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他还顾不上来。新的环境, 新的作息。这里不像在“于蓝园”, 离“解郁堂”很有点距离。到诊所花了近一个小时。
    忙忙碌碌了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郁禾也没时间回去,就要就近找点吃的。而以前,因为于蓝园与诊所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郁禾都是回去吃了饭, 再过来。现在,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脾气不好,但手艺过硬的李妈了。
    正在出去, 郁千里却叫住了他。
    虽然郁禾现在天天对着老爷子,但因为诊所人多事杂, 除了问诊看病,两人倒是说不上几句私话。
    这次老爷子忽然叫住他……
    “小许啊, 我看你身子骨有些弱, 除了食疗药补, 最好还是活动活动。我这里有一套很有用的健身操, 我教给你,你回去每天做个十来分钟就行了。这套操有利于锻炼你的腰部力量,对生产有好处。”郁老爷子说。
    “好。”郁禾一口应允。
    难得与老爷子有如此亲密接触的机会,郁禾当然不会拒绝。
    “走,现在找个地教你。简单,几分钟就会了。”郁千里把郁禾带到南面的几间屋子。
    南面这几间屋子是郁禾的房间。五岁之前,他与老爷子同住在西面的房间,过了七岁,老爷子把这边房子腾了出来,给他一人住。
    上班以后,医院为他们这些单身狗分了宿舍,郁禾也为了晚上出诊方便,基本上就住在了宿舍里。但“解郁堂”的老人桃姐,依然会每天给他把屋子收拾好,随时准备郁禾回来住。
    郁千里之所以把郁禾带到这里,是因为他孙子的病房安置在自己卧室的旁边。每天除了他与桃姐,谁也不能靠近。
    郁禾进去的那一刻,嗓子眼堵得厉害。这里就是他的家。每件家俱物什都有着他生活的痕迹与记忆。
    屋子隔成了三间。外面是客厅,旁边隔成了卧室与书房。
    郁老爷子教的操很简单,主要是髋骨运动。可以使产道柔软,有利出生产。其中有两节需要仰卧的动作,老爷子又进屋拿出了条地垫。
    一把岁数,郁千里亲自躺在垫子上给郁禾作示范。
    这些动作简单易学,看一遍基本上就会了。但郁禾的神思却集中不到体操上面来。
    这里是他的家,但现在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郁老爷子做完了操。有点喘。毕竟这么大岁数了。郁禾有些心疼。
    郁千里喘着气,“小许,我看你天天中午回去吃饭,来回跑也不方便。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中午就一起吃。陈敏中午也不回去,刚好你们还可以做个伴。一会儿,我让桃姐给你在这收拾一间屋,你中午还可以在这里打个盹儿。”
    郁千里的提议,郁禾正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不仅可以在他熟悉的环境里生活,而且可以吃到桃姐的饭菜。
    从郁禾有记忆起,桃姐就呆在“解郁堂”,已成为他们家庭的一份子。
    郁千里看郁禾喜形于色,一派天真烂漫,不由得心里又喜又酸。
    一双老眼看着郁禾,就有些湿乎乎的。
    虽然相貌千差万差,但这个人举手投足,与他的孙子及其神似。
    有好几次,郁千里看到郁禾的背影,都以为是自己的孙子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而且,这孩子的医学造诣也不简单。在中医方面不用说,对一些患者还能提出中西药联合的疗法。与自己的孙子也颇多相似之处。
    大约家境与经历相同,都是中医世家,而且中途又学了西医。
    郁千里对他是打从心里的爱惜,也有着培养他的打算,所以,才让他日常与陈敏多亲近。
    这在他传统的思维里,他们都是他的弟子,而郁禾与陈敏就是师兄弟关系。
    老爷子突出其来的伤感,让郁禾心里也堵得难受。
    “郁老师,您别难过。郁医生没什么大问题,醒来是迟早的事。”郁禾只能拿这些话来宽慰他。
    郁老爷子点点头。“我那孩子,人善心软,做的又是积德的事,老天爷会长眼的。”
    郁禾只能附合。
    从这一天起,郁禾中午就不在两处跑。与赵敏一样,和郁千里一起吃饭。
    桃姐的手艺是郁禾从小吃到大的,郁千里又注重养生,每样小菜都十分讲究。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医学,讲点趣事,气氛颇为热闹
    老爷子年纪大了,就怕冷清,心里也挺高兴。
    但在郁老爷子那里混午饭,晚饭还要自己解决。丁小钱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撒野,屋里冷锅冷灶。
    郁禾回去了,还得自己做饭。郁禾手艺差,对做饭也没兴趣,自从那次下了碗面条后,就开始以点外卖为生了。
    这天,阴历节气:大雪。天气预报,北方寒流南下,n城也是气温突降。
    丁小钱提前给郁禾打预防针,说是晚上不回来了,要过节。想混总是能找到理由的。郁禾也见怪不怪。
    但没到9点,丁小钱却又回来了。并给郁禾带了宵夜。
    郁禾一打开饭盒,就皱了皱眉头。一看就是酒吧的简餐。丁小钱是去了x了。但去了x,却又这么早回来………
