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廷之当然一下就感觉到了,只是陆锦惜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他就更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几个丫鬟都出去找人,而阅微馆中马上就要出考试结果。
    所以这嫡母庶子二人,也没谁提要离开。
    陆锦惜唤了旁边的小童,在桌上添了两盏茶水,一面喝茶,一面等待,间或打量打量周围的装潢与摆设。
    过了有一会儿,白鹭青雀她们才与香芝一块儿回来。
    因香芝叙述过了事情的原委,她们也都知道薛廷之已经回了阅微馆,所以在楼上瞧见薛廷之的时候,都没什么惊讶。
    反倒是考试的结果,她们很好奇。
    素来活泼的白鹭,就侍立在陆锦惜的身边,朝周围张望了一眼,便凑上来小声问:“夫人,您方才去见先生们了,结果怎么样呀?咱们哥儿中了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锦惜抬眸扫她一眼,被她这急巴巴就想知道结果,又有点小忐忑的样子给逗笑了。
    “等结果出来,你自然就知道了。问我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先生。”
    “可……”
    可您刚才才见过先生,一定知道点什么的呀。
    白鹭心里悄悄地说着,但看陆锦惜没有半点要说的样子,不慌不忙,当然也不敢喋喋不休问下去,只好悄悄撅了撅嘴,把那一股强烈的好奇心给压了下去。
    此时此刻,第二轮考试的答卷时间,已经完全过去了。
    阅微馆的人已经重新多了起来,估摸着都是来看接过的。众人虽都压着声音交谈,却也显得周遭嘈杂了不少。
    二楼的茶座上,人也渐渐满了。
    但内堂里,还没一个人出来。
    二十八位有幸通过了第一轮的学子,其中包括自知浑水摸鱼的薛迟,都还在里面,虽交了最后一张答卷有些时候,可都遵照陶庵书生孟济的嘱咐,没有离开。
    有的人独自坐着,有的人则走到一旁去与人交谈。
    第二轮考试是三个题目,三张答卷。
    众人虽然大都被第一道题目吓得连笔都不敢下,但过后的两个题目,显然都没有第一题这样“出格”,回归了正常,众人的心也都稍稍定了下来。
    想来七位先生三道题目,这题与题之间是分开的。
    第一题的答卷,即便敷衍一些,对后面的影响应该也不很大。更何况,即便是出第一题的先生看上了他们,他们也不敢拜这敢以“议和”为题的先生哪!
    所有认真答过后面两张答卷的人,都还心怀希望,言谈之间都颇有一种挥洒自如之感,很是自信。
    但在薛迟这里,却是无聊透顶。
    旁人都是第一题马虎,后面两题认真。
    他却恰恰与众人相反。
    第一题恰好有一些想法,虽然在大人眼底可能都是小孩子的淘气话,可他就是想写,所以认认真真答了;
    但后面两题都是“之乎者也”,薛迟连看都看不懂,自然爽快地交了白卷。
    这会儿,他就趴在自己那一张书案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那些人,听着他们之间的高谈阔论。
    若不是孟济不让走,他早就拍拍屁股,直接投奔外面自有天地去了。
    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昏昏欲睡?
    薛迟的眼皮是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
    没料想,某一个瞬间,周围嘈杂的声音,竟一下安静了。下一刻,便是整整齐齐的问好声:“晚生等拜见诸位先生!”
    这声音来得突兀,又让人毫无防备。
    薛迟简直被吓了一个激灵,瞌睡醒了一半,抬头起来,竟然发现内堂里所有人都朝着前方躬身拜下,毕恭毕敬的。
    再一看前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七个人。
    其中六位都算是老人家,大多白了头发和胡子,看上去有的严肃,有的和善。独独剩下来的那个,看上去格外年轻,而且格外好看。
    薛迟眨了眨眼,看了半天,一下就想起来了。
    听人说过,今天收学生的都是几位大儒,老头子,但只有太师府那一位顾大公子例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给他娘亲送洪庐剑的人。
    原来……
    他长这样啊!
