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一边想,很快张越就来到了温室殿前。
    今日在温室殿值勤的是赵充国,而另一位新扎侍中任立政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反正,这位任侍中上任数日以来,张越也只见了一面。
    其他时候,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
    可能是在忙着与匈奴方面的李少卿联系吧?
    不过,张越并不看好任立政的这个工作。
    李少卿,已经不是当年的李少卿了。
    想要劝他回来?
    呵呵……
    恐怕就算任立政变成亡灵法师,将李陵宗族全部复活,可能性也是零。
    因为,李陵在匈奴,有了新的家庭、妻女甚至还有了一个属于他的国家——坚昆!
    倒是赵充国,这些日子在长安混的风生水起。
    张越甚至听说了,还有好几位寡居的贵妇人,对这位汉军英雄,青眼有加,少不得上演了些少儿不宜的情节。
    就连小姑娘,听说都有好几个芳心暗许。
    只能说,大英雄真丈夫,从来不缺红颜知己。
    当然,赵充国也不止只有桃色新闻。
    这些日子以来,赵充国都在朝中到处活动、游说,争取朝中大臣对楼兰方向的支持,至少也是关注。
    因他之故,楼兰的情况,竟也成为了长安闾里耳熟能详的趣闻、八卦。
    什么白龙堆、车师、蒲类诸国和匈奴僮仆都尉,也渐渐为人所知。
    甚至还在长安城中,营造起了不小的声势,鼓动了一帮血气方刚的勋贵子弟,平日有事没事就大呼‘踏平白龙堆,直入蒲类海,诛僮仆之贼,宣王化于西域’。
    这自然是好事。
    很多时候,一个靠谱的科普,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而赵充国看到张越,也是一脸笑容的迎上来,道:“侍中可接到了乌孙使者?”
    张越拱手作揖道:“自是接到了!已经送到了大鸿胪官邸,妥善保护起来!”
    赵充国听着,露出喜色,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他最害怕的就是乌孙使团在汉室境内出问题,甚至闹出什么祸端来。
    作为边塞来的大将,赵充国比绝大多数朝臣都更清楚乌孙对汉家的战略意义所在。
    只要乌孙依然亲汉,则匈奴在西域的统治就注定不得安宁。
    毕竟,乌孙占据的可是天山以北,直至阗池的广袤地区,居高临下,威胁着整个匈奴的西域部分。
    张越却是呵呵笑着,问道:“陛下可在?”
    “陛下在殿中按摩……”赵充国说道:“侍中可径直觐见!”
    张越听着点点头,对赵充国拱手一拜,便提起绶带,直入温室殿。
    一入殿内,身体立刻就感觉暖和了起来。
    张越解下身上穿着的厚重裘衣,一路向前,来到了天子的寝殿门口,然后理了理衣冠,恭身拜道:“臣毅奉诏迎接乌孙使团,今已成命,特来复旨!”
    过了片刻,郭穰的身影就从寝殿里冒出来。
    “张侍中,陛下请您入内说话……”郭穰说着,一挥手,便有着宦官取来一双木屐,给张越换上。
    张越换好木屐,跟上郭穰的脚步,亦步亦趋,走入寝殿之内,就见到天子半躺在一个软塌上,闭着眼睛,两个御医在他身侧,轻轻的揉捻和按摩着他的身体。
    自从张越将后世的一些养生法门教给了这位陛下后,他就已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什么按摩、太极、食疗,他都是按时定点,甚至还研究出了许多心得。
    “臣毅恭问吾皇圣安!”张越提着绶带,恭身一拜。
    “卿回来了……”天子微微睁眼,做起来,换了一个姿势,看向张越,问道:“乌孙小昆莫,卿见到了?”
    “臣见过了……”张越拜道。
    “其人如何?”天子问道。
    “其人啊……”张越眯起眼睛,回忆起与这位小昆莫接触的过程,然后轻身拜道:“为人颇为自傲,其志颇为桀骜……”
    暂时,这位小昆莫,虽然差不多已经被汉室的强盛和张越给慑服了。
    但是……
    说到底,他也不是自己人啊!
    在汉家眼中,解忧公主和翁归靡所出的那位元贵靡才是自己人!
    一个流着诸夏血液,被一位优秀的诸夏妇女养育长大的乌孙王子。
    要不是元贵靡现在太小了,难以服众,而且乌孙又与汉室相距太远,张越敢保证,天子肯定会让李广利去帮助元贵靡掌权的。
    “桀骜?”天子笑了一声,这个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事实上,解忧公主曾经报告过这位未来乌孙昆莫的亲匈奴态度。
    但不要紧!
    挖墙脚这种事情,汉家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别说是一个亲匈奴的乌孙王子了。
    汉家曾经连匈奴孪鞮氏的嫡系,也策反了好几个!
