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室外,冷的可怕!
    哪怕是泥靡,早已经习惯了阗池的寒冬,也感觉有些身体发冷,忍不住的紧了紧衣袍。
    踩着地上的枯叶,泥靡缓步的走到了一个卧室之前。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
    里面传来了一个和煦的声音:“陈县丞,请去通知各曹,准备放风,下个月再开公考,录取至少四百人,充为官吏……”
    “诺!”
    泥靡听着,又叹了口气。
    若在以前,他可能还不理解,一个汉朝官吏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那代表着一个识字,读过书,而且有着不俗能力的精英!
    这样的精英,若出现在乌孙,足可被各大翕候甚至王室争相追捧,甚至下嫁女儿。
    但,汉朝却可以批量的录取,批量的生产。
    就像他们批量制造武器、生产弩机。
    这巨大的鸿沟,几乎不可能被逾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走到门口,露出一个笑容:“张侍中,您还未睡啊……”
    笑容灿烂,神色亲密里带着一丝丝的讨好。
    就像……
    乌孙王国的翕候们,朝见他的时候。
    不知不觉,连泥靡也没有想到,他已经自动将自己的地位,摆到了汉朝的下属、附庸的位置上。
    ……………………………………
    张越抬头,就看到了泥靡,颇有些意外。
    挥手对陈万年道:“县丞先去忙,一会吾再与县丞商议……”
    “诺……”陈万年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那个乌孙使者,恭身退下,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掩上房门。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在这位张侍中麾下,什么都好。
    无论是政务还是其他事情,都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
    只要按照指示去做就可以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位侍中官是工作狂。
    没有什么休息观念。
    常常忙到三更,累的他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好在,这位不常回新丰,很多时候都在长安,只是偶尔回来,主持大局,视察工作,检查政务。
    而且,新丰的体系,各司其职,各安其道。
    他这个县丞,只要按照这位上司的指示,督促各级官员去做事,检查和监督结果就可以了。
    不然,陈万年怀疑自己可能等不到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那天,就要累死。
    ………………
    房中,张越已经收拾好了一客席,将泥靡请到其上,坐下来,然后笑着问道:“贵使深夜来此,可是有事?”
    泥靡看着张越,想了想,道:“外使来汉,也有月余了……”
    “亲眼目睹了贵国的繁荣鼎盛与强大,心中满是敬仰与崇拜……”
    “前时,外使朝觐贵国天子陛下,献上国书,向贵国求娶公主,请求贵国赐给官吏、工匠,指导鄙国……又请求贵国天子准许鄙国与贵国榷市,以皮毛换铁器、大黄、丝绸……”
    “奈何,贵国似乎忘记了此事……”
    “外使心生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还请贵官指教……”
    张越听着,呵呵的笑了笑,心道:“终于忍耐不住了啊……”
    对于乌孙的安排,张越的态度是一致的。
    那就是,将其发展成为一个在文化和制度上亲汉,经济上严重依赖的类附庸国。
    最后将之吞并。
    这是东西结合的政策。
    古代中国,靠着儒家文明圈,通过文化影响和意识形态统治世界。
    而近代的西方,依靠拉拢殖民地上层和对殖民地的经济进行单一规划而统治。
    两者各有利弊。
    而张越打算将之综合一下。
    文化与经济双管齐下,进行一次实验。
    反正,就算失败对于汉家也没有什么损失。
    所以,微微的沉吟片刻,张越就笑着道:“使者不要多想……”
    “我国天子,对于贵国,是非常看重的……”
    当然,看重的是一个亲汉的乌孙,而不是亲匈奴的。
    “不过呢……”张越话锋一转,笑眯眯的道:“因为,汉与乌孙,在风俗习惯和传统上,存在着一些差异,所以,为了贵国未来着想,我国天子另有安排……”
    “在目前来说,贵国的一些请求,略有不合理……”
    “还请贵官明示……”泥靡赶紧问道。
    “我国推崇孝道,讲究人伦……”张越笑着道:“贵使应该是知道的……”
    “且我主圣天子,为天下主,有保民之责……”
    “故而,贵国请求赐给官吏、工匠,有悖我国公序良俗……”
    泥靡听着,陷入了沉默。
    汉朝不肯给工匠、官吏?
