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锴一呆,似乎没有料到钟谟竟然有此一问。钟谟阴沉着的脸,终于灿烂了起来,他张嘴还没有说话,那边徐锴直愣愣的问道:“这首大逆不道的反诗,是潘先生写的吗?”
    “厄。。。”钟谟不说话了,这“老马王八”还真没找出原作者呢?这样硬往潘佑的脑袋上面扣,恐怕影响很不好埃毕竟楚王马云一直标榜自己,公正、公平,礼贤下士不说,境内还从来没有什么冤案。“莫须有”的罪名扣在这个江南有名的才人脑袋上,恐怕会让江南士林一下子炸开了锅吧。除非有确切的证据,可有证据吗?
    显然考虑这个问题的并不仅仅是钟谟一个人,廖框图他们也想到了,可是,他们想到了也没有啊,老马现在正在暴跳如雷呢。老马也不是傻子,徐锴那两句辩驳的话,压根就没有被他听进去,他现在认定这潘佑就是有意的挑衅、裸的讥讽。可是徐锴的这一打岔,也不是没有一点功劳的,让老马从极其愤怒之中,稍微平息了一点。
    廖框图趁机说道:“这潘佑这狂徒不仅罪大恶极,更是目无君上,这样打死了他,在他心里,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死得其所呢?太上王,老臣以为打死他反倒便宜了他,不如让有司依律审判,让他辩无可辩,使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罪过,再判他个明教罪人的罪名,让天下人都不耻他的为人,太上王,你觉得这样可好啊?”
    钟谟眼睛一亮,徐锴的心却是咯噔一下,这个老家伙也真够黑心的了。像潘佑这样心怀故国的君子,死在楚国的屠刀之下,还真的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可是,你让他背上个“明教罪人”、“士林耻辱”的罪名,可那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马希范显然是听进去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就依廖爱卿之言,恩,那这首反诗该怎么处理啊?”马希范顺手指了指“老马王八”的这首诗。
    “太上王,这潘佑可恶是可恶,不过,这首反诗嘛,也未必便是他写得,这。。。臣以为,不如将他们暂时看押起来,徐徐侦查。如果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了过去,臣恐怕有伤大楚的国威啊!”钟谟不怀好意的说道。
    事实上,这反诗写出来之后,还真的是不好处理,置之不理,那自然是不妥的,就像钟谟说得那样,不仅仅是有辱国威了,江南的士林说不定会以为楚国好欺负,什么样的借古讽今、怀念故国的诗词都会出来,这可就大大的影响到楚国的稳定了;可是,抓起来,也不太好,为什么?因为这批人的地位放在那里呢,他们都是江南士林的翘楚,特别是像徐锴、徐铉兄弟俩,文章见识都是第一流的。这批人在李唐的朝廷里,未必是权倾一时,可在江南,特别是金陵的民望确实很高的,贸然将他们给拿下,即便不会激起民变,可这悠悠之口恐怕就再也堵不住了!
    如果是马云在这里,他肯定是思前想后,一时半会儿绝对拿不定主意的,可是,眼下的大拿是老马,老马大手一挥:“全部拿下,押解刑部,恩,让赵普加紧审讯,给他三天的期限,一定要给寡人查出来到底是谁写得反诗!”
    马希范说话,又想了想,对这刘彦继续说道:“刘彦你也去刑部,好好的跟赵普说说诗会中的事情。”
    刘彦连忙答应了。这参加诗会的每个文人都有一张桌子,几张宣纸,有些人,特别是“天策府十八学士们”写得诗词可不至一首,而且他们也不是一齐交上来的,大都是写了一首,先交上来,接着再写,这么一来,顺序一类的全都乱了,还真的是不好查。
    刘彦带着这么一伙子文人骚客,直接去了刑部,这一路上招摇过市的,立刻就引起了金陵的轰动和恐慌,街上的行人议论纷纷。
    “你看,那个不是徐大人吗?”
    “咦,这个不是钟陵先生吗?怎么他们都被捉拿了呢?”