    其他人都站着行礼,独独薛迟一个还坐在位置上,看着前方没反应过来,更没有起身来行礼。
    但他个子本来就矮,这里人多,也没人注意到他。
    几位先生都摆了摆手。
    计之隐笑起来:“大家今日能来,想必都潜心向学,我等不过都是这天下求索之人,还请不必多礼。第二轮三道题目的答卷,我们几人业已阅看。大家已经等了有许久,老家伙我也就不卖关子了——孟济,你来吧。”
    众人起身,听见计之隐这一番话,立刻就紧张了起来,连忙朝孟济看去。
    孟济就在旁边,手持着一封折子。
    听见计之隐发话,他便上前了一步,面上带笑,道:“诸位应该已经猜到,考试乃是分题取录。每一题都是不同的先生们出的,所以只要某一题对了,便会被出那一题的先生选中。此次考试,三道题目,共录得五人。”
    只有五个!
    众人一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都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只觉得五个实在也太少了。
    想也知道,有的先生势必没有从答卷之中挑选到满意的学生。
    下面的反应,各不相同。
    但孟济没有去看,只是将手中的折子一展,看着上面的名字和对应的题目,便开始唱名。
    “第三题,刘、张、朱三位先生出,选三人。第一人,周淳,刘老先生所录——”
    “晚生拜谢先生!”
    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是个身穿白衣的文士,看着年已而立,却依旧露出了惊喜和振奋的神情,连忙躬身向着站在上方的刘老先生拜下。
    以后,这就是他的“先生”了。
    孟济等他起身后,才往后念到:“第二人,王怀,张老先生所录。”
    “王怀拜谢先生!”
    “第三人,秦克庄,朱老先生所录。”
    “晚生拜谢朱老先生。”
    “第二题,乔、贺两位先生出,录一人:石以直,贺老先生所录。”
    “以直拜谢贺先生!”
    但凡被念到名字,那人必定出列,或者激动,或者欣喜,或者感激,都要躬身朝着上面录了他们的先生们行礼。
    但一共也就五个人。
    眨眼这已经念完了四个,可就剩下最后一个了!
    没被念到名字的人,这时候心里都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竟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因为,直到孟济念完第二题的出题人,他们才惊恐地发现:
    一共七位先生,现在已经出现了五位。
    没有出现过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几位大儒中,声望最高的襄阳学府计之隐,一个是事实上拥有最大能量的太师府大公子顾觉非!
    而尚未公布的题目,只有第一题……
    论议和。
    那一道让他们望而却步的题目,那一道让他们倍感棘手的题目,那一道让他们顾左右而言他、甚至敷衍了事的题目!
    完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刻,剩下那二十多个人,几乎齐齐地心里一沉,原本满怀的希望顿时变得如同游丝一般细弱。
    仅有少数几个觉得自己答得还算“巧妙”的人,还紧张地盯着孟济。
    偏偏这时候,孟济这时候就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样,竟在念完第四个名字之后,停顿了好久。
    众人的心,顿时就悬得老高老高。
    二十几双眼睛,都盯在了孟济的身上。
    但孟济只是将眼抬起来,看了前方这许许多多张面孔一圈,目光在角落里趴在某张书案的身影上一掠而过,才镇定地将后文念出。
    “第一题,计老先生与顾大公子出。”
    “选一人:薛迟。”
    “计老先生与顾大公子——同录!”
    什、什么?!
    孟济此言一出,整个内堂里的人都惊呆了,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听见了什么!
    第一题居然录了薛迟?
    大将军府那个五岁的小破孩、小霸王?
    而且还是计之隐与顾觉非一起录……
    同时被两个先生看中,而且还是所有先生里最好、最有能量的两个?!
    这……
    这怎么可能?
    内堂里几乎理解就“热闹”了一声,甚至有人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出来:“这到底在搞什么……”
    当然,也有不少人朝着薛迟看去,全是异样的眼神。
    可天才知道,这会儿被这消息劈得最蒙的就是他了!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个刹那,他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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