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虑了?
    房氏不觉得她多虑了,以前妹妹在世的时候,两家走动就称不上十分频繁,妹妹走后联络更少,这几年只剩年礼往来。按说亲戚关系很淡了,这种时候她请外甥女过来,她是为了耀祖才摆出亲切热络的态度。
    按理说外甥女应该无所适从,虽是姨母,这些年联系少,在这个前提下她亲热过了。可郁夏呢?从进门到现在没出过岔子,知进退并且识大体,你拉着她怎么亲热她都接得住,被关心的时候一脸感动,配合着演了出姨甥情深。
    原先房氏被儿子说动,想靠外甥女借妹夫的势,对郁夏本人,她没什么想法。这会儿倒是觉得,外甥女也有做官太太的资质,有颗玲珑心肝。
    稍晚一些,曹耀祖写好文章,从书房来到正院同母亲请安,他屏退左右,使翠姑守在门口,问房氏那事儿可有眉目。
    房氏叹口气,说:“我这个外甥女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儿啊,你也得使点劲!只靠娘同她鼓吹怕是没用,你与她往来一二,陪她赏赏花游游园。”
    曹耀祖原想让自己格调高点,他负责优秀,让表妹崇拜景仰心仪他。照母亲这个说法,他现在表现出来这些还不足够?
    房氏告诉他姑娘家喜欢什么,曹耀祖一边喝茶一边听,听完点点头说知道了。
    这个表妹不像他原想的那么无聊,还有点意思。
    曹家母子密谈的时候,乔越随万荣出了曹府,等到走远一些,他长舒一口气。万荣一脸好笑看他,问外甥是不是紧张?比起万府,曹府排场大不少,院落多,园中景致也好。
    乔越摇头,他好几世富贵出身,什么排场没见过?进这么个宅院还用得着紧张?舒那口气是感叹终于出来了,这曹家真的臭,臭气熏人。
    曹大人高高在上,他家仆也不拿正眼看人,这家真是土霸王当久了,把自己当成了天大的人物。
    想起进曹府之后的经历,乔越就感觉好笑得很。偶遇夏夏之后,他跟着去了让曹家引以为豪的菊园,进去之后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几盆再普通不过的菊花,花型普通,颜色一般,品种也就那样,看来看去还没农大校园里的花花草草有意思。
    这被当成稀罕物乔越能理解,毕竟是古代嘛,有意思的是,曹大人偏偏点了他的名,说贤侄随便看,不用拘谨,喜欢端两盆去也行。
    万荣不是多敏感的人,都感觉有点尴尬,心想今天这趟是来错了,本来以为曹耀祖名声在外,值得结交,小越能认识这种朋友不是坏事。这会儿他后悔起自己冒失,偏曹大人官大一级,轻易开罪不起,万荣只得装不尴尬打圆场,说这是曹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
    本来这趟过来还想顺便探探郁先生那事,他都没寻着机会问出口,万荣也不想问了,心想曹家人看小越这打扮不显富贵就慢待他,如此家风,他亲戚也不必期待,多半是一丘之貉。
    万荣只要想到自己还配合着夸了一通破烂菊花,他就胃里泛酸,想吐。
    “姨父见过曹耀祖两回,本来觉得还成,若能结交也是幸事,没想到让外甥遇上这种事,以后咱们不来曹家,咱们回去。”
    乔越想了想,这曹家的确臭不可闻,不来还不行,他老婆在呢。想起老婆那点难受便消失殆尽了,乔越感觉心里美,美滋滋的美。
    看他方才还在嫌弃,这会儿莫名高兴起来,万荣便问:“外甥在想什么?”
    乔越没回,他就略过说起另一茬,说外甥刚才盯着人家小姐看不合适,让他以后千万不能这样。这是登徒子,遇上脾气差的为这事打你都有可能。
    “刚才那个不是曹家的吧?”
    万荣说到一半,听见这句,问他怎么如此说?
    刚才那么多小姐在,谁都没做过介绍,如何得知是哪家的?
    乔越自信满满说:“我一看她就喜欢,她和那几个不一样,那些都臭,她喷喷香。”
    万荣:……………………
    敢情我那一大堆都白说了?
    让你以后不许直愣愣盯着人家小姐看,结果你转身搞了个更过分的,什么臭啊香都出来了。
    “小越你不能这么说,让人听去会坏人家名节。”
    乔越点头说记住了,问他那到底是哪家的?
    万荣摊手:“谁家小姐长什么样姨父如何之情?不过看她同房夫人最为亲近,不是府上得宠的小姐就是她娘家侄女儿外甥女,总归是曹府亲眷。”
    乔越四平八稳“哦”了一声,他“哦”得万荣心慌,顺着问了句,便听外甥说:“我在想怎么把人娶回家去,我中意她。”
    让外甥遭遇那一通冷嘲热讽他是愧疚的,这会儿,万荣心中愧疚更甚,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只觉得晴天霹雳,他对不起乔福来全家!
