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下意识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望着落云曦,在她眼神中看到的是肯定,还有一丝难于发现的请求。
    这是她弟弟的孩子,一定要留住!
    见齐夫人良久不语,落云曦说道:“不能再让婷儿留在夜都了,我会安排她去乡下避一避,将孩子生下来。夫人放心,小寒一定会对婷儿负责的。”
    齐夫人见她都这样说了,自己也没什么意见,便点了点头,如今,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落云曦进房后,将想法告诉了齐娉婷,齐娉婷默默收拾起行李熨。
    正这时,外院小厮跑了过来,禀报道:“中山王来了!”
    齐夫人一惊,赶紧出去相迎,齐尚书陪同着君澜风朝这边走来,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似乎在观看园中景致。
    落云曦瞥了齐夫人一眼,在她眼中看到了骇色和犹豫嚼。
    她知道,齐夫人一定在想怎样将这事告诉齐尚书,当下轻笑着说道:“夫人,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回府去了。”
    给他们一些消化事实的时间吧!
    说完,她便朝君澜风迎去,顺便向齐尚书告别。
    君澜风嘴角含着宠溺的笑,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是我来错了,一来就要带走你,不多玩一会吗?”
    齐尚书也赶紧留客。
    落云曦冲君澜风使了个眼色,客气地说了几句话,回头看了眼齐娉婷,嘴角勾起笑意,这才离开。
    出门,上了马车,君澜风不解地问她:“出什么事了?”
    落云曦便将齐娉婷有孕的事告诉了他。
    君澜风神色淡淡,揽她进怀,坚实的下巴在她额上轻蹭了几下,低声道:“既然这样,过几天送她出城吧。”
    别的,没有再说。
    落云曦“嗯”了一声。
    回到王府,进了主院,便看到两道人影在院内收拾着后天出行的东西,还有一道竟然是男子身影。
    落云曦一怔后,那名男子已经回过头来,却是飞羽,他赶紧仗剑走过来,给两人行礼:“王爷,王妃。”
    春柳见到两人回来,小脸腾地便红了,上前唤了一声。
    落云曦眉头微挑,她似乎记得,没有主子召唤,暗卫们也是不能私自进院的,怎么飞羽会在这里?
    看到她脸上的疑虑,春柳赶紧解释:“是奴婢叫飞羽进来帮忙的。”
    她的脸又飘上红云,连向来温和的飞羽也低下了头。
    见这怪异情况,落云曦看了眼君澜风,君澜风似笑非笑地揽住她的腰,冲飞羽道:“那你在这帮忙吧。”
    说着拥着落云曦往主房走去。
    落云曦犹自回头看两人。
    “有什么好看的!”君澜风扳过她的脑袋,嘴角笑意加深,“不过是等无肠成婚后,多办一场喜酒的事。”
    落云曦眼前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飞羽,春柳?”
    虽然她一直有心替春柳安排,可这小丫头虽然做起事来乍乍呼呼,但脸皮其实薄得紧。没想到,竟然会自己看上了飞羽?
    君澜风进房后,脱了靴子,坐到软榻上,大手却没有放开落云曦,也将她抱上榻来。
    丁英紧跟着进来沏茶。
    君澜风透过窗户看去,这时丁雯和轻虹也从偏房内抱着行李出来整理,间歇间听到丁雯低低取笑春柳的声音。
    “飞羽是孤儿。”君澜风淡淡说道,“从小跟在我身边,我见春柳还不错,其实,你身边另外几个手脚也还稳,给九煞挑一个?”
    落云曦顿了下,才放低声音道:“我也想过这件事。只是,无肠娶的是我妹妹,再怎么说也是名千金小姐,我虽然不在意身份,但谁知道九煞和飞羽心中怎么想?若是我出面将自己的侍女说给他们,岂不是叫他们为难?”
    她早有这心思了。
    但出身问题,一直是古代最看重的,所以她一直没有说出来。
    君澜风笑道:“身份,都是虚的,人好才是关键。我不看重这方面,他们跟着我,也看得很淡。小姐也好,侍女也好,娶回去都是夫人。”
    落云曦惊奇地看着他。
    这话从这生长在封建时代、身份高贵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确实难得啊!
    “看我做什么,夫人?”君澜风特意咬重了“夫人”两个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丁英将茶泡上来,放在榻前小几上,眉眼飞快地看了下君澜风,眼中也满是异色。
    她没想到,中山王也和小姐一般,如此尊重她们的身份,她不由得感到心中一暖,低下头,缓缓退出房。
    正要出去,君澜风突然开口说道:“我曾问过九煞,你这几个侍女当中谁最好,非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猜他怎么说?”