    这让他感觉手脚冰凉,那是乌孙唯一可以强大的机会了。
    张越看着眼前的这个乌孙小昆莫的神色,笑着道:“贵使无须懊恼……”
    “我主圣天子,感念贵国昆莫长久以来对汉友善之心,故而格外开恩,愿意接纳贵国的学子,来汉学习……”
    “甚至还特地恩准,许可贵国,可以每年派遣五人,入读长安太学……”
    “这可是天大的恩义!”张越看着泥靡,深情的道:“即使是滇与夜郎这样的汉家藩国,也才得这样的名额……”
    泥靡闻言,猛然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张越:“贵官所言可是真的?”
    汉太学!
    那可是泥靡觊觎已久的地方了!
    他知道,那是汉朝的最高学府,云集了汉朝最优秀的年轻人。
    可以接触到很多即使是汉朝人也无法接触的知识!
    而且,这些派来汉朝学习的,都是乌孙人。
    在忠诚上肯定没有问题!
    “当然是真的……”张越轻笑着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好叫贵使知道……”
    “太学的学费比较贵……”
    “不知道,需要多少?”泥靡问道。
    “一人大约一千金吧……”张越脸不红心不跳的给出了一个天价。
    留学生嘛,学费肯定是本国学生的数倍!
    这可是后世的先进经验了!
    各大主要国家,在留学服务贸易上,真的是赚的盘满钵满!
    像是米帝,每年对外服务贸易里,留学一项的顺差就高达上百亿美元!
    正是靠着这样庞大的顺差,米帝的大学,才能置办得起那许多高大上的研究院。
    也才能发的起,那么多的奖学金,来吸引全球的精英。
    如今,张越不过是稍作借鉴。
    泥靡听着,却是吓了一跳:“一千金?!”
    乌孙虽然有着丝绸贸易的利润分成,但,其实黄金积蓄也就那么几万金。
    这一个人一年一千金,五个人岂不就是五千金了?
    那里供得起?
    张越见着,笑了起来,道:“当然,考虑贵国的经济水平,我主圣天子,愿意接受贵国以物资偿付……”
    “皮毛、牲畜、马匹皆可以抵充……”
    “其价值可以平贾计价……”
    泥靡听着,却是低下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皮毛牲畜马匹,那是比黄金还值钱的东西!
    乌孙人不可能接受,每年用数以千计的牲畜来给少数几个贵族做学费的。
    特别是,这些贵族仅限于乌孙王室的时候,那些翕候肯定不会同意。
    下面的奴才,更是会闹翻天!
    张越见着,自然早知如此。
    找游牧民族,让他们拿牲畜抵账,就和黄世仁要拿喜儿抵账一般。
    那是要他们的命!
    张越轻声道:“若贵国不愿意以这些方式支付学费,本官还有一个办法……”
    “本官认识我国的几位大贾……”
    “都是些急公近义,慷慨大方的君子……”
    “袁公广国,更是外号‘关中及时雨’,最是肯帮朋友的忙……”
    “而不瞒贵使,我国关东各郡,近来男女比例有些失调,许多年轻男子,因为种种原因,年已二十三,却未有成亲……”
    泥靡听着,不太明白张越的意思。
    就听着张越道:“袁公广国,对此甚为忧虑,曾发愿,愿以全部身家,作为天下丈夫保媒之费……”
    “而本官听说啊,贵国与康居、龟兹、姑墨、温宿等国相邻……”
    “这些王国,以出善女子而闻名,可惜这些女子,深受诸国贵族欺压,常常生活不得意……”
    “所以,本官觉得,或许本官可以去与袁公广国商量……”
    “若是贵国可以居中保媒,将一些优秀、年轻女子,介绍与我国丈夫……”
    “成功一例,可得五金……”
    “袁公广国,在楼兰、阳关,皆有商铺,只需贵国将这些可怜的女子,送至楼兰、阳关,便可以了……”
    “如此,这些可怜的女子,可以得脱虎口,而我国丈夫不至于孤枕难眠,贵国学子也能安然入学,可谓是一举三得,功德无量啊!”
    泥靡听着目瞪口呆。
    把人口买卖,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打扮的如此光鲜亮丽的人,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不过……
    张越的话,也是让他难以按耐。
    草原上,人命是不值钱的。
    乌苏每次出门打草谷,不砍死个千八百个,拖回来几千奴隶,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但,掳回来的奴隶,能够活过第一年的太少了。
    无论匈奴还是乌孙,奴隶的价值都是按羊算。
    好一点的能抵三头羊,差一点的一头羊都不如。
    而汉朝人现在开的价格,远远超过了乌孙的奴隶价格。
    甚至溢出了许多!
    眼珠子微微一转,泥靡问道:“全是五金一人?”
    “当然是有级别的……”
    “不同女子,保媒的费用,也是各自不同嘛……”张越轻声笑着,如同恶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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