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般程度的破皮还好说,配合擦药,注意透气,避免感染以及伤口发炎,忌嘴……方方面面都做到,留疤的可能性不高。但要是指甲太利,连皮带肉刮下来,以目前的医疗水平,真别期望太高。
    不过既然都包成这样了,也不可能只是破皮,郁夏将目光从纱布上移开,坦然直视蒋仲泽,问:“蒋少爷找我为什么事?”
    她眼神平静得出奇,根本看不出心酸心疼,蒋仲泽心一沉,这女人当真变了,彻底变了。既然如此,也不用测试她还有无旧情,直接谈条件比较合适。
    “我到南省之后,想起来郁小姐也在这边,过来同你叙叙旧。就说说三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的你与现在天差地别。”
    这就已经是威胁了,他威胁要借一步说话,否则就在大门口揭了郁夏的底。
    郁夏往旁边让了半步,让蒋仲泽进来,去会客厅坐下说。
    坐下之后,蒋仲泽又说要喝茶,说他在门口等了这么半天口干。郁夏往对面那张椅子上一坐,拍手让人进来沏茶。
    蒋仲泽很是得意,重逢之后郁夏高傲得很,如今终于让她踩下去了。果然还是把柄好事,早先就该想到用软肋来牵制她。
    看他端着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郁夏才想起来摸着手腕上绿得通透的翡翠镯子说:“忘了提醒蒋少爷,你脸上有伤还是喝白水的好,别什么都往嘴里送,当心伤愈留疤。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有个伤疤也不影响什么,留在脸上还能时时刻刻提醒你,以后再要订婚务必得擦亮眼,别再遇上那么难伺候的未婚妻和脾气暴躁的丈母娘,挺好的。”
    蒋仲泽表情就僵了,含在嘴里那口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郁夏看了看她这双带点薄茧的手,又说:“门让你进了,茶给你喝了,我们那点旧交情也就只值当这些,蒋少爷有事说事。”
    “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
    “那行,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让你爸你哥你大伯替我把脸上的伤治好,并且要保证不能留疤,我就忘了咱们过去那段,以后再不提起。否则你一心想隐瞒的事恐怕瞒不住,我还真好奇乔二少爷得知自己捡了双破鞋的心情,还有你那个儿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种。”
    看他自信上门,郁夏还在琢磨他是哪来的底气。
    听完这段,真差点让茶呛着。
    必须得承认,她的确有事瞒着乔越,她一直没说小海的爸爸是谁,也没提过剧情,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刻意去做什么,另一方面是担心乔越知道以后会忍不住主动搞事。
    不管怎么看,她的隐瞒都造福了姓蒋的一家,为他们规避了不少灾难和风险,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不满意!他拼着家破人亡也要激怒乔越!不惜一夜暴毙主动挑衅!
    遇上这种人你真是没办法……
    郁夏拿手帕擦了擦嘴,回说:“为这个就不必谈了,要真好奇你大可以试试。”
    蒋仲泽有点底气不足,他绷住了,还在说,说什么你以为他说爱你就永远不会变?他说要娶你就能忍受头上一顶绿帽子?他说不介意你的过去就不介意给人当野爹?男人都是嘴上说十分,心里最多不过六七分。
    郁夏托着头听他讲,看他说完就要送客。
    蒋仲泽又来了一段,这时郁夏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她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说出去的路在那边,别走错了。
    伤在脸上,并且伤得这么严重,已经一定程度扭曲了蒋仲泽,比起从前的自说自话自以为是,他最近连脾气都急躁了很多,想起前段时间的遭遇经常暴怒。
    郁夏不把他看在眼里,拒不合作的态度让蒋仲泽气到双眼发红,他站起来,一步步朝郁夏逼近,问说你就真的不念旧情?真想看我毁容破相?
    郁二爷躲在外头听呢,听到这里感觉不妙,他正准备闯进去护闺女,还在想要不要一包药毒哑蒋仲泽,张嘴就只会喷粪,不如闭上。却不知郁夏从哪里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动动手指就让子弹上了膛。她眯起左眼瞄了瞄蒋仲泽的脑袋瓜,又朝大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可以同你保证,我哥我爸我大伯一定不会替你治伤,要对外宣扬那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你请便,蒋少爷一路走好,我不送了。”
    附近的野猫最近偶尔会偷溜进郁家大宅讨食,郁夏撞见了就会喂,除她之外,那两只灰色皮毛的狸花猫不肯亲近别人,好像是以前吃过亏,其中一只后腿略有些跛。
    这会儿,它们又来了,爬房顶的时候就看见蒋仲泽在耍无赖,他在会客厅里的表现也被爬上窗台的猫咪看在眼里。
    看他一步步朝郁夏那边去,跛脚那只就忍不住想飞扑进去了,郁夏摸出来那把手/枪救了蒋仲泽……也谈不上救,只是给他判了个缓刑,他满是不甘心离开郁家,还没走到街口,就遭遇到野猫快如闪电的偷袭,不仅快很准抓掉他的纱布,还给他来了个伤上加伤。
    也是野猫不会说话,否则得边挠边怼:
    让你恐吓夏夏!
