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一株竹子倒塌下来。
    李苗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就将这株竹子拖到山脚下。
    两个弟弟立刻上前,接过这株竹子,麻利的用斧头砍削起来,不多时就将这株足足有三四丈长的竹子砍成了一节节不足五寸的竹筒。
    然后,用竹条一一捆起来,放到路边。
    竹林里,田家三兄弟,却已经立刻投入了寻找下一株竹子砍伐的工作中。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东家要自己等人,上山砍竹,还要将竹子劈成这个样子,究竟要做什么?
    但为人家臣,并不需要问主家想做什么?
    只需要知道,主家要自己做什么就可以了。
    张越却是站在山脚下的一块荒地上,看着河水,缓缓的从水槽流入一个刚刚挖好的数尺深的池塘。
    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池塘应该至少可以浸泡几百斤竹子,作为实验来说,差不多够用了!
    只是,想出成品,估摸着也得要下半年了!
    没有办法,在这个西元前的时代,你想造纸?
    得先问问大自然!
    当然,张越其实可以选择相对简单的蔡侯纸。
    没有必要一上来就直奔高难度的宣纸。
    但……
    他回溯的记忆里,就只有这个难度的技术,徒之奈何?
    况且,蔡侯纸其实质量很差,很粗糙,在书写方面的优势,甚至没有竹简高。
    不然,也就不会在被发明后的两三百年间,依然被竹简吊打。
    直到东晋时期,造纸技术取得突破性发展,纸质书籍才可以取代竹简。
    但高难度,就意味着长时间。
    特别是以竹木为造纸原料,就得先想办法,将坚硬的竹子,变成竹浆。
    从竹子到竹浆。
    这一个步骤,就得让竹纤维软化。
    在这个时代,就只能完全依靠时间了。
    竹子起码得在水里浸泡两个月,方能让其变得可以加工。
    所以呢,其实,想看到第一张白纸,至少也得再等一百天!
    “看来得另想办法了……”张越在心中寻思着。
    除了纸,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简单快速的在这个时代造成重大影响?
    火药?
    张越当然可以去回溯,甚至不需要回溯都可以搞出配方。
    毕竟,他的公务员,可不是走关系,开后门得来的。
    那可是真刀实枪,在千军万马里杀了三进三出。
    历经重重考验,才拿到手的。
    但,他并不想将这玩意弄出来。
    至少不是在现在。
    原因很简单。
    一则,现在的冶金技术不过关,基础材料技术太低级了。
    别说火枪火炮了,恐怕连曲辕犁的犁头也未必能造好。
    哪怕搞出火药,也不过是拿来放烟花。
    徒然浪费民脂民膏,等于给贵族纨绔们,找到一个新玩具罢了。
    这样的事情,做了有何意义?
    倒是指南针可以考虑一二。
    然而,仔细想了半天,张越竟然发现,他从未看过或者说有过制造指南针的相关经验、书籍、资料。
    原因很简单,在后世,几乎没有几个普通人会去关心怎么制造指南针。
    至于印刷术?
    连纸都没有,印个P啊!
    “今天晚上,去回溯一下汉书与史记的内容吧……”张越心里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
    张越烦恼的时候,长安城里,一个大人物,与他一般烦恼。
    太常卿商丘成,愁眉苦脸的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份公文。
    他现在很纠结。
    “这南陵的张毅,吾究竟是给他这个秀才名分,还是不给呢?”
    作为汉家官场上的老油条,商丘成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
    一个秀才的名分事小。
    站边事大。
    给了的话,可能会得罪丞相。
    这可没有什么好果子!
    当今丞相葛绎候公孙贺,虽然当将军的时候,没有什么战功,全靠了连襟已故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提携、照顾,才勉勉强强混了个将军,跟着卫青分了军功。
    即使如此,也好几次丢候去官。
    卫青死后,就再也不敢提出征的事情了。
    但,人家关系硬扎啊!
    除了是大将军的连襟,人家还是天子的连襟。
    当朝皇后卫氏的姐夫,太子的姑父。
    就这一点,谁敢得罪?
    而这个张毅张子重,商丘成可是听说了,人家在长杨宫外,与丞相的孙子曾经有过龌龊。
    自己若给对方一个秀才名分,那就等于是一巴掌扇在公孙贺的脸颊上。
    但不给,那就更麻烦了。
    得罪的可是驸马都尉金日磾!
    这个人可比公孙贺更加恐怖!
    金日磾乃是当今的绝对心腹,地位如先帝时的苍鹰郅都,太宗皇帝时候的大宦官邓通。
    开罪了此人,驳了他的面子,那可就……
    所以,商丘成已经整整三天,茶饭不思了。
    商丘成想不明白,驸马都尉,怎么会与这个南陵的小人物有关系?
    怎么办呢?
    这时,商丘成的儿子商德走进来,拜道:“父亲大人,儿子听到消息,陛下刚刚回宫了……”
    “哦……”商丘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当今天子,乃是汉家有史以来最好动的天子。
    这一年四季,他在未央宫待着的日子不超过三个月。
    剩下的时间,成天乱跑。
    年轻的时候,他喜欢游猎,白龙鱼服,在关中到处乱逛。
    中年之时,爱上了巡视天下。
    一会儿去泰山封禅,一会儿去碣石观海。到处当散财童子……
    甚至还提兵长城边,派人送了封战书去匈奴,打算与匈奴单于会猎于长城之下。
    吓得当时的乌维单于连忙北窜,远远的逃到了幕北的深处,连脑袋都不敢冒出来。
    到了如今,年纪大了,依旧不改爱乱动的习惯。
    虽然没法子再满天下跑了,但什么长杨宫啊五柞宫啊茂陵啊离宫啊,都有他的影子。
    却是苦了他这个太常,不得不时刻盯着自己辖区。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跟惊弓之鸟一样。
    有些时候,商丘成甚至想干脆辞官归乡得了。
    但却实在舍不得这汉家九卿的地位与丰厚的俸禄。
    “父亲,儿子听说,陛下这次回宫的时候,在司马门下,问了驸马都尉一个问题……”商德轻声的说道。
    “什么问题?”
    “朕的留候怎么样了?”商德压低了声音,在商丘成耳边轻声呢喃。
    商丘成闻言,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然后,他看着自己案几上的那纸公文。
    只觉得背上凉梭梭的,脖子上仿佛被架了把刀子。
    他立刻拿起笔,在一卷名册上飞快的写下了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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