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永宁长公主走过来,却是摆了摆手,将她按回了床上,又自然地坐在了她床榻边,笑着叹了口气。
    “知道你伤也不轻,这些俗礼就免了吧,好好躺着。”
    “多谢婶母。”
    行动上的礼免了,但言语上,陆锦惜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她打量了打量永宁长公主的神色,心里难免疑惑。
    “这大晚上的,婶母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醒了吗?”永宁长公主笑了一声,目光闪了闪,“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你也不说好生将养着,还想要出府。顾觉非这一回命大没死,你该听说了,正在鬼手张那边去治着呢。他有自己的门人,更有太师府的人操心着,你去看干什么?”
    莫名地,永宁长公主这话给了陆锦惜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她原本以为……
    长公主与顾觉非之间的关系,好像很不错。
    可是,关系好的人,有必要为她想去看顾觉非这种事而疑惑吗?
    陆锦惜留了个小小的心眼,叹道:“婶母有所不知,此次若不是顾大公子出手相救,只怕我已丧命于那豺狼虎豹之穴。到底是我连累了大公子,前两日昏着还不妨事,如今我醒了,若不前去一看,心中难安。”
    听上去,这理由是再合适不过的。
    毕竟顾觉非是她救命恩人啊。
    可如今外面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更不用说,永宁长公主还亲眼见过某些非同一般的时刻。
    当初她要为陆锦惜挑选新的夫婿,顾觉非在旁边说了什么?
    他竟毛遂自荐,问她:我如何?
    此人是心机深重,走一步算十步的老谋深算之辈,真论起种种阴谋手段来,怕是朝堂上沉浮多年的顾老太师道都未必能斗得过他!
    此次他忽然出现在剿匪之地,还牵扯到匈奴那边的种种事情,实在是蹊跷到了极点。
    市井上只知议论他与陆锦惜之间那些事。
    可永宁长公主,甚而整个朝堂,都对某些更大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可以说,不管是陆锦惜还是顾觉非,此刻的处境都很不利。
    而相比起来,她更不愿意看到陆锦惜栽跟头。
    所以此时此刻,永宁长公主定定注视了她许久,目光深邃,只半笑着问道:“他顾觉非无缘无故出现在雁翅山,还拿命救了你,这可非同一般。算年岁,你们俩其实也刚刚好。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对他,你可有那么一点意思?”
    这话……
    问得可有些直白了。
    陆锦惜听得心头一跳,无声地抬眸,注视着永宁长公主,只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平静的认真。
    就好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在亲切的问询。加上她以前的确曾为她挑选过夫婿,真心实意的那种,所以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她此刻说的话也不含半分的虚假。
    仿佛她答一个“是”字,接下来她就会为她牵线搭桥。
    既不会责斥她红杏出墙,更不会有半分的鄙夷和嫌弃。
    可事实上……
    陆锦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一样。
    她不会忘记在宫宴上,永宁长公主偶然间透露的对顾觉非的态度,还有方才她隐约反对她去探望顾觉非的感觉。
    这一刻,连陆锦惜自己都没明白自己的想法,竟仅凭着那忽然从脑海中冒出来的一线直觉,鬼使神差答道:“婶母怕是误会了,侄媳对顾大公子,只有对其救命之恩的感激,绝无半点男女私情。”
    那是一种平静而坦然的神情。
    即便是历经沉浮、看遍人情如永宁长公主者,也无法从这一张虚伪到完美的脸上,窥见半分的破绽。
    更不用说,她苍白的面色,孱弱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以狠心怀疑。
    想想也是,她与顾觉非之间,哪儿来的那许多的交集?
    顾觉非这种人,又怎会仅仅因为她的身份,因为想要娶她以报复薛况在天之灵,就选择以身犯险,舍命救她呢?