    其中还有一个,甚至是在太宗时代,被汉家策反的!
    只要锄头挥的勤,哪有挖不动的墙脚呢?
    所以,天子微微一笑,问道:“那其到了长安后呢?”
    张越闻言,长身拜道:“夷狄之人,久居化外,目睹陛下圣治和我汉家盛世,哪里还敢有什么二心?”
    “已是为陛下盛世所镇服,臣以为其回国后,恐怕不敢有反汉之心!”
    天子听着,自然龙颜大悦,他就喜欢这种好话、好事,赞道:“卿出马,朕无忧也!”
    “臣不敢居功!”张越连忙拜道,然后抬头,看向这位陛下,轻声道:“只是,臣依然以为,陛下当亲解忧主与乌孙昆莫所出之子……”
    这是必然的!
    解忧公主在乌孙,为汉室为诸夏,流血流汗,若不能有一个好结果,那日后谁还肯为国出力?
    天子听着,却是犹豫了一下,道:“怕是不好吧……”
    “以朕所知,乌孙先王曾与当今昆莫有约,百年后必以其子为嗣,且乌孙国中贵族,也都半信此约定……”
    张越听着,心里面笑了一声,国家之间,哪里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友谊?
    就连米帝,不也曾经对自己的表哥痛下杀手,一次苏伊士运河危机,将大英帝国最后的底裤都给拔掉了!
    乌孙国国王,若不能让元贵靡坐上去,汉室就很难彻底控制乌孙。
    不过呢,这些话当然不能明说。
    毕竟,这屏风后面可坐着一个太史令的史官,而如今的太史令司马迁是出了名的固执和坚守原则。
    所以,张越想了想,拜道:“臣只是想请陛下亲解忧主之子……以合春秋之义……”
    直接军事干涉乌孙,也不太好。
    特别是若乌孙人没有实质性的反汉举动时,贸然军事干涉,强行扶立元贵靡,也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像历史上的布拉格之春,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但……
    若未来汉家击败臣服或者灭亡匈奴,兵临西域,将文明撒播过去。
    这位小昆莫若是听话、懂事,还可以过些安生日子,甚至可以在昆莫之位上,详尽荣华富贵。
    但他一死,自然是得元贵靡即位。
    这是不可能更改的基础!
    他若不识相……
    张越只能说呵呵了。
    天子听着,却还是有些踌躇。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很要面子,而且特别爱惜羽毛的君王。
    他可不想在历史上留下什么背信弃义的名声。
    而张越的意思,却是有欲在必要时刻,军事干涉乌孙,甚至废立乌孙昆莫的态度。
    张越见着,没有办法,只好放大招了。
    他恭身拜道:“启奏陛下,臣从乌孙使团中人得知,乌孙有河名曰:金玉河,乌孙人云,其河金版玉底,其多出美玉黄金……”
    “据说,乌孙人岁自此河得金千余斤,美玉不计其数!”
    天子闻之,立刻站了起来,问道:“果真?”
    “果真!”张越自信满满的拜道:“陛下可遣使去乌孙,问解忧公主,一问可知!”
    这条河,在后世名曰:玛纳斯河,是一条巨大的冰川河流。
    在清代这条河流以生产金砂、玉石著称,林则徐就曾盛赞此河出产的黄金和美玉。
    而在如今,乌孙人因为没有淘金技术,只能对其望而兴叹,让这条富含金砂的河流白白流淌。
    真是太浪费了!
    在整个西域地区,类似的富金沙河,还有好几条。
    其中就有两条,靠近汉军的势力范围。
    其一在龟兹,一在车师。
    若未来汉军进军西域,张越是肯定会将这些富含金砂的河流和富金矿拿出来当噱头,也吸引人民前往!
    以其形成一个西汉版的淘金潮!
    当然,这是未来的计划。
    而在现在,为了让天子支持他,并加强对乌孙的控制和影响,特别是加强对解忧公主的支持,张越只好提前将这条富金河拿出来吸引天子。
    效果,也和他想象中一般,非常强大!
    当朝天子,这一生的爱好很多。
    而爱钱贪财,是他排名前几的主要爱好!
    为了敛财,他连白鹿币都搞过,因此引发了西元前的第一次金融危机。
    最后还是靠着杀了一批伪造白鹿币的贵族,抄了他们的家,又让桑弘羊主持平准均输,才把这个窟窿填好。
    没有让刘家失信于人。
    所以,张越很清楚,黄金、美玉,这两个关键词对这位陛下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一条年产黄金上千斤的富金砂河,足够让他丢掉节草,放弃一些面子上的担忧了。
    更不提,张越还用了金版玉底来形容。
    果不其然,这位陛下立刻就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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