    出门一趟,他就把外甥带进了火坑里,他他他、他喜欢上曹家姑娘了。
    那个曹家!狗眼看人低的曹家!
    假如说乔家要是高门大户也罢,他家偏偏是乡间地主,对普通人来说有几百亩地已经算家大业大,对曹家,那算个屁!
    想到外甥踏踏实实过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动个心,看上的却是那家人,人间惨剧不外如是。
    万荣心里沉甸甸的,回府之后他第一时间同夫人说了这事,王锦娘不敢相信,还当他说笑呢,看老爷满脸菜色才试探道:“小越当真看上曹家人了?曹家哪个?”
    “模样最俊的那个,我看她就跟在房氏身边,很亲近的样子,想来该是嫡出。”
    王锦娘摇头:“房氏没生过女儿,府上尽是庶出,老爷您仔细想想,给我形容形容。”
    “我只不过瞧了一眼,都没仔细看,锦娘你不是为难我?”
    “我不为难你小越可怎么办?曹家女儿很不好娶,我大姐那条件,人家笃定瞧不上眼。”
    既然笃定瞧不上眼,那还回忆什么?不如想想怎么宽外甥心,或者说看能不能另外寻个品貌周正的让外甥重新倾心一次。
    万荣心虚,王锦娘发愁,乔越回来看过他的宝贝种薯之后就去找亲娘聊人生,说他今天跟姨父去曹家,看上一个姑娘。
    王贞娘一听就来劲儿了,问是怎么个姑娘?
    乔越回忆了一下,说:“脸红红的,嘴小小的,头发黑漆漆的,反正好看得很。”他说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王贞娘听完只想问问哪家姑娘不像这样?难道还有脸黑黑的外加一张血盆大口?要是这种你能看得上?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王贞娘问他是怎么看上人家姑娘,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乔越也用自己的套路形容了一遍,当娘的听得很绝望。
    “行吧,儿你继续翻你的马铃薯,娘找你姨母聊聊,帮你打听打听。”
    王氏姐妹再一次坐到一起,王锦娘还心虚呢,正在犹豫是说还是不说,说的话该怎么说,只听大姐喜滋滋道:“刚才小越告诉我说他看上个姑娘,就今天,跟妹夫出去的时候。”
    一听这话,王锦娘就哆嗦,她抖这一下哪瞒得过大姐的眼?王贞娘问:“三妹你这是怎么?”
    “姐你听我说,都怪我们老爷胡闹没事把外甥往火坑里带,外甥看上的是曹家姑娘,曹家姑娘不好娶啊。”
    王锦娘本来没想说人是非,平常提到也挑好听的讲,短处不揭,这会儿没法子,才把话点破。她边说边瞄大姐的脸色,果然越来越差,到最后黑透底了。
    “这回怪我们老爷,姐你看能不能劝劝小越。”
    想想儿子那脾气王贞娘觉得劝不了,她还是努力了一把,说什么看人不能光看皮相,曹家风水不好养不出好姑娘,总之让儿子醒醒。
    乔越不愿意醒,还说呢:“娘放心吧,我感觉她应该挺中意我的。”
    “你是怎么感觉出来?”
    “我看她的时候她也看我,她脸红扑扑的,还冲我笑。”乔越边咳边说,看起来真挺高兴。
    王贞娘拍拍他后背,让他歇会儿,别再说了。
    她又觉得心酸,这傻子,人家姑娘冲你笑不一定是喜欢你,也有可能单纯看你觉得可笑……就是不知道儿子遇上的是哪种。不管是哪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情相悦也没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190章 农家子的荣华路
    得知郁夏真实身份已经是小半月后,县令夫人芳辰, 请了许多有头有脸的太太, 康平县二三把手的夫人也在受邀之列。
    王贞娘是被她三妹锦娘带进金府的, 她觉得自己身份低了, 不合适去。锦娘不以为然, 说县令夫人好热闹, 谁家接了帖子都不是独一个去。至于说身份,到场的多半还是商户人家太太, 身份又有多高?