    多半还是巧合。
    或者……
    是他顾觉非真与这一场与匈奴有关的事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永宁长公主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将心底那隐隐的怀疑压了下去,不动神色地加深了唇边的弧度,温言道:“你倒真是清心寡欲起来了,原本宫还想能为你们撮合撮合。不过既然你没这意思,那便罢了。你想要出府去看他,便出府去看吧,有本宫撑着。只是你这身体,还是要先养好。别顾觉非看了,自己回来却病倒,那可麻烦。”
    “侄媳谢婶母成全关照了。”
    陆锦惜面上露出几分真诚的感激来,对永宁长公主说的那“撮合”两字,更没有什么惋惜之类的情绪。
    她这般,自然是让永宁长公主放了心。
    说完了此事之后,她便又拉着陆锦惜闲聊了些别的,也提到了在雁翅山所经历的那些。
    一直聊到了亥时二刻,她才起身离开。
    在将来的很多个日日夜夜,永宁长公主总是会记起这一个夜晚,也记起昏昏灯火下,陆锦惜那信誓旦旦的一句话。
    她到底是不该相信她的。
    只可惜,直到大半个月后,金銮殿上,她才陡然醒悟……
    ☆、第144章 第144章 初夏雨时
    对永宁长公主, 陆锦惜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犹豫的。
    这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仅仅是因为薛况当年的嘱咐, 所以就对她如此照顾吗?
    可她对顾觉非那隐隐之间的忌惮,又所从何来呢?
    看不清,也猜不透。
    对顾觉非有没有所谓的“男女间”的私情尚且两说,至少她知道一点:那就是她若真承认自己与顾觉非之间有什么, 永宁长公主怕是不肯帮忙,让她出府的。
    所以,何妨否认呢?
    在陆锦惜的世界里, 偶尔的谎言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或者说, 画皮这么厚, 这么虚伪……
    三两句谎言, 又能算什么?
    对长公主, 她没有半点的愧疚。
    因为她不觉得自己的谎言藏有任何的恶意,只不过是不想将真实的自己表露处理罢了。
    无伤大雅。
    送走了永宁长公主之后, 她心里便安定下来不少, 想她先前所劝也有道理。
    即便要去看顾觉非,她自己的身体也要养好。
    所以早早地,陆锦惜便躺下来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 休息,吃药, 半点也不马虎。同时也吩咐了青雀白鹭, 留意着外面传的消息, 尤其是顾觉非的。
    不打听不知道。
    真一打听了, 她才知道现在这事情已经传了个满城风雨。
    就连这些天来,宫里面和三司来查案的那些主簿,在她面前提及顾觉非时,神色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然。
    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一样。
    毕竟是一桩大案。
    宫里面庆安帝萧彻对此事甚为关照,自陆锦惜醒后,先后派了三批人来将军府询问当时的情况。
    除了一些隐秘的细节,她皆据实已告。
    旁的她不甚清楚,但她清楚地记得,在她说出怀疑这些山匪与匈奴人有关,并曾听人提过“兰大人”三字时,那些来问询的人全都面色大变。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匈奴使团之案与山匪劫案相聚如此之近,且针对的人还如此特殊,这里面必定有恐怖的图谋。
    很容易的,便会让人想到前阵子两国才达成的“议和”。
    这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陆锦惜不是没想过从他们的口中挖掘一些有用信息,怎奈这些人的嘴实在是太紧了,或许是上面早下过了严令。
    她多番旁敲侧击,竟是什么消息都没能得到。
    在家中这一休养,就是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身上的伤虽还隐隐作疼,但宫中来的太医看过,都说没什么大碍了。
    所以下午的时候,陆锦惜便招呼了青雀,准备去回生堂了。
    说来也巧,她前脚才穿好了一身鹅黄绣绿萼梅的衫裙,绾了发髻准备出门,后脚白鹭就兴冲冲从外面跑进来,满脸喜色地对她道:“醒了,醒了!夫人,回生堂那边传来消息,说顾大公子中午时候已经醒了!”
    “醒了?”
    陆锦惜闻言一怔,却是站在原地,好久没动。
    白鹭只当她听了这消息会高兴,哪里想到她竟然是这般反应,一时又是纳闷又是担忧:“夫人,怎么了?大公子醒了,您不高兴吗?”
    高兴?
    是应该高兴来着……
    可这心里面瞬间涌出来的感觉,竟是夹杂着一种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的茫然和无措。
    顾觉非喜欢她,她知道。
    可她并不知道,他竟然还会为了她以身犯险,甚至舍身来救她这么一个怎么看,怎么薄情寡义的女人。
    甚至有时候她会想,也许这才是真的“套路”。
    试想,全天下有谁会拒绝一个肯用性命去救你的人呢?更不用说,你原本便对此人有超乎寻常的想法。
    只不过……
    拿命去玩套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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