    原来,飞羽和春柳的事,君澜风早已经知道些风声,还是九煞心有怀疑时告诉他的。君澜风当时便问了九煞这个问题。
    “怎么说?”落云曦好奇地追问。
    而这时,丁英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听。
    九煞么,那个冷面冷心的人,也会知道谁好谁不好?
    君澜风朗声一笑,也不顾及九煞的脸面了,径直说道:“他想了一想,说那个叫丁英的还不错。”
    丁英脑中“嗡”的一声,抬头,便见君澜风和落云曦都看着自己笑,什么也顾不上了,红着脸,转身就跑出了房。
    “哈哈。”落云曦笑弯了腰,待丁英出去后,她才挑眉道,“你真是会拿人开涮!”
    君澜风薄唇一扬道:“是事实。”
    “真的?九煞真这么说过?”落云曦原以为丁英在,他才会这么说,没想到,九煞真这样说过么?
    君澜风“嗯”了一声。
    “那敢情好。丁英跟着我时间不长,我也蛮喜欢的,她很懂事,会拿捏分寸。说起来还是外公调教的好,出身世家的侍女,不比那些个小姐差,还更要有修养有礼仪。”落云曦点了点头。
    “你自己看着办吧。”君澜风笑了起来,“谁好,都不及你好。”
    他拉过落云曦,煞是满意的口吻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调教了这么好一个夫人给我,真是我的福气。”
    落云曦“咯咯”一笑,这家伙,她伸出手来,扯着君澜风的嘴巴,歪头看着他。
    眼光相交,织出一片温柔。
    “咳!”门口九煞轻咳了一声,走了进来,低头垂目,将手里的带盖瓷碗搁在小几上,说道,“厨房里熬的药汤。”
    “咦?”落云曦轻轻掀开瓷盖,一股中药的香味扑鼻而来。
    君澜风将整个瓷碗都端了起来,右手执着勺柄,搅拌起来,说道:“这是你师父留下的一味药方,我看着几味药都比较温和,补身子应该不错。”
    说着,便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落云曦看了他一眼,心中极是感动,这男人,倒很细心。
    当下也不矫情,张口喝下,苦涩的味道直达舌尖,她不禁皱巴了脸。
    九煞赶紧将手中准备好的糖递过来,君澜风拈了一颗喂她。
    喝完药汤,落云曦便去睡了。
    两天后,是新娘子回门的时候,颜家喜迎落云曦回门,可又在第二日清晨送落云曦与君澜风出城。
    颜容倾与月天的事,颜国公也略知一二,得知自己爱女可能还未离世,没有人比他更高兴了,与两人约好几月后在风岛会合。
    而无肠,则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代文娟。龙廷大陆的规矩,家族中一年只能办一次大喜事,所以落云曦成婚后,代文娟至少要等一年才能出嫁,当然这是针对结发夫妻而言,纳妾倒不在这个范围内。
    一行人启程向和月出发,端木奇亲至城门相送。
    长话短说,一个月后,落云曦与君澜风便抵达了月都,和月帝领着满朝文武来迎,个个笑得脸上肌肉乱颤。
    虽然他们对落云曦感情不深厚,但落云曦到底是和月国有名在册的公主,那么,君澜风便是和月的东床女婿。那般优秀孔武的男人,征战沙场,带刀立马,冷漠如斯,竟然一朝成了亲戚,说出去谁脸上都有面子,谁心里都高兴。
    一番隆重的迎接仪式后,众朝臣挤满月牙殿,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落云曦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眼光飘过对面坐着脸色难看的月钧华,落到自己弟弟脸上。
    官寒微笑着看着她,眼中划过欣慰之色。
    落云曦又看向身侧的君澜风,男人正斜靠在虎皮榻上,眼光上挑,看着殿角那根绘金描彩的圆柱,一点也没有将和月国群臣看在眼里。
    月钧华看了看君澜风,又看向官寒,脸上几番挣扎,神色忽明忽暗。
    现在,君澜风是和月国的东床,官寒的亲姐夫,他还会帮自己吗?
    垂目坐了一会儿,耳边尽是群臣恭维中山王和寒王的欢笑声,那些人,早已经将他忘到了脑后,哪里还记得这个华皇子?
    即便有崔家支持,他却感觉,越来越难在朝中立脚了。
    世态炎凉,短短数月,他已看得清清楚楚。
    眼底划过一抹杀气,月钧华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角度。
    “澜风,那上面有宝吗?”落云曦见朝臣们正在向寒王敬酒,悄悄地汤了下君澜风的左手臂,取笑他。
    君澜风缓缓收回眼神,看向他,眸光漾起笑意,右手擎起桌上盛了酒的玉盏,轻声道:“夫人是怪夫君冷落你了吗?那为夫敬你一杯如何?”
