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蕲宁看着帖子,最先想到的不是长公主对于推广香花茶之事的用心, 而是猜测魏晅瑜在这件事里面出了几成力。
    最近她对他一直避而不见,虽说传了两封信, 但内容也不过是中规中矩, 没有丝毫出格之处, 以她对他的了解, 这种情况他是决计按捺不了多久的。
    这么想着, 她忍不住笑了下,等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泄气自己再一次混淆梦境同现实。
    她是了解魏晅瑜,不只是现实,还有梦境之中, 但各自深浅不同, 刚才的揣测明显就是基于梦境中发生过的事实。
    但在现实中, 他似乎同样还是这么一副模样, 唯一不同的, 大概是待她的态度。
    梦中的魏晅瑜远比现在更霸道更强势,那种视她如所有物般的态度格外鲜明, 完全不曾想过遮掩。
    你是我的, 你必须属于我, 这种意识充斥在方方面面。
    虽说偶尔会让人不适, 但薛蕲宁并不算讨厌, 因为与之相对的, 是魏晅瑜将同样的处事规则也放在了自己身上。
    我是你的,我完完全全属于你,他在这点上做得特别出色,也因此,她愿意给予同等的认真。
    薛蕲宁叹了口气,合上了帖子。
    或许是刚才那一番思考的关系,她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何总是忍不住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
    梦境,是真的很美,如果她的人生真的是那副模样,那大概就是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向往生活了,再对比现在略有瑕疵的人生,难免会沉迷一二。
    不过,如果沉迷梦境意味着她会对魏晅瑜多了别样深刻的感情,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从此以后,他们的人生就真的要紧密相连了。
    ***
    延平长公主府邸。
    来来回回忙碌的仆妇们行.事井井有条,在公主府管家的安排下各行其是,尽心筹备着三日后的茶会。
    周冉歪坐在软榻上,捧着新入手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在意外面有人反客为主,插手她府里的事情,倒是旁边伺候的嬷嬷面露同情,有些不忍。
    不过,鉴于自家主子向来是这么副脾性,她也就懒得开口劝人了,毕竟,那是长公主的亲外甥,从小看到大的。
    “小侯爷,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园子那边也彻底收拾过,只等明日试一下您送过来的糕点方子,其他就没什么问题了。”老管家看着人忙完,抽空前来回话。
    魏晅瑜一袭常服袖手站在院中,点了点头,“做得好的都有赏。”
    老管家笑笑,应下了赏赐。
    自家主子自来和这个外甥亲近,因而在府里也颇有脸面,君不见,小侯爷一句话,公主就让人筹备起了茶会,还完全撂开了手,只随着小侯爷的心意来。
    魏晅瑜见事情筹备得差不多,转身去了正房,周冉见到自家外甥,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忙完了?”
    “没有意外和纰漏的话,差不多能定下。”魏晅瑜道。
    “也算是稀奇了,”周冉感叹,“从来只见你为皇兄出生入死做正事,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你忙这个,阿暄,你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魏晅瑜倒不觉得自己做这些有什么,“以前不做,只是没机会罢了。”
    “说得倒轻巧,有本事你下次帮我和皇姐筹备两次花会诗会!”周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空。”魏晅瑜一口回绝。
    狼心狗肺!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亲娘和姨母!周冉在心底暗骂。
    但骂完抱怨完,却也清楚外甥不愿应下的原因,皇姐那里,他是向来不喜欢见到母亲身边的那些男宠的,更别提筹备那些花会诗会,至于她,这个外甥纯粹是不喜欢掺和女人的事情,怕麻烦。
    所以这么一想,这臭小子为了娶媳妇儿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咱们家这些男人里,你也算是不错了。”想起被外甥惦记的小姑娘,周冉来了兴致,“宁宁有福气,你也不赖。”
    虽说平日里她时不时的也会很嫌弃这个外甥,但论到对心上人的用心,无人能出其右。
    两个孩子的缘分还是很不错的,最重要的是,和未来的外甥媳妇儿侄媳妇儿相处好了,她想玩的时候就有更多伴儿了,嗯,很好,非常好。
    她这里美滋滋的想着接下来一段日子的行程安排,那边魏晅瑜正翻到今日.他带过来的话本之一。
    现在的他早已成为痴梦客的忠实读者,每当有新书,都是最早最快入手的那一批。
    他怀着有些期待的心情打开了名为《闹春记》的新书,结果越看神情越凝重,到最后,脸黑如墨,吓得旁边的嬷嬷都有些战战兢兢。
    这是怎么了?