    “大姐莫要胡思乱想,让你去也不是为了在县令夫人跟前露脸, 咱们去碰碰运气,看能否见到小越中意那个姑娘。”
    对对对,还有这事。
    王贞娘险些忘了。
    她沉思一番, 跟着站起身来, 准备再找儿子打听打听,又想起自己来万府做客没带什么值钱玩意儿, 便抽了银票出来, 请妹子帮忙备一份礼。“总归没有空手上门的说法, 我又不知道县令夫人好什么, 这事还得麻烦小妹。”
    王锦娘哪里肯收, 忙往回推, 说大姐太见外了。
    王贞娘坚持:“我来你府上已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小妹待我推心置腹,我却不能得寸进尺, 规矩和礼数还是要讲。那这事拜托小妹,我再去问问我儿,打听个大概模样,到那日也好仔细瞧瞧。”
    让乔越通过口述把郁夏的样子描绘出来,这真的很不容易,本来郁夏也不是十全十美哪里都好,但从他嘴里过一遍,就变成仙女下凡。
    他那个语言表达搁现代还好,挪古代也难受,是学过古文读过诗词不假,要他灵活运用真为难人。这就像那种学了很多年英语,语法都会,就是开不了口。乔越学不来别人出口成诗,他相当纯朴的夸了郁夏一通。
    听他讲完,王贞娘勉强知道个高矮胖瘦,具体长什么样勾勒不出,照儿子的说法,就是曹家队伍里最漂亮最讨人喜欢那个。
    “你还记得什么?再想想?”
    那日隔着好几丈远,只能看个大概,他还真没注意到细节,倒是想起那本书里表小姐第一次露面时有过一段描写,说她瞧着十四五岁,雪肤花貌楚楚可怜,又提到她眸似春水,瞧着清透,多几眼便荡漾你心,她左边眼尾垂有一颗小小黑痣,似露珠惹人心怜……
    乔越右手握拳,在左手心轻轻一垂:“我想起来,她眼尾有痣。”
    王贞娘噎啊,她噎得慌。
    据妹夫说,那日两行人至少隔着六七丈远,小姐们还侧身避过,都这样他儿子还能注意到人家眼尾有痣,该夸他眼神好看得够仔细吗?
    本来听说乔越在曹府遭慢待王贞娘是有些难受的。官老爷瞧不上农家子乃常事,没什么稀罕,可事情出在自己头上还是气闷。一听他这话,王贞娘感觉自己没立场给臭小子抱不平了,他这还能不是登徒子?他到底盯着人家小姐看了多久?这种客人谁能给好脸色?
    被挤兑,该!活该!
    王贞娘又问他是左还是右,乔越说左。
    “小越你听娘说,眼尾长痣在民间称泪痣,是苦命的痣。这种姑娘不管出身几何,命途大多坎坷,她是生来带泪的。”
    乔越点点头,这么说没错,书里那个可不就是坎坷命?早年丧母不说,还遇人不淑。
    要说她也没吃很多苦,因为曹耀祖这人是做戏做全套的,成亲之前如何哄,成亲之后还是照原样骗,他舍得费心。郁夏从头至尾没觉得夫婿不好,每回提起都说能嫁给曹郎是天下第一的幸事。郁文白在府学教书,每旬休一日,假少,他来康平县的次数少得可怜,同曹耀祖成为翁婿之前也见过这个外甥,当时觉得曹耀祖人太年轻,有些锋芒早露,至于说人品道德……只要不是朝夕相对,偶尔才见一次,他有心诓骗,你不易看穿。
    郁文白对女婿的评价随女儿走,女儿日子过得好,哪怕曹家有点问题,也无伤大雅。但凡是高门大宅,哪能没点阴私?
    乔越不知不觉想远了,看儿子突然走神,王贞娘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说:“你从小也是多灾多难,娘还想给你寻摸个福气好能旺夫的。”
    正负得负,负负得正,两个原先都惨,凑一起不就好了吗?
    “娘说的,说亲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条件相仿才是好姻缘,我是个病秧子,她要是命好旺夫,我俩登对?”
    “……”
    总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你偏偏还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也怪气人。
    王贞娘觉得她没法同儿子聊下去了,便照例关心他一番,说药端来要趁热喝,饭要好好吃,让他爱惜身体。
    乔越答应得很好,因为郁夏的关系,他任性都有限度,也就偶尔胡闹一下,平常很少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就是怕,怕老婆摸完他脉象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流。
    那画面,乔越很不敢看。
    迈出门槛,王贞娘还叹了口气,世间之事难有十全十美的,像以前,儿子不像现在隔三岔五又是一出,不过那时他更孤僻,一身阴郁,极少理人。现在稍稍开朗些了,想法也跟着多了起来。
    又想到老爷人在家中,还不知道小越有心上人了,若给他知道,也不知是怎么个想法。
    这一晚,王贞娘睡得不好,都躺下个把时辰她还是清醒的,心里装着事,下半夜才勉强睡着,感觉没睡多会儿,就到起身的时间。县令夫人芳辰,要登门道贺总得收拾收拾,锦娘怕大姐在乡间不清楚县里时兴的妆法,还给拨了个手巧的丫鬟过来,姐妹两人都收拾妥当,还在府中坐了一会儿,差不多了才乘上轿子准备动身。
    康平不小,底下镇子挺多,可县城只得那么大,县令、县丞、县尉甚至于说县中大户宅邸相距都不算远,乘轿子不多时就到了。此时,金府已十分热闹,县令夫人跟金家老太太坐一块儿,说着话听着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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