    让你放着好人不做要当个畜生!
    啊呸!还不如畜生!
    蒋仲泽伸手去档都没来得及,他只是反射性的闭上了眼,同时一抬手,这才没让野猫挠瞎了。得祝贺他再一次奇迹般的保住了双眼,噩耗是本来就没好的伤现在更严重了……他那张脸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跟在旁边的二管家都吓傻了,等他回过神,哪还有猫的踪影?就只有哀嚎惨叫的少爷以及看得目瞪口呆的过路人。
    郁夏不知道这出,她安抚过郁二爷之后,就等着看乔越的反应。
    乔越是什么反应?
    他没反应!
    蒋仲泽根本没有机会去找他,被送去医院以后,他就发热了,野猫爪子比钱太太的指甲不知道脏多少,他伤口感染了。医生立刻替他进行了清洗,给消了毒,饶是如此也不敢保证一定没问题,只能告诉家属说,这烧能退下来就还好,脸上只不过是皮肉伤,就是烂得太严重,这张俊脸保不住了,命还是能保住的。
    蒋太太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过去。
    不敢想象他们特地来南省求医,结果搞得伤上加伤,蒋太太醒转过来就说要去妙春堂问郁家讨说法,不说救人,反而还恶意伤人!他们眼中有没有王法?
    蒋太太最终也没去的成,作为知情者的二管家告诉她,少爷这伤和郁家没关系,是走在路上让猫抓的。
    这个时候,两只猫咪已经找水坑洗过爪子,又在地上擦了擦,一前一后跑到郁家大宅西边郁夏那院子里,贴着墙根进了屋。
    郁夏刚陪小海做了亲子互动,教他说话,就感觉脚边被什么东西拱了拱,低头一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房的狸花猫,正拿猫脸蹭她绣鞋。
    “怎么这时候过来?”
    “是不是没找着吃的,饿肚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蒋:我要告诉他你和我有一腿!你儿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
    夏:保重,节哀。
    ☆、第63章 民国那个反派妈
    蒋仲泽满怀希望去南省求医,结果遭遇到二次伤害, 本来他脸上是相对平行的七八道血槽子, 被猫抓过之后就变成了网球拍……前后两次受的伤奇迹般的拼成了斜格纹, 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他高烧一天多, 温度才降下来, 蒋太太松了口气, 她问医生说是不是能退烧就没危险了?医生还是一脸凝重,并不敢保证什么, 说还得观察一段时间。
    “伤在脸上是有碍观颜,说到底不就是皮外伤?皮外伤还能要命?”
    要和完全没有医学常识的人讲道理, 医生心也累,西医喜欢说病毒啊细菌啊,这些蒋太太都听不懂, 他只得解释说要是人抓的, 问题不是太大,是猫抓的, 就难说, 尤其听二管家说还是野猫, 猫爪子那么脏, 谁知道携带了些什么病毒?
    “那要观察多久?”
    “潜伏七八天的有, 半个月的也有, 甚至几个月之后发病都有可能,这个我们也检查不出来……”医生还叹了口气,说一般被猫抓的都是伤在胳膊或者手背, 像这种多半是逗猫的时候意外被划伤,或者说没拿捏好分寸,惊着它了。按照管家的说法,那两只野猫是突然冲出来,一蹬腿直接奔着蒋仲泽的脸去,等你回过神来哪还有踪影?
    这说明什么?
    这是蓄意的!
    最让人费解的是,哪怕是十分听话的家猫,主人要教都教不到这种程度,它们不仅迅猛,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换了人来蹲点也不敢说能做得更好。
    不像是人为设计并且训练的,反而更像猫的报复。
    医生为二管家做了检查,他身上丁点伤口都没有,皮都没破。两人并排着走,哪怕蒋仲泽领先半步,二管家这一身清爽……还能是偶然遇见疯猫?
    医生试探着问过,他问蒋仲泽是不是做过什么遭野猫记恨的事。这话蒋太太听着就感觉刺耳,她满身不悦,说蒋仲泽和这些猫猫狗狗是不亲近,但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又说她儿子是什么身份,平白无故有什么道理去招惹野猫?再说,他们一行来南省才几天?就忙着求医问药了,哪有功夫做别的什么事?
    蒋太太口气很不善,说着又提到不近人情的郁家人。
    “还说什么医者父母心,谁家父母跟他们一样黑心?依我看这事同郁家也脱不开干系!”