    周冉也注意到外甥的异常,再看看他手里那个话本的封皮,若有所悟,“这是被吓到了?”
    也难怪,那故事对于沉浸于甜蜜生活的外甥而言确实有些刺激了。
    等魏晅瑜看完整本书,沉着脸和自家姨母告别,在长公主同情怜悯的眼神中大步离开了公主府。
    “哎,年轻人。”周冉感叹一句,拂开话本,哼着小曲儿用晚膳去了。
    魏晅瑜人骑在马上,脑子里却都是话本里的故事。
    退婚的侯府小姐,贼心不死的前未婚夫,不得心意的新夫君,三个人敲敲打打的唱了一出大戏,看到侯府小姐无心夫君,心心念念的都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前未婚夫时,他一下子心塞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和澹台晔之间毕竟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十年感情真不是一朝一夕能淡去,即便她此时对他再失望再无心,但天长日久之后,说不定真的会怀念过去,惦记那个王八蛋。
    毕竟,大家总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再想到后面侯府小姐同夫君和离,和前未婚夫再续前缘,魏晅瑜的脸此时已经如同外面天色一样黑了。
    什么《闹春记》!他本以为是取自“红杏枝头春意闹”,没想到根本是暗示“一枝红杏出墙来”!
    他不由自主的把话本中的剧情套用到自己身上,似乎心上人同前未婚夫再续前缘就在眼前,继而愈发心塞,只恨不得当即跑去长兴侯府她面前求一个明白。
    等回到自家侯府时,那点儿汹涌澎湃的心绪总算平静下来,再想想之前两次痴梦客给自己的提示,突然间就来了精神。
    不对,他现在要关心的不是媳妇儿被人抢了要如何收拾那个王八蛋,而是要在情敌的虎视眈眈中守好宝贝媳妇儿!
    这才是痴梦客这一次话本所要传达的关键!
    要防患于未然!
    福至心灵,魏晅瑜瞬间有了新思路与应对之策,还未来得及下马,人已转身策马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侯爷这是突然想起什么了?”姚峰询问同行的侍卫。
    被问到的侍卫同样一脸疑惑与惊讶,“我们也不清楚,之前在长公主府里,小侯爷筹备茶会时心情还不错,谁知道突然间就不大好了,脸色也难看,这会儿又急匆匆出门……”
    众人愁眉苦脸的深思,却找不到答案,只能紧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正准备同贵妃一起赏月互诉衷情的永德帝临出门前被外甥拦了下来。
    看着外甥气势汹汹的模样和黑沉脸色,他愣住了,“这么生气,是外甥媳妇儿宁愿抗旨也不要你了?”
    因着自家舅舅一句话,魏晅瑜差点脚下不稳跌个跟头,等站稳身体之后,阴着脸道,“舅舅,我有事同你说。”
    不叫陛下,只叫舅舅,看来是单纯为了私事而来了。
    永德帝好奇心虽然按捺不住,但却格外吸取教训,因而很是心惊胆战的询问了一句,“不是又要和舅舅谈心事吧?”
    “不谈心事!”魏晅瑜道。
    一句话安了永德帝一颗为舅之心,他放松了身体,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摆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既然是私事,那尽管和舅舅说。”
    魏晅瑜清了清嗓子,摆出最认真最慎重的模样道,“我要打击情敌。”
    被外甥罕见的认真和郑重惊到的永德帝反应过来,噗嗤一笑,乐了。
    ***
    延平长公主的茶会请了不少人,京中的公子小姐们几乎大半都到了,毕竟,无论长公主性情如何,嫁不嫁得出去,在御前的脸面却是无人能及的,也因此,平日里想要巴结的人并不少。
    只不过,周冉向来不喜欢同不合自己心意的人打交道,因而众人能接触能交往的机会很少,所以这次帖子一发出去,响应者甚众。
    “来的人还挺多。”程菡看了一圈儿,不少都是打过交道的熟人。
    薛蕲宁应了声,却不太在意这些,视线有意无意的去寻那个肯定会出现的人。
    可惜,虽然魏晅瑜遣了人去接她,但自己却没来,这会儿也不见人,不知道是没来还是在忙其他事情。
    见好友心不在焉的模样,程菡挑了下眉,这是有新动静?