    就在这议论之中,刘彦把这些人犯送到了刑部大堂,在刑部值守的刑部侍郎吴宏听说了以后,大惊失色,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烫手山芋。吴宏也算是朝廷的大员了,他们这些人对国策的把握显然要比廖框图更是强上一些,看着刘彦满不在乎的样子,吴宏心里急得直跳脚,他看了看这份名单,冯延巳、冯延鲁也就算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这其余的人都是不能轻易动的,比如钟陵,他出身于就江南名族,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画家,善画花竹、禽鱼、蔬果、草虫,而且一生以高雅自任而不肯出仕,也就是说,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在李唐担任过官职,可是这年代,这种清高的人,视金钱权利如阿堵物的人,不仅受人尊敬,而且还贼有名望,这老头年纪50多岁了,对江南士林颇有影响力;再看这徐锴、徐铉兄弟,这可是号称是“二陆”之流的人物,这两人年幼丧父,属于家贫自学成才的典范,他们酷嗜读书,号称书痴,李景在位的时候,集贤殿曾经遭遇大火,很多孤本的书籍都被焚毁了,结果,这徐锴却倒背如流,将那些书都轻松的背诵了出来。而且这两人品德也是很好,冯延巳当政,两人总是忧心忡忡,多次劝谏李景,在士林也很有名望。这。。。这名单上的人,还都是江南的名宿啊,虽然这些人过去的官职并不一定很大,可是社会活动能力,却是很强的。这。。。这可不能按太上王的意思用刑啊,恩。。。我得赶紧禀报大王知道。
    吴宏打定了主意,他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赶紧跑到王宫请求觐见。
    这个时候的马云正在和重臣们商议到底是怎么使用江南的降官,怎么使用江南的读书人,听说吴宏求见,就让宣他觐见了。
    吴宏到了含元殿一看,不禁楞了一下神,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些个大佬们全都在埃都在还不算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大佬们怎么大多说都青筋暴起,简直就好像要大大出手一样。
    吴红见了礼,得到马云的许可之后,战战兢兢的将栖霞山的一幕,说了出来,然后请旨马云,想问问马云该如何处理。
    马云在宝座上冷冷的哼了一声,他看了外面,暮色已经降临,他揉了揉眼睛,吩咐道:“张顺,去,通知尚食监,让他们准备晚膳,寡人和诸位大人一起用个便饭。吴爱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啊?”
    马云这么一问,对吴宏就是一种考校了,吴宏打起精神,说道:“大王,臣以为此事自当严查到底,不查不足以平民愤,让乱臣贼子存了侥幸之心!”他这话说得很圆溜,具体的技术层面——怎么查,是一点都没有涉及。
    “这些人寡人听说过,都算的上是江南名士了,这次明显又是钻了空子,趁乱塞了这首诗,而且这笔迹又不一样,恐怕是查不出什么吧。”马云缓缓的问道:“哼,名士,打又打不得,不打那必然是不肯招供的了!”
    “大王。‘不以言罪人’这也是有区分的,事嫌叛乱,臣以为不妨用严刑,这江南之士受李唐蛊惑三十余年,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心服。如果用慈悲之心,这些人恐怕会不识好歹的!一旦为祸,可就乱了咱们大楚的国政了。再说,恕臣放肆,臣有一言问大王:自伪唐烈祖以来,倾心下士,当时四方动乱,读书人避乱而来,都受到了李昪的妥善安置。李昪和宋齐丘等读书人关系很好,向来是称表字而不称名,有时候宋齐丘一语不合,拍屁股就走,李昪还在后面追着道歉,到了李景的时候,他接待群臣更是犹如布衣之交,有时候李景得了小病,穿朝服身子不顺服,接见大臣的时候,还专门派人询问大臣:可否穿平常衣服接见。他们这样的作风,让读书人很是钦佩,虽然后来宠信五鬼,可是读书人嫉恨的却是五鬼,而不是李景。李氏父子如此的做派,大王自问能比他们做的更好吗?”徐仲雅站出来问道。
    马云默不作声,他想起来当年在洪州的时候,卢绛盗窃官银,可是因为卢绛穿了一身士子服出城,城门的军士竟然不能严密搜查,这。。。这不是说读书人在李唐地位很是卓越吗?做一时的礼贤下士容易,做一世的礼贤下士就难了。马云踌躇的摇了摇头。
    “大王,徐大人这话差之千里了。按徐大人这话,如果前任的官员做得好,那么后任的官员为了凸显自己的政绩,是不是一定要改弦易辙呢?”拓跋恒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海纳百川,才能成为大海埃这江南有本事的人可是很多的啊,如果能妥善的使用,对楚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埃像徐仲雅说得这样,朝廷和江南士林长期对立,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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