    看来丁小钱与那个汪百川之间可能出了状况。
    但郁禾觉得这并不是坏事。这事既然迟早要出,还不如早点。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再一看丁小钱,也是一副心不正焉,无精打采的样子。
    开了电视,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虽然郁禾对这事喜闻乐见,但丁小钱一时半会儿肯定想不开。郁禾也就不搭理他,给他个空间。自己坐在茶几边吃饭。
    刚吃几口,忽然丁小钱大叫了起来:“安安,安安。”
    郁禾已习惯了丁小钱的大呼小叫,只是继续吃他的意面。
    “快看电视。”丁小钱手指着电视,急迫地说。
    因为屋里特别安静。电视的声音也十分清楚。郁禾没抬头,声音也直往耳朵里钻。
    电台正在直播一场慈善晚会。
    每到年关,这种活动是必不可少的。通常由各种社会团体牵头,企业家唱主角。这次的慈善晚会主题是“关爱你身边的残疾人。”
    因为是晚会,少不了一些福利社团组织些残障小孩儿登台表演,间或拍卖由残障人士制作的一些工艺品。
    中间会时不时地有企业登台捐资。
    当然,捐资的企业与金额,也都是事前沟通,并敲定好了。
    现在不过是走个程序。
    郁禾并没有抬眼去看电视,但“楚凌冬“的名字却灌了进来。
    主持人兴奋地宣布:“于蓝园”年轻总裁楚凌冬,优秀企业家为有听力障碍的儿童损赠价值两百万的耳蜗100副。同时,楚先生郑重承诺,残障人士为主的就业机构“喜乐福”制作的蛋糕点心可以直接进入“香雪海”餐厅。
    耳蜗价格不菲不说,后者则直接为残疾人企业注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主持人介绍的时候,镜头牢牢地锁在了坐在第一排的楚凌冬身上。
    他依然一身暗色西服,但因为相貌出众,身高腿长,让他显得十分瞩目。
    而在他的身旁,则坐着同样衣着得体的青年。正是田乔。
    田乔年轻的容颜,保持着适度的笑容,与冰冷的楚凌冬相得宜彰,十分登对。
    郁禾一时忘了吃面,只是定定地看着电视。
    因为楚凌冬的大手笔,同时主持人对楚氏集团篇幅颇长的介绍,镜头足足给了楚凌冬一分多钟。
    郁禾一直等到慈善晚会进入下一个环节,才又挑了一筷子面。
    已经凉了。
    丁小钱张着嘴,半晌才缓过气来,看起来比郁禾还失落。
    “他妈的,怎么贱人到处都有。”丁小钱像是有感而发。
    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郁禾:“我说,你还真稳。你看到楚凌冬旁边那个人没有?和那次餐厅是同一个人吧。你才走几天,这就把你家楚先生给弄到手了。”
    郁禾不吭声,只是闷头吃饭。
    其实他想对丁小钱说,他现在是没资格过问楚凌冬的私生活的。
    他现在与楚凌冬已一拍两散,各走各路了。
    丁小钱抱着沙发靠枕,一屁股在郁禾面前坐了下来。瞅着郁禾,“那人是谁?你认识不?”
    当然认识。
    “楚凌冬的青梅竹马。”郁禾说。
    丁小钱显然一震。他看得出田乔与楚凌冬关系不简单,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关系。
    “青梅竹马算什么,认识再长也抵不过一见钟情。”丁小钱说出了一句名言。
    “田乔喜欢楚凌冬。”为了让丁小钱死心,郁禾下了猛药。
    他看得出丁小钱与许安的利益关系。他也是醉洒偷精事件的策划人之一。
    他不想丁小钱还对他与楚凌冬抱有任何幻想。
    果然,丁小钱的脸色变了。他以为郁禾与楚凌冬不过是闹别扭,但看这情形,是有人插足啊。
    丁小钱又瞄了一眼电视。虽然镜头已切向了别处,但会场上个个衣着光鲜,神彩飞扬,一副精英阶段的聚会。
    虽然丁小钱看田乔,怎么看怎么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还是很般配。
    他不由看了看郁禾,又看看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当初我们费多大神,耗多大的力气,才把楚凌冬这人给弄到手。现在,你不当一回事,让那个小三有机可趁,我们当时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小三?在田乔看来,许安才是小三吧。
    两人从小学开始,到现在有着十几年的情谊。
    而且田乔还一直暗恋着楚凌冬。
    虽然现在楚凌冬没有觉察,或者说不相信,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田乔对他的感情。
    而且,郁禾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没准,就在这个宴会之后。
    郁禾吃下最后一口面。
    有点坨。
    丁小钱站了起来,“你明天就给我回去。”
    郁禾叹了口气,“你这是在撵我走?”
    “再不撵你回去,我看你就永远呆在我这儿得了。”
    郁禾一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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