    “程小姐,薛小姐,公主殿下请二位入座。”深得周冉信任的大宫女前来请人,态度恭敬中不失亲近,比其他客人,待遇显然高了一筹。
    对落在身上的各色眼神视而不见,程菡同好友一起去了主位。
    周冉坐在上首,看到他们过来,笑意深深,“到了本宫府里,就当在自己家,不必拘束。”
    程菡行礼之后依言坐下,“几日不见,殿下似乎更精神了些。”
    “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周冉笑道,“等过些日子天气更好些,本宫带你们出去踏青,到时候可要记得给我留出时间。”
    临嫁前能出门玩,还是名正言顺的被长辈带着玩,程菡再乐意不过,就是薛蕲宁,对此邀请也很开心。
    最近除了赐婚就是忙碌香茶的事情,她其实也很愿意出门玩乐并散散心的。
    三人这里坐在上首说话,旁边今日参加茶会的贵女小姐们也互相低声说话,整个场面很是热闹。
    “那两位以后就是妯娌了,出嫁前关系好,出嫁后还能继续亲近,也算是不错了。”
    “谁说不是呢,平郡王世子加永平侯,运气是真好!”
    “怎么?你羡慕嫉妒啊?”
    “程菡的运气我是要羡慕一下,至于另一个,虽说永平侯简在帝心,颇有盛宠,但是那个性子和名声吧,啧啧,我可是不敢肖想。”
    “说的也是,那么凶悍的性子和名声。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前两年,听说有女子在酒宴上意图勾.引永平侯,结果被他一脚踹得吐血的事情……”
    众人嘀嘀咕咕着往日里听到的传言,说得可谓是兴致勃勃,互相分享八卦时兴奋极了。
    但是,也有人心中不忿,“程菡就算了,薛蕲宁吧,退了成国公府的婚事,还能得陛下赐婚,一家子也是走了狗屎运,就算永平侯凶名在外性情冷酷,但一嫁过去,就是永平侯夫人,哼,你敢说你们不羡慕?”
    这话一问出口,瞬间不少贵女变了脸色。
    之前大家不太愿意深提,毕竟赐婚之事已成定局,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泛酸,显得自己嫉妒颜面难看,但一旦有人揭开了那层假面,不少人压在心底的不甘与怨怼瞬间涌上心头。
    永平侯就算名声再凶悍,但架不住有样貌有能力有爵位还有圣心,这样一个金龟婿,满京城里盯着的人海了去了,只是还没等攻克这座大山,就被一纸赐婚毁了盘算。
    前面同成国公府的婚事就罢了,毕竟当年薛侯爷战场上救了成国公一命,两家也勉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再加上一对小儿女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情谊深厚,这么好的女婿人选被迫放弃那是没办法。
    但是永平侯不同,这么一个众人眼中的青年才俊,就算性情冷了些,但是位高权重,日后前途远大,结果还是被长兴侯府给截了过去,大家不生气才奇怪了。
    于是,一时之间,说闲话的人更多了些,一句接一句的抱怨出口之后,众人心情都好了些。
    对于被人惦记被人嫉妒这点事儿,薛蕲宁熟得不能再熟,虽说她换了未婚夫,但其实处境还是一样的。
    对她而言,真的是从小到大都不缺嫉妒找茬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今日是延平长公主的茶会,她和程菡又深得长公主心意,只怕早有人上来寻事了。
    毕竟,总有些人的嫉妒与不甘无处安放,只能一腔“热情”倾泻给嫉妒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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