    她一席话让负责蒋仲泽的医生都皱起眉,心情也凝重起来。相处不过一日,医生已经感觉出蒋家人心眼小,并且擅长以恶意揣摩别人。
    都说同行是冤家,哪怕中西医之间有些争论,妙春堂在南省的口碑是毋庸置疑的,要是穷人过去看病,他们经常不收诊金只取药钱,开药的时候也会考虑你能否承受,条件困难的都尽量使用相对便宜的药材。有一些炮制过程中出了状况,导致药效流失的,只要还能用,对人无害,他们也会同你讲明,在得到同意的前提下以低廉的价格售出……妙春堂这些善行善举大家看在眼里,只听说他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人命,没听说郁家害人。
    医生想提醒蒋太太一句,在南省说这种话,让受过妙春堂恩惠的人听见,你恐怕还有麻烦。
    话出口之前,他又收了回去。
    接下这么个麻烦的伤患,他还是先心疼自己。哪怕没有其他变化,这一脸伤就要命了。按说医院在处理皮外伤上的确比妙春堂更有心得,枪伤刀伤找他们看的多,取子弹缝合伤口这都是家常便饭,人家来取子弹的顶多要求说不能残废,最好是没有任何后遗症,不会让你注意点不许留疤……
    就他这血肉模糊一张脸,不发炎溃烂流脓都是幸运的,还要不留疤?
    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也难怪郁家不接。
    医生真挺怕的,怕蒋太太在蒋仲泽度过最初的危险之后逐步提高要求,最后逼死他不说还回过头来抹黑医院。
    有个说法叫会出错的事情总是会出错,哪怕你平平顺顺走过了前头九十九步,也会在最后一步栽跟头。
    就比如说,如非必要郁夏很少主动提起剧情,但乔越总能知道剧情,她不说,也有人自己出来送。
    这是后话,要说眼下,医生怕他再起烧,怕他伤口溃烂,怕摊上这个祸害甩也甩不脱,眼看着情况稳定下来,他准备抹开脸给推荐个更好的医生,计划送走这个麻烦。就这时候,蒋仲泽又烧起来,他伤口发炎,有溃烂的迹象。
    医生告诉蒋太太,得把溃烂的部分清理干净,避免继续恶化。
    蒋太太问他怎么清理?水洗?还是用白酒洗?
    “得把溃烂的部分刮掉……”
    “那伤好之后我儿子脸上的皮肤会不会重新长好?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这个……”医生非常为难,他尽量用眼神和表情将意思传达过去,希望蒋太太将目标放在避免感染以及各种并发症保住蒋少爷一条命上,至于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别再做了。这个伤治好之后,脸肯定不能看的。
    蒋太太是喜欢理所当然的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总归还是看得懂脸色,看医生这个反应,她准备利诱一番,结果医生说完又去查看蒋仲泽的情况了,走之前让蒋太太想明白赶紧做哥决定,溃烂的部分让不让刮,要是不让,就另请高明。
    另请高明已经变成蒋太太最厌恶的四个字了,同医生聊过以后,她头疼心疼,太阳穴突突的要炸了。
    过一会儿,护士过来催促,问她想好没有,蒋太太要求见医生,问说,这样的伤情到底有没有可能不留下疤痕。医生委婉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大概是说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他将会毁到什么程度,完全治愈并且焕发新生,反正本医院做不到,本省应该也没人敢夸这样的海口。
    “妙春堂呢?他们不是传承几百年,祖上还做过宫廷御医?”
    “您误会实在太大了,宫廷御医也不是包治百病。”
    ……
    蒋太太又找别人打听,听说是面部抓伤,医生就皱起眉,在了解到严重程度以后,他们不是摇头就是摆手。让野猫挠出一脸血槽子,重点难道不应该放在预防感染?怎么还在想毁容破相的问题。
    对于蒋太太和蒋仲泽纠结的问题,甭管是中西医,本省有点知名度的都是同一个说法:
    总之毁定了,处理得好还能见人,拖延下去你做好心理准备。
    蒋太太只得同意刮肉,拖延这么一天半天,情况又严重不少,处理的时候,负责打下手的女护士都有些犯恶心,本来晚上还想烧肉吃,这套手术做下来,她没胃口了。
    这几天,蒋仲泽的意识都不清醒,或者在发烧,没起烧的时候也是睡着的,他醒转已经是出事之后的七八天,就感觉脸上疼得厉害,他伸手去摸,摸到一脸纱布,意识才全面回笼。
    “人呢?拿镜子来!给我拿镜子!”
    蒋太太刚才休息去了,二管家守着,发觉蒋仲泽醒来他先是一喜,然后想起如今的情况,才勾起来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少爷您脸上缠着纱布,拿镜子来也看不出什么。”
    “别!您别伸手去碰!伤还没好呢!”
    “谢天谢地您可算醒了,这几天为了您,太太遭大罪了,每天睡不了多会儿,醒着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
    蒋仲泽真顾不上心疼他妈,他更关心自己的情况:“那两只该死的猫呢?抓住没有?我情况如何?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等清醒过来就暂时没事了,皮外伤得慢慢养。那猫还不知道是谁养的,有花钱请人去蹲,但那之后还没见过。”
    这时候的蒋仲泽,哪怕夜莺本人过来,恐怕都不认识。
    他和两三年前比起来变化特别大,不用说两三年前,和两个月前相较都判若两人。现在医生说任何一句都有可能刺激到他,回想近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会让他暴躁,还有护士小姐同情以及惋惜的表情……从前哪怕他有婚约在身,也有小姐们前仆后继来表示好感,现在他又变成黄金单身汉,反而没人主动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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