    见不少人看过来,落云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也笑盈盈地举起茶盏,与他对干而尽。
    大殿内的朝臣瞧见这一幕,都面现暧|昧之色,立即欢呼起来,不少武将私下里钦佩君澜风得紧,见他终于动了杯子,喝了第一杯酒,立即围将过来,嘻嘻哈哈地要敬他酒。
    许是心情大好,君澜风倒也没拒绝,一一应付着。
    官寒也在这时端着杯子移步过来,眸含喜色地看着落云曦和君澜风,说道:“姐姐、姐夫,我还没有敬你们呢,第一杯,祝你们白头偕老!”
    说完,他已仰脖先干为净。
    君澜风将玉盏与他遥遥碰了下,没说什么祝福的话。对于官寒来说,问鼎和月皇位,找到月天和颜容倾才是他心中最大的愿望,而这两个愿望,都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喝完第一杯,官寒又吩咐身边宫女再斟一杯。
    一旁站着的朝臣们则一个个笑着说起助兴的话。
    酒兴正浓中,殿中豁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严实的金属撞到地面的声音,吓得满殿人都是一惊。
    落云曦旁边一名文臣更是身子一跳,右手握着的酒盏立即一倾,酒水泼了下来,正打在落云曦的裙角上。
    “啊,对不住,公主!”那位文臣吓得脸色都白了。
    落云曦却根本没空搭理他的道歉,因为她已经站了起来,右手握住了君澜风的衣袖,冷沉的目光直射月牙殿的大门。
    原先的殿门早已不见了,所代替的是一块硕大的金属铁板,黑黝黝,暗漆漆,暗无天日,泛着冰冷的色泽,将殿外的光线挡了十足十,大殿中刹时暗了下来。
    殿中在那声轰响之后便没有了声音,朝臣们又惊又骇地看着殿门,耳边听到的却是大殿外的叫喊声。
    “快点!”
    同时,殿两旁的八扇雕花窗子同时传来上闩的声音,窗纸上,只来得及晃过刀光剑影,便被铁板封上,断了光线的来源,月牙殿彻底陷入黑暗。
    殿中的人好像这会儿才醒过来一样,“哇”的一声尖叫,朝臣们有如发了疯般朝两旁奔去,桌子被掀了,椅子被踢倒,盏儿碟儿罐儿摔倒一地,清脆的碎裂声响立时被人群的惊叫声所掩没,一瞬间,宽阔的月牙殿凌乱一片。
    带刀的御林军刷刷冲上高阶,护住和月帝。
    同时,一股浓浓的油味传了进来。
    落云曦的右手已经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抓住,耳畔传来君澜风的声音:“别怕!”
    “是油!”落云曦嗅到空气中飘出的气味,美目间闪过一抹怒气。
    暗黄色的液体从黑铁板的下缝浇了进来,外面传来月钧华疯狂的大笑声:“你们谁也别想逃掉!放铁板,将他们全密封起来,我要烧死他们!”
    君澜风来不及多说什么,左手一带,便将落云曦揽进怀里,脚尖在太师椅上一点,身形如鹰般纵跃向右旁窗边,同时嘴里大叫:“都不要慌乱!”
    凌厉的喝声一刹那盖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声,清冷中充满了怒意,准确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犹如默契一般,大殿立时安静了一瞬。
    官寒也在听到声音的时候,飞身窜了过来,根本不理会耳旁回身起的和月帝着急的呼唤:“小寒,小寒!”
    一名文官仓皇间一脚踩在油水中,滑摔在地,右手按在地上,湿粘一片,他慌张地放在鼻前一嗅,凄楚的声音响起:“是华皇子,他封了所有的路,他要活活烧死我们!”
    一瞬间,刚刚平静下来的气氛哗啦一下又被打破,这些平日里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大臣们几时遇到过这种生死危险的关头,哭爹喊娘,摔倒一片。
    “混帐东西!”黑暗中,君澜风握着落云曦的腰猛然收紧,怒骂一声。
    又是“轰隆”一声响,左边墙壁同样落下一块沉重的铁板,而同时,那些火引子已经烧起了地上倾泻的液油,火势来得又快又猛,黑暗中,如一条火龙,昂起龙头,呼啸着朝高阶喷来,一路的易燃品汹涌着火焰,将大殿照得一片通红。
    君澜风不再迟疑,右手电出,已经抓住旁边几上的一只青铜鼎,喝道:“曦儿,将匕首拿出来!”
    说话的同时放开了落云曦,双手抓了青铜鼎,运上内力,朝那还没有垂下铁板的墙壁猛地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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