻心内烦躁,连灌了几杯茶,正打算清心静气看会儿书,却忽然面色一变,捂腹立起。
    顾云容今日跑了一整天,盥洗罢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即将入梦时,忽被人摇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桓澈的脸朦朦胧胧映入眼帘。她困乏得紧,一时前世今生交错迷混,以为他是晨间来叫她起床的,一头蒙进了被子里,闷声闷气道:“别闹……我又不必早起。下回你再醒了没事干折腾我,晚上别来找我……”
    床旁的人似乎顿了一下,跟着又轻轻晃她一下。
    顾云容这才清醒一些,脑中灵光一现,猛地坐起身。睁大眼睛对着床前裹挟一身清寒长身而立的少年盯了须臾,终于彻底醒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那半梦半醒间的胡言乱语,登时如五雷轰顶。
    她张口欲言,却被他抢先捂住了嘴。
    “莫喊,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低沉出声。
    他的手指微凉,指尖还携着清淡的桂香,顾云容呼吸之间,只觉上清下明。
    她一把拽下他的手:“你是哪个?”
    桓澈一顿,尴尬半日,低了低头:“我……容容先莫与我恼,我实是有事。”
    顾云容冷笑:“容容是你叫的?消失大半年,忽然跑来能有什么事?你赶紧走,我明日还要跟梁家公子出去游玩,你莫误了我休息。”
    桓澈听她提梁峻,心里又酸又涩。
    “忘了跟你说了,梁家公子很可能是我将来的未婚夫。若是处着合适,说不得今年我们就成婚。你往后千万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云容越说越气,起身趿上鞋使劲推搡他,“走走走!赶紧走!你再不走,我就喊人来把你撵出去!”
    桓澈被她推得几个趔趄,忽然一把抱住她,语无伦次:“我很想你,真的想你……不来不是不记挂你,我还没学好,怕再惹你生气……容容,我……梁峻不是好人,不要嫁他……”
    顾云容挣扎的动作顿了顿。
    在长久分别之后,还有什么比一句“我很想你”更动人的呢。她其实对于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惊异,他这人从前就没说过这么软和的话。但再是软和动人,这么几句话也并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气。
    “这个不是好人,那个不是好人,只有你一个是好的是么?”她讽笑道,用力踩他一脚,“放开我!”
    桓澈想起之前强吻她惹她不快的事,忙松开对她的钳制:“我所言千真万确,你与我走一趟便知。”
    顾云容冷冷望他:“你又要使什么计?”
    桓澈坦然迎视她的目光:“你随我一看,便知究竟。”
    顾云容盯他半日,终于道:“可以,但别耍花样。”
    桓澈赶紧点头:“好。”
    顾云容坐到马车上时,想到自己方才的梦呓,不免有些窘迫,但面上还是冷着。
    其实她会说那样的话,是因为前世曾几度出现那样的场景。
    桓澈这个人精力旺盛得很,夜里即便折腾得再厉害,早晨也永远能定时醒来。他早早醒来没事干,就喜欢去摇她。
    她这个时候一般都睡得很沉,他晃半天终于把她晃醒,她艰难睁眼,口齿不清地问他作甚,他就坐起身跟她说让她好好睡。
    每逢这个时候,她都有一种谋杀亲夫的冲动。
    大早上把她叫醒竟是为了让她好好睡!
    顾云容深吸一口气,问他要带她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了,”他目光一转,“你方才蒙在被子里说什么?”
    顾云容担心他认为她做了什么关于他的不可描述的梦,面上努力镇定:“我是说你半夜醒来出来晃悠,也别跑来折腾我。”
    言罢也不管他信不信,立刻板着脸扭头朝外看风景。
    马车在一条巷子外头停下,顾云容觉得这巷子有些眼熟,细细一想,记起这是梁家所在的街巷。桓澈领着顾云容一路转过几道弯,拐到了一道院墙外面。
    仲秋夜轻寒,蝉鸣愈增幽。
    也正因着阒寂,内里那断断续续的喘息呻吟才正能隔着墙入了耳中。
    顾云容一怔,未及反应便见桓澈推开了小门,拉着她一路入内。
    她走了几步终于认出这是梁家的后花园,她先前曾来过。不等她细想为何后花园后面那道小门没锁以及为何四周没个下人,就一眼看到了远处草坪上两道纠缠的人影。
    桓澈将她拉入一旁的树丛遮住身形,立在她身后松松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轻声交代不要发出声响,以免惊动那对野鸳鸯。
    草坪上的两人正到酣畅处,对于桓澈跟顾云容的到来浑然未觉。
    顾云容借着远处廊檐下的灯火光亮跟月芒星辉,认出了草坪上那不住耸动起伏的男子身影是梁峻,但他身下那女子她不认得。
    顾云容惊讶不已,她听说梁峻极是洁身自好,怎么半夜三更跑来后花园野合。然而很快,她就没工夫去想这个了。
    那两个人动静越来越大,颤声柔气不绝于耳,呻吟哼唧绵延不断,其间还夹杂着啪啪的水泽声。
    顾云容紧紧闭了眼,正双颊如烧,又听得那女子娇声惊呼,直着声喊道:“少爷再尽着力些,奴要丢了……”
    梁峻起伏愈大,急喘着道:“你个小淫妇,原是旷得久了,想得紧了,我便如了你的意……”
    顾云容内心是崩溃的,扭头就要走。桓澈抬头看了一眼,见梁峻架起那婢女的腿,又开始甩脱自己和她身上的剩余衣物,似是要换姿势,飞快收回视线,一把拉起顾云容,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出了花园。
    顾云容一出来就深深呼吸几口:“那婢女叫得那么大声,也不怕被人听见……”
    她忽而想起桓澈方才也在看着。她刚刚几乎全程闭眼,他不会就那么看着那一对几乎赤裸的男女妖精打架吧?
    她猛地回头,却见他面上神容淡淡。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开言道:“我也闭眼了,不过我得说,那梁公子手臂、腰背有余赘肥肉,双腿又短,身形实在不如我。”
    顾云容并没仔细去看梁峻的身材,不知桓澈所言真假,但他自夸那段确属事实。
    他平素看着瘦瘦高高的,其实身上并不单薄,手臂、双腿与腰腹都十分匀称,肌肉紧实,肌理细密,她有时被他挠了脖子,想要反击,都往往很难捏到他的软肉。
    她曾几番感喟,他真是上天造物的杰作,绝伦的面容、完美的肉体全集于他一人。